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頭領孫儲曾任江州司馬,對江州佈防知根知底,這正是他能以風捲殘雲之勢拿下江州三城的根本所在。
至於衡瑾年,他是怪胎孫儲在朝中唯一的好友。
擒賊先擒王,攻人先攻心,孫儲的弱點,恐怕沒人比衡瑾年更瞭解。
當然,這也註定是一招險棋,倘若孫儲比衡瑾年更瞭解彼此,輸的將是力薦衡瑾年的封伯宴。
太后適時不再追問,無論派誰去,都自有他的道理。
“有心事?”太后難得見封伯宴不自在,好笑地低聲詢問。
封伯宴向後倚著椅背,眼神飄忽,嘴硬否認:“沒有。”
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姨母壽宴,請她來做甚?”
太后由心底溢位笑意,強忍未宣,故意左瞅右瞧地尋找:“你指的是哪家姑娘?”
封伯宴氣得閉嘴。
太后乜一眼似在賭氣的封伯宴:“以往在宴上,到場女娘某些人一眼都不會多看,怎的今日連角落裡的都注意到了?”
封伯宴冷哼一聲,還不是多虧了應鴻雪那個白痴。
太后又道:“今日,你光是獻禮可不夠,一身本事,該用得用。”
封伯宴怎會不懂太后的心思,故意搪塞:“旁的不會,只懂舞刀弄劍。”
殊不知正合太后心意,“正好那衡家姑娘獻的是劍舞,你幫哀家掌掌眼。”
封伯宴清瞳微漾,眸底縱有不盡濤浪,卻是不露聲色。
太后一勾唇,難得封伯宴竟捨不得出言拒絕,應鴻雪那傻小子,總算有功一次。
失神地聽著玉華彈奏別鶴操,衡夕思緒亂飛。
她本就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好險才平靜的心湖,在封伯宴出現後,又亂得四起駭浪與波濤。
夢裡荒唐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跳出腦海,酥到她手腳發軟。
“軟軟,你在我身上跳舞的樣子真美。”
夢裡那個人,頂著封伯宴的臉,胡作非為,什麼不要臉的話都能說出口。
場景更是每做每新,衡夕都快瘋了。
明明寺廟去了,香也燒了,噩夢偏偏愈做愈烈,叫她根本無法正視封伯宴。
“你害死我了。”
輪到衡夕獻舞,她軟到需得姜韞姿扶起。
“小女衡夕,敬此劍舞恭祝太后娘娘福壽仙儔。”
真的輪到她了,再軟的身姿也得撐起門面,更何況劍舞是孃親親自教她的,舞起時有一種孃親在望著她的信念,漸就進入佳境,摒棄了雜念。
女子嬌柔,舞姿的設計多是為了將這種嬌柔演繹到極致。
可劍舞不同,劍是利器,百兵之君,銳利又危險,與女兒柔骨的極致碰撞,正是絳唇珠袖激起雷霆震怒。
震盪心魂。
封伯宴看得痴迷,但卻狠心將自己的神思從痴怔中提出來,起身離席。
太后立刻示意讓應鴻雪去追。
衡夕的視線受到封伯宴身影的牽引,不防備的,劍花脫手,劃傷了小臂。
“夕夕!”姜韞姿顧不得許多,衝上去用手帕捂住傷口為她止血。
“傳太醫。”太后並未慍怒,而是讓衡夕先去偏殿休息。
衡夕自知失態,窘得臉紅如潑霞。
“夕夕,肯定很疼吧?都怪我,你已經很多年沒練過這劍舞了,突然獻舞會遇到這麼危險的事,我竟都沒有考慮過。”姜韞姿見衡夕的小臂止不住血流,漸漸將她的紅裙子都染上血跡,忍不住自責地啜泣。
衡夕溫柔地撫了撫姜韞姿的臉頰,“沒事,太后沒有責怪,已是天大的幸運了。”
姜韞姿連連點頭。
“你跑什麼?”應鴻雪追上直奔宮門的封伯宴,累得氣喘吁吁,“看人家把舞跳完會怎樣?你突然地離席害的人家方寸大亂劃傷了手臂,怎麼你一點都不憐香惜玉,還能走得這麼決絕無情?”
封伯宴緊攥的拳頭就沒有鬆開過,“我又不是太醫。”
噎得人無話可說。
應鴻雪無意中察覺到封伯宴的異樣,眼神緊鎖他額角的細密薄汗,和不知因何而起的青筋,狐疑道:“你怎麼了?可是發病了?”
無緣無故,怎麼會發病的。
“沒有。”封伯宴側身躲開應鴻雪的手,步子邁得飛快。
應鴻雪叉著腰目送他,實在是追不動了。
不過追來一遭卻讓他十分篤定,封伯宴離席,分明是在隱忍剋制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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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舞以後,衡夕依舊是噩夢頻頻,現已惡劣到就連她陪玉煙午憩時做的夢也全被那隻男狐狸佔滿。
趁著今日休沐,她一早便約好姜韞姿,準備去雷音寺做一場徹底的法事。
人妖殊途,她可不想英年早逝。
“夕兒,你等等。”
衡夕將將繞過影壁,被吳霜一聲叫住。
“有事嗎?”衡夕沒回眸,挺直脊背,語氣頗冷。
吳霜來到衡夕身側,揮手讓衡霓先離開,“你父親被任為平亂監軍之事,你應當知情吧?”
衡夕的視線無意被衡霓簪的那支石榴紅玉攫住,心緒難寧,“你有話不妨直說。”
她朝前走了兩步,正好能望見門外的馬車,段庭林正扶著衡霓上去,不知他與衡霓說了什麼,她嬌羞地敲了他兩下。
段庭林回眸望過來,驚見衡夕,揚著意氣風發的笑朝她招了招手。
卻見衡夕略帶失望地別過了頭。他雖有不解,卻沒太過放在心上。
“並非我矯情不知輕重,只是你父親近來心梗痛頻發,我擔心他此去江州凶多吉少。夕兒,你既與衛將軍有些交情,不如求他任命旁人前去,可好?”吳霜是眼尖的,敏銳地注意到了衡夕眸中適才閃過的醋意。
“我可不敢與衛將軍有交情。”衡夕就知道吳霜找她定沒有好事,啟步欲走。
“夕兒,你就不能為了你父親去求求衛將軍?若非你惹上他,他又怎會針對你父親?”吳霜追著衡夕的步子。
衡夕猛地頓住,盯著吳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江州內亂是國家大事,衛將軍浴血戰場十餘年指揮若定,你但凡有腦子就該明白,這種境況下他怎麼可能因為一點個人恩怨就去針對父親。”
封伯宴任命衡瑾年自有他的道理,絕無可能與她有關。
她雖與封伯宴交往不多,但還算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