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花棲堂上,百花爭豔,群豔芬芳,滿堂劍客無一不被這美麗的景色所吸引。而更讓人拍案叫絕的乃是一藍衣少年立於高臺之上,一手舞劍,一手握酒,劍氣迴盪。世間十分顏色,酒有三分,劍便佔七分。

那一年,少年聞名天下。

也是那一年,少年離開了江湖,離開了紛爭,徹底淪為世俗的笑柄。

那個曾經當得起天下第一的天才少年陌離死在了他聞名天下的那一日。

後來,鎮南將軍府出了位同他很像的人,可又不是他。輾轉多年,他最終還是在過去自己的影子裡挑挑揀揀,選了一個最懦弱的面具套在臉上,原來,他早已放下了一切。

看著手裡已經成型了的木劍,溫澤露出了鮮有的打心底流露出來的笑容,可還沒來得及高興,院子裡便闖入了一位官兵。

“公子,牢裡的衙役說喬姑娘想見你。”

“想見我?”溫澤挑起眉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我做什麼,你就說我受了很嚴重的傷,沒空。”

“此前,我們已經說過了,可喬姑娘還是要堅持見你,我們也沒辦法。”

“行吧,”溫澤無奈地嘆了口氣,收起手裡的木劍,本來受傷就只是一個幌子,再說了,去地牢看一看應該也沒什麼事。

如今的張家家眷基本都已入獄,張家十幾年打拼來的財富也一律被繳納入庫,這張筱筱在這個時候找他怕是因為此事。倘若張筱筱真要耍什麼手段的話,他也不會客氣。

地牢。

現在的張筱筱和入獄前可以說是天差地別了,現在的她臉上髒兮兮的,衣服也髒的很,頭髮亂糟糟的。她臉色蒼白,看樣子這幾天沒怎麼休息好。

“溫小公子,”見到溫澤來後張筱筱這才木訥地抬起頭,勉強一笑,“我還以為小公子不願見我了。”

“張小姐找我來是為了替你爹求情嗎?”溫澤面無表情道,他甚至是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不是,”出乎預料的,張筱筱卻搖了搖頭。她沉默了許久後,又道,“你們找到我阿姐了嗎?”

“暫時還沒有,”此時,溫澤卻猜不透張筱筱的心思了,所以,她叫他來不是為了替張勝遠求情,而是為了找到她的姐姐張筱?

為什麼?

還不等溫澤開口詢問,張筱筱便再次開口道:“我知道她在哪兒,我可以帶你去。”

“張小姐,”溫澤忽然笑了,他道,“我很好奇你上次不是還說你討厭你姐姐麼,怎麼現在這麼擔心她啊?”

“溫小公子,你介意聽我講個故事嗎?”張筱筱垂下眸,眼神裡透露出一股無力感,好似是想起了什麼很傷心的事情一般。

大致是七年前,也就是張娘子遇難的前一個禮拜,張娘子回了趟鄉下。她打小就是在那兒長大的,和那裡的鄉親們很熟。

可誰也沒想到張娘子這一走便再也沒回來了。

那一年,張勝遠的病越來越重,那個道士給的延年益壽的法子早就不管用了,大概是在張娘子出嫁前不久,王有才便找到了張勝遠,給他重新開了個方子,其中有一味藥引就是心頭血。

而且這心頭血必須來自直系親屬。

為了獲取心頭血,張勝遠在屋後修了道暗門,門裡關很多人,無一例外,都是張家人。

張筱筱本以為張筱嫁出去就安全了,可誰知,當家裡再也沒有能給他供血的人時他便把魔爪伸向了自己早已出嫁的女兒。

於是,他便瞅準了這個時機。

張勝遠差人在村子裡點了一場大火,那天夜裡,鄉親們都去滅火了,唯獨只剩張娘子在屋裡睡著了,沒有察覺的村子裡的動靜。

張娘子便是在那一夜被擄走了。

可張勝遠並沒有取血成功。

那日,張勝遠正準備取血時,蔣大成忽然闖了進來,蔣大成一邊罵張勝遠是畜生竟然對自己的女兒下手,一邊去奪張勝遠手裡的刀子。

然而,就在他們爭執時,張勝遠不慎殺了蔣大成,張筱也因失血過多而昏迷。

而張勝遠卻以為張筱已經死了,便在後山找了個地方將張筱埋了。而蔣大成,張勝遠卻將其拋屍蔣宅之中,趁蔣宅混亂之際點了把火,燒了蔣宅。

他本以為這一切做的天衣無縫,卻不曾料到竟被張筱筱看的一清二楚。

她幾乎是連夜爬上後山,挖開了簡易的墳冢,可此時的張筱早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了。後來,張筱筱把張筱葬在了自家的院子裡,也就是那棵樹下。

其實,那棵樹下共有兩具屍身,一具是張筱的,一具是她的。

牢內的氣氛向來陰沉的很,平日裡,不管有人沒人都會傳來一些莫名其妙的哭喊聲,嚇人的很。

溫澤自然不怕這些所謂的鬼哭聲,但張筱筱講的這個故事著實是把他嚇個不輕。這張勝遠也太不是個東西了,這種人渣死不足惜!

難怪張筱筱那麼恨他,活該!

“可我還有個問題,那我們在蔣宅裡發現的那個陶罐裡面裝的究竟是不是張娘子的屍骨?”

“當然不是,”張筱筱笑道,“因為那裡的白骨是我的。我和姐姐面容一般無二,骨相自然也一般無二。為了矇騙那群嶺南人我就用我自己的白骨騙過了他們。不然你以為為什麼祭祀大陣現在才開啟?”

“那,上次你說的你姐姐毀你清白之事,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張筱筱又垂下眸,輕笑一聲,“我恨她是真,可還不至於恨到殺害自己的親姐姐。”

“你知道嗎,當年我在村子裡失去清白後是我阿姐瞞著我去衙門報的案,因為她想為我討個公道。可你知道那群人有多噁心嗎,他們不僅不受理我的案子還在村子裡在城裡大肆宣傳,導致我身敗名裂,猶如過街老鼠,人人踩之。”

“所以啊,我是又恨她又愛她,阿姐走後,就剩我一個人了,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親眼看到張勝遠自食惡果,所以,我根本就不會為他求情!那是他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張勝遠,張筱筱應該會過的很好吧。可惜,如今一切都已經晚了。張勝遠斷然是交於三司定罪的,至於其他的張氏族人,最輕的罪也是流放了,即便溫澤想幫他們都不知該從何幫起。

“走吧,”溫澤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我們去找你姐姐吧。”

後山。

這塊地是張勝遠三年前買下來的,這山上有一處洞穴,這洞穴不大不小,大致和蔣宅那個差不多。

可是,如今這洞穴的洞口卻被一塊巨石給堵住了,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這塊石頭少說也有百來斤吧,誰有這麼大的力氣能搬動這樣的巨石?”溫澤盯著石頭唏噓了幾聲。

而張筱筱卻十分確定道:“一定是我阿姐,她一定來過這裡了。”

“誒,難不成這洞裡藏有什麼寶貝,你阿姐來這兒就算了,你也來這兒。”

張筱筱頓了頓,最終還是開了口:“這洞裡的確藏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楚漁當年逃出嶺南後在這個洞裡藏了一些有關祭祀大陣的書籍,我想,阿姐她來此應該也是來找這些書的。”

“你看,如今祭祀大陣仍在執行中,如果不是鎮南將軍及時趕來,只怕我們早就不復存在了,為今之計,還是儘快破陣才是。”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進去啊?”溫澤乾巴巴地問道。

哪知,張筱筱卻見怪地瞥了眼溫澤,冷道:“我自然移不開這巨石,不然帶你來幹嘛?”

“你覺得我這麼個小身板能移開這石頭?”溫澤挑了下眉,莫名地覺得有些好笑。

“不然呢?”

這要說偷懶厚臉皮,他溫澤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可現在,這裡就他和張筱筱兩個人,他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於是乎,他只好從懷裡掏出幾張黃紙小人來。

只見溫澤低語對那些黃紙小人說了什麼,那些黃紙小人就紛紛跑到巨石旁,以群體之力愣生生地搬走了那塊堵在洞口的巨石。

張筱筱:“……”好好的符術愣生生地被他玩成了雜耍,咋不來個胸口碎大石?!

只因前幾日城裡漲水,這洞穴裡的屍體基本上都被衝出了洞外,如今這長長的廊道上都是死狀怪異的屍首且渾身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惡臭味。

溫澤幾乎是捂著口鼻走到裡面的,雖然上次在蔣宅裡已經經歷過一回了,但如今再次看見還是覺得很噁心,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嘔吐不止。

張筱筱倒是如司空見慣那般很平靜,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她只扭過頭輕輕瞥了眼溫澤,無奈地扶了扶額,當真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這等小場面算什麼。她在張勝遠的手裡還見過不少比這更噁心的場面。

張筱筱嫻熟地走到前面一塊石頭旁,那石頭不大不小,下盤也不穩,正好適合藏東西。果不其然,張筱筱很快就從那塊石頭下找到了一個木匣子。

木匣子外沒有鎖,所以張筱筱輕而易舉地就開啟了。匣子裡放著一筒竹簡,還有半塊玉佩。

看到玉佩那一刻溫澤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早就顧不上竹簡上寫的是什麼了,而是一把拿起那塊玉佩,放在手裡摩挲了幾下,嘴裡終於蹦出來裡幾個字:“古鉞國。”

“你,認識這玉佩?”張筱筱也是一愣,因為她以前只聽喬楚漁提過這塊玉佩可能屬於古鉞國,卻從未想過溫澤竟也認識這塊玉佩。

而且,據民間傳言,這玉佩共有兩塊,分別屬於古鉞國的兩位皇子,一人一塊,據說,這兩塊玉佩其實是把鑰匙,可惜,她和喬楚漁翻遍了所有史書都沒有找到關於這個古國的記載。

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而這些傳言也是代代相傳下來的,真實度有待參考。

“嗯。”溫澤垂著眸,眸底壓著一片瀲灩光澤,他的聲音很低沉,還帶點沙啞的感覺。緊接著,他便從懷裡掏出了一塊和這一模一樣的玉佩,將這兩塊玉佩合到了一起。

“你,”張筱筱幾乎是很震驚地看完溫澤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另外一塊玉佩會在溫家的手裡。

“你怎麼會有這塊玉佩?”

溫澤漠著眼,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張筱筱,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像這種玉佩黑市上多的是。”

得,敢情你這塊是從黑市上買的唄。可是,如果這塊是贗品,那麼又是如何能和這塊玉佩結合的?

可溫澤並沒有解答張筱筱的疑惑,而是展開了那筒竹簡,又從一旁撿了根枯樹枝在地上比比劃劃。

“你,你認得這上面的字?”張筱筱再次震驚了,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小瞧了眼前這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這四海一直都流傳著一句話,那就是,溫家,從不養閒人。

起初人們只認為溫澤是個例外,因為無論是墨書公子還是玄霄將軍,都算的上是溫家這一輩的天才了。

而溫澤整日就只知道遛鳥捕魚狩獵,似乎從未認真學過劍,因此,這四海對他的評價可謂是褒貶不一。

但今日得見,張筱筱卻覺得溫澤或許並不是同四海說的那般,是個不問世事的紈絝子弟,恰恰相反,他有足夠的實力能與溫家的另外兩位公子相提並論。

“別這麼大驚小怪好麼,你要是每天也需要看一大堆批文你也會和我一樣。”溫澤撇撇嘴,無可奈何道。

溫澤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視線下落在地上的八個字上,不由得一怔。

只見那地上寫了這八個字:

甲子亂起,山河永寂。

這甲子指的並不是甲子年,而是一種虛位的說法,是指這個浩劫會一甲子一輪迴。但這個輪迴變數和現在的計演算法並不一樣,而是按照那時候的甲子演算法計算的。

也就是說,這個浩劫和五行八卦,陰陽星象有關,隨著星象的變換而變換。

如果真是如此,換到如今,那便不是六十年一輪迴。

千年前共發生過兩次浩劫,而時隔千年又發生了一次,那麼這第四次浩劫是不是也快了?!

張筱筱聽完溫澤的一番解釋後不禁一個頭兩個大,雖說這些年裡她一直都在尋找有關古鉞國的古籍,可惜卻一無所獲。

如今她聽聞溫澤的一番解釋後更是對這個古鉞國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可溫澤卻冷冷瞪了她一眼:“我勸你還是放棄吧,這個古國可是禁忌一般的存在。不然你以為為何現在找不到關於那個古國的任何資訊了,那是因為有關那個古國的歷史早就被天道抹去了,普通人根本就查不到,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的,甚至,你還有另外半塊玉佩?”張筱筱依舊不死心道。

溫澤挑起眉頭,乾巴巴道:“我又不是普通人,我好歹也算是個半仙,怎麼說也去過幾回戒守司,知道的比你多很正常。”

“半仙,就你?仗著鎮南將軍的名頭還差不多。”張筱筱冷笑一聲,滿不在乎地嘲諷了溫澤一番。

然而,就在此時,溫澤手裡的那塊玉佩忽然發出劇烈的光,然後迅速地朝洞穴外飛去。

而洞穴外也響起了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這聲音……

莫不是那些屍蛹又活過來了?!

溫澤暗道一聲不好,剛扭過頭便瞧見一群面容猙獰的乾屍一瘸一拐地朝他們走來!

我艹!

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