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廛熱鬧非凡,貨郎攤販的吆喝腔調竟異樣好聽悅耳。

姜韞姿拉起車窗,好奇地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一切人間煙火。

“夕夕,你怎麼了,還在為噩夢的事擔心嗎?”

衡夕的臉色不太好,無論姜韞姿講什麼笑話,她都不是打心底捧場發笑,強撐罷了。

“沒什麼,或許是我想多了。”

段庭林送給她的禮物,無論荷包還是玉簪,亦或其他物什,她都會在衡霓身上發現一模一樣的。

一次是巧合,那兩次三次又該作何解釋,讓她如何能不多想。

再加上她已經不止一次地撞見段庭林到勇毅伯府來接衡霓,即便衡夕想說服自己那是蕭以青想見衡霓,可為何不能換個人來接,偏偏每次都是段庭林,他還每次都會與衡霓有說有笑,氣得衡夕倍覺諸事不順。

最重要的是,段庭林到現在居然連一句像樣的解釋都沒有。

他似乎一點都不在乎她誤不誤會。

越想越氣,於是一路上衡夕埋怨的嘴就沒停過。

姜韞姿起初還義憤填膺地幫著罵幾句段庭林,後來漸漸支撐不住,直打呵欠。

陷入戀愛的女人真可怕,揪細節的戰鬥力可怕。

“你說我會不會太傻了,他那日說等到他安定下來才會婚娶,可又沒有明說一定會娶我。”

姜韞姿生無可戀的“嗯”了一聲。

衡夕委屈地雙目通紅,“他只是暗示,卻把該不該等他的難題拋給我,倘若日後他變心,也大可說自己從未允諾我什麼,我該怎麼辦啊阿韻。”

姜韞姿面如死灰,“乾脆點,讓他上門提親。”

“這不是逼他麼?”

姜韞姿強擠出一抹詭異的笑,“你不捨得逼他,倒捨得逼我啊!”

衡夕被逗笑,握緊姜韞姿的手,“好了,我不逼你了,你陪我去做法事吧,這次一定要趕跑那個纏著我不放的男狐狸。”

姜韞姿鬆了一口氣,總算不提那個段庭林了,“放心放心,我肯定全程陪著你。對了夕夕,你總說你會夢到那個男狐狸,狐狸不就是狐狸,你怎麼分公母的?”

怎麼分的,衡夕霎時臉紅如潑血,還能怎麼分,就那樣分的。

“啊,沒什麼。”

答非所問。姜韞姿微狹杏眸,狐疑道:“你臉紅什麼?那隻男狐狸怎麼吸你精元的?”

衡夕窘得捂緊姜韞姿的嘴巴,“你小聲點,我偷偷告訴你,你可千萬別給我往外說。”

姜韞姿連連點頭。

“義母和你兩個兄長也不能說。”

姜韞姿一拍胸脯,“放心吧,我嘴多嚴實啊。”

衡夕半信半疑,在姜韞姿期盼的小眼神中,面紅耳赤地將夢中場景一帶而過。

姜韞姿聽得耳垂紅到滴血,“親孃呀。”

若非孃親和她講過男女之間的禁忌,姜韞姿差點聽不懂。

“所以你明白我為何這麼著急做法事了吧?”

姜韞姿偷笑,“這不是噩夢吧,分明是春——”

後面的字被衡夕瞪來的眼神封殺於嗓子眼。

“你是不知道那張狐狸臉是誰的,有多可怕,總之就是鐵打的噩夢,你不用懷疑。”

姜韞姿順勢好奇,“誰的?誰的狐狸臉?”

衡夕一瞬想跳馬車的心都有了。哪有挖坑埋自己的。

“不能說。”說出來她日後不光無顏面對封伯宴,甚至有丟盡老臉的風險。

她相信姜韞姿不會出賣她,可卻很難保證一個人不會在不經意間洩露秘密。

譬如她自己都能在適才說漏嘴。

“你說嘛夕夕,你不說我可一個個猜了。”姜韞姿眯著眼故意威脅道。

“衛將軍。”衡夕破罐子破摔,說不定說出來就不會夢到封伯宴了。

“誰?!”姜韞姿驚得瞪大了雙眸,櫻唇張得能吞下一整顆不小的雞蛋。

衡夕苦笑不已,“現在你相信我那是噩夢了吧?”

姜韞姿點頭如搗蒜,“可是,怎麼會夢到他啊,你不是很早就在做這種夢了嗎?”

那時姜韞姿還不知道夢中具體內容這麼……羞澀。

“我也很奇怪。”可是千真萬確。

姜韞姿努著嘴,若有所思,“難怪應鴻雪總問我你為何一見到封伯宴就臉紅。”

衡夕羞澀地垂著頭,“我也不想啊。”突然驚起,“阿韻,日後應鴻雪再問起,你可一定要像不知情一樣守口如瓶,你說出去我就死定了。”

姜韞姿忙不迭發誓讓衡夕安心,“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傻的。而且應鴻雪在我這裡旁敲側擊了兩次沒結果,後來就再也沒問了。”

“那就好。”

一場法事前後兩個時辰,兩姐妹準備回府時,已是日薄西山。

山門後有一棵五人合抱的百年菩提,繁茂的枝葉上掛滿紅綢。

這棵樹早已被雍都百姓傳為月老樹,都喜歡將雙方的生辰八字掛在枝頭祈福白頭。

衡夕雖幾次路過,卻篤定自己這輩子都將與這棵樹無緣,但現在,她遇到段庭林了。

上天是懂什麼叫“心想事成”的,衡夕遠遠望著菩提樹下為衡霓拋紅綢的段庭林,只覺天旋地轉,似下一息便要墜地不起。

姜韞姿擼起袖子就要衝上去,被衡夕一把拉住。

“算了,別鬧得太難看。”衡夕挽著姜韞姿,步子飛快,似乎如此就能將煩悶和失望遠遠甩在身後。

“他怎麼兩頭釣啊,不知道你們是姊妹嗎?這麼容易穿幫的事他怎麼敢的?莫非他早就想好了娶一個納一個?真是小瞧他了,心思夠野的啊。”

姜韞姿漸漸就不罵了,衡夕垂著頭在哭,薄如柳葉的肩不住聳動,脆弱得就像要碎掉了一樣。

“夕夕,你別難過,他這種品行,實在不值得你哭。”

衡夕嗚嗚哭出聲,撲進姜韞姿懷裡,“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順眼順心的,怎麼會這樣。”

姜韞姿輕拍衡夕的背,任她發洩。

平心而論,段庭林長得是真還行,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有底氣四處留情啊。

母親說得果然不錯,一見鍾情這種橋段,九成九釀的都是悲劇。

衡夕哭夠了,不想回家,來到上次聽戲的酒樓,包了間廂房,豪擲銀錠,誓要一醉方休。

姜韞姿自是寵溺地陪同,衡夕敬她酒,她就偷偷揚了,衡夕罵段庭林,她就拍案而起憤怒地幫著罵,如此鬧了一柱香之久,衡夕總算喝醉了,也喝累了。

等衡夕趴在桌上一動不動時,姜韞姿長舒一口氣,起身欲把這小妮子抱回家。

奈何抱不動。

“咚咚。”一陣敲門聲。

姜韞姿沒好氣道:“誰啊?”

廂房的門一拉開,露出應鴻雪標緻的諂笑,“需要幫忙嗎?”

姜韞姿毫不猶豫地合上房門,“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