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許是覺得無趣,故意晾了衡夕片刻才道:“你就在此處看著。”
從始至終都不曾瞧衡夕一眼。
讓她在這裡晾著,也是為了順容有則心意,不願駁他的殷勤。
還能順便測測這衛將軍到底屬意此女子與否,一舉兩得。
伴君如伴虎,衡夕今日算是見識到了。哪怕只是一句話不如心意,都是掉腦袋的風險。
待侍衛們清了場,容有則示意擊鼓,第三場鬥獸戲的彩頭該亮出與各位長眼了。
只見侍衛拽著四五個身著囚衣的死囚進入甕城,他們的脖子上都拴著鐵鏈,上掛彩頭。
琉璃瑪瑙那些庸俗物什之外,一對青獨玉手鐲格外與眾不同。
彩頭既現,就該到場者下注去爭鬥獸資格,上兩輪眾人皆爭得面紅耳赤,可此一局,卻無人敢吱聲。
誰不知那對稀世獨有的青獨玉手鐲是前朝老柱國送給小女兒的嫁妝之一,前朝國破,這小女兒變賣家財支援各路起義大軍,終將北來異族趕出中原。
雍朝開國國主異軍突起,靠的正是老柱國兩女一兒的助力。
那小女兒不是旁人,名副其實的殺神之母。
她的遺物,誰敢不要命地去和殺神爭?
“既無人敢爭,那便讓本世子幾隻毛孩飽餐一頓。”
容有則早就料到過放出青獨玉手鐲是魏國夫人遺物之事,雖會如願引來封伯宴,但也會嚇破眾人的膽。所以他特意備了一手。
他一聲令下,侍衛開啟甕城大門,放出關在鐵籠中的三隻猛虎,隨即關死城門。
容有則刻意餓慘了它們,此時別提那幾個死囚,就連對方,在它們眼裡都是獵物。
封伯宴的侍衛都被攔在城牆下,因蕭若在場,他亦被卸得手無寸鐵。
一侍衛不防備間,佩劍被封伯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出,藉著劍刃增阻,他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躍而下,跳下城牆。
衡夕的心猛然如墜。
他,怎麼敢的。
落地甕城,封伯宴直奔向離他最近的一隻猛虎,迎著它的血盆大口,利刃直插它心臟,一插一攪,血噴如注,頃刻浸染他如墨的黑袍。
虎也有靈,察覺封伯宴殺意沸騰,瞬間如約定好似的,齊齊走向他,遠遠繞著他,尋找下嘴時機。
尚未死於虎口的兩個死囚連滾帶爬跑向牆角,瑟瑟發抖,縮成一團。
“架弓,保護衛將軍!”容有則露出笑意,高呼下令。
他則奪了離他最近的一把弓,走到後背緊繃的衡夕身邊,故意道:“衡姑娘不用擔心,兩隻小玩意而已,根本不是衛將軍的對手。”
衡夕好似猛地被容有則的話從水裡撈出,不受控制地溺斃感緩緩消散。
她暗暗喘氣,方驚覺自己的心在適才一剎那揪得有多緊。
漸漸平復的心情,在兩隻猛獸猛撲向令人倍感渺小的封伯宴時,再度失控。
封伯宴的腰背幾乎貼地,狼狽運功躲過夾擊。
可一轉眼間,虎口又襲來。
任封伯宴再矯健的身姿,仍是沒躲過虎爪,巨石一樣的虎爪,哪怕只是擦過他的肩,也是剎那鮮血淋漓。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死囚猛地朝一隻老虎扔出一塊石頭,成功將那老虎視線分去一息。
封伯宴立時飛踩上它肌肉跳動的後背,揚起利劍直插它硬鐵般的頭顱。
“放箭!保護衛將軍!”容有則開始慌了,適才他說那話給衡夕聽時,夾雜了滿滿的諷刺,可轉眼,這封伯宴還真要將三隻猛虎斬於劍下了。
他真的還是個人嗎?確定他身體裡不是住著一隻猛獸惡鬼?
百箭齊發,都完美地避開了老虎龐大的身軀,獨獨容有則那一箭,正中封伯宴右臂。
封伯宴被身下的老虎翻身甩飛出去,堪堪重摔落地,唯一的活老虎猛地朝他撲過來,一掌威力無窮,結結實實拍在他後背。
五臟六腑險些在一剎那間碎裂,鮮血湧出他喉嚨。
同一時刻,衡夕心臟巨痛,但她無比麻木,只覺周遭沉寂無聲,有如深陷海底。
下一息,她都不敢想象自己竟敢奪了容有則手中的弓箭,一箭又穩又準地射中老虎屁股。
容有則正要厲色斥責衡夕,被蕭若抬手阻攔。
衡夕接連射下五箭,有偏離,也有射中,但都不致命,那老虎還是拖著痛撲向了封伯宴。
癱倒在地的封伯宴手中早已緊握一隻箭,屏息力聚丹田,運功點地而起,旋身借力,迎著老虎撲來的力道,一箭刺穿它的脖子。
老虎將封伯宴撲倒在地,血盆之口只差一寸便能整個吞進封伯宴的頭顱,可它已無生息,轟然倒了下去。
至此,衡夕徹底心安,弓箭脫手,她渾身發軟,癱坐在地。
甕城大門也終於被衛將軍府侍衛撞開,將軍重傷,他們難辭其咎。
那死囚拖著渾身刑傷,蹣跚來到封伯宴身邊,跪將脖子上掛的青獨玉手鐲舉過頭頂。
這一幕激燃容有則眸中怒火,他砸了那麼多真金白銀,請來各路世家,只為與眾人看一場獨屬於封伯宴的笑話。
到最後,他自己成了最大的跳樑小醜。
容有則不甘心,猛地拎起仍在懵潰中的衡夕,使盡力氣扇了她一巴掌:“蛇蠍女人,竟敢中傷衛將軍!你死不足惜!”
說罷,趁著龐然的憤怒攻佔理智,他抽出身側侍衛所戴佩劍,就要抹衡夕的脖子。
既解了他心頭之恨,還能推出去當個替死鬼。
蕭若無意阻攔。
封伯宴當然還不能死,但一個無權無勢的伯爵之女,實在無何所謂。
衡夕那受過傷的絕美眸子,被容有則手中銀劍折出的強烈天光刺眼到緊闔。
她早已看透,自從無意捲進皇權和權勢爭鬥,生死便如那蜉蝣,不過上位者一念之間。
“誰敢動她!”
容有則被這中氣十足的一聲怒喝嚇到利劍險些脫手。
封伯宴渾身血腥味,清雋面容血痕如星點,劍眉緊擰。
“衛將軍,你傷得頗重,朕已為你傳了太醫。”巍峨不動如山的蕭若,竟走下聖駕,上前親自扶住搖搖欲墜的封伯宴,字字關心。
“有勞。”封伯宴睨向跌坐在地的衡夕,她左臉上的掌印刺眼,已起輕微紅腫,“她,本將軍親自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