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中央大廳只剩他們二人,氣氛顯得有些凝重。

“小初,你是家族賦予的天命之子,我不相信你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二叔這些年來承蒙你爺爺照顧,說來慚愧,這麼久了也沒送過你什麼東西。”

“二叔年幼間也跟隨著自己的師傅去追隨著飄渺的大道,如今也算是半個道家人,期間閱歷的古代先賢智慧雖未盡化於心,但在浩如煙海的典籍裡也是尋覓有自己的世界。”

“這些東西,興許可以助你涅磐重生,一定要回來再看看你爺爺,他捨不得你們啊。”

話音未落,他忽的咬破自己右手食指,任憑鮮血掉落冒出,待到第三滴流進藥浴後,他立即以白淨初為中心方位開始佈局刻畫奇異的陣符。

一些奇怪的符號被以血銘刻而出,在乾淨的地面上,是囚禁,是束縛,是獨特力量的華章,這些奇怪的符號有文字,有圖案,或又是線條的歪捏扭曲,弦的跳躍,一切盡顯不對稱,反而各盡其勢,似乎在其中潛藏一股神秘的力量。

最後,他的腳步變化移影加快,手中的血滴最終繪成一個由八卦陣所禁錮住裡面的一切痕跡,而他的身體也因此變得虛弱起來。

“小初,你果真是大道的孩子,天不亡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有些失態的大笑,其他看著監控的人望著他的行為並沒有來阻止,皆是格外沉默無言,過了好一會,才有話語的傳遞。

“老二畢生的修行就此封禁,他這樣做可是與天道對抗,其間所沾染小初的無上因果又豈是凡人之軀可以承受的,不該啊。”

忽然的一人開口說道,卻沒有人回應。

這邊的白洛邪很是感慨的看著藥浴裡昏迷不醒的白淨初,笑的十分豪爽,似乎根本沒把那些事情當做一回事。

可當他的目光移到攝像頭處時,面容顯得有些嚴肅。

“怎麼,活了大半輩子,你們的膽識已經不如一個小輩了嗎?”

觀看的眾人沉默著,這也是他能進去的原因,也只有他的自由身敢如此逆天而行,為白淨初復生刻術。

“自古以來,白家便應運所生於世間,小初,家族的未來就靠你了……”

白洛邪的眼神重新回到少年的身上,他拖著自己的身軀走到一旁,口中緩吐出這句話後便脫力的躺在地上,好一會才能起身打坐休息。

“時間會為你綻放這人間的四月天,孩子,你要記得回來再看看這個世界。”

他試圖回憶起那些塵封掉的往事記憶,繼續搜尋著拯救之法,“小初的肉身已合,可是他的神識究竟在何處,他的一切盡顯破碎,我竟無法窺探一絲,以身入局,值得。”

剛剛為白淨初刻畫的那些符號圖案象徵著一道人定皇運氣脈,只有他明白這代表著什麼,現在,他的時日已經不多,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活多久,比起來此人間一趟,若只能渾渾噩噩的走著周遭人千篇一律無所歸途的道路,他不願。

這些安著於現實,虛無度日的活著,缺乏自我意識妥協的受到掌控的活著,他更覺得眼前的事情有著無比高尚的意義,早已經勝過了歲月下自我消耗的空虛。

人來此世界一次,是活著還是死亡,為自己,為他人,為一切,不過都是輕浮,人所活的短暫一生,不過就幾個片段,幾個瞬間,我們只要願意向前走去,必然會擁抱勝利殘軀。

時間在走著,兩天半的時間已經過去,狀況依舊繼續,幾個人輪流照看著白淨初,當白聖言熬過那股疲憊感後,睜開眼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衣冠不整的朝著白淨初這裡趕來。

“你們都先出去,我自己來守著。”

“嗯,家主您要注意身體,那我們就先出去了。”

在看到地上的那些以血液繪製而成的圖案與符號構建而出外接的八卦陣後,他的臉上除了驚訝以外還有著疑惑的生與,帶著一股莫名的憤怒。

可當他的視線轉移到藥浴中的白淨初後,他已經看不到那顆裸露的心臟,是白潔蒼勁的面板遮住了那顆正在聚合恢復的跳動。

心臟,在被重新定義生機轉運,正在被賦予煥發新的生命動態。

這讓剛剛甦醒過來的他臉上忽的開了花,湧現笑意,希望存在著,不再只是嘴中夢裡的祈禱,雖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可是這樣的現象是好的。

“這天底下,竟然真的存在醫死人,肉白骨的仙藥存在,哪怕要付出無比高昂的代價才可以找到。”

“這樣看來,小初真的有救了,小雅……”

欲言又止間,老者剛有的興奮顯得黯淡,只是沉默,過了一會後擺脫失落開始排程人工智慧監測的資料觀看著。

這明顯起伏的資料波動代表著生命氣息的迴轉,他懸著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不可盲目樂觀,小初並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雖然身體已經沒有了大礙,可是檢測不到腦電波的波動。”

“那股生命氣息錯不了的,孩子你一定要回來,爺爺再給你想想辦法。”

主要矛盾已經轉換,目前最大的問題是白淨初的身體已經癒合,但依舊是個半死人,藥浴的藥效經過這幾天的揮發吸收已經變得淺淡,如同普通的水在浸泡著他的身體。

“必須找到他來為小初的歸來保駕護航,進行後續的補充治療,讓其出現意識波動。”

白聖言立即吩咐管家前往找尋,不到一天內一個模糊的電話號碼打了過來,一個陌生的地址,多年前的一次幫助,今時,或是時間走在了最前面。

不到三個小時,管家便和一位中年人來到了大廳中,“白老爺子,我已經等候您多時了。”

“武大師,小初後面的康復治療就麻煩你了。”

“言大哥無需客氣,這個孩子已經有了生命復甦的跡象,簡直是一個從未有過的奇蹟在世間與死亡對抗。”

“至於他能否醒過來,這就要看他自己了,我不瞭解意識,只清楚意識承載的這幅軀體,我只能夠將外界的因素加以干涉以及利用藥物來輔助他的身體進一步恢復。”

“切記,不可離他太近,否則定會引火上身。”

武大師望著白聖言鄭重的說道,“您知道的,天下奇藥,唯毒為一重。”

“我可以再讓他的身體清洗一遍雜質,也只有這般強勁的身軀才可以經受的住,逼出心毒,使他的身體得到最大程度的恢復。”

“最後,能否醒過來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武大師說完後,便穩重小心的開啟自己隨身攜帶的醫藥箱與一個神秘的青銅盒。

古色銅鏽的盒子被開啟,裡面裝著的各樣銀針大小不一,長短有別,粗淺構同。

“你們離我遠一些,這銀針有毒性散發。”

“好。”

白聖言與管家主動後退,只瞧見何大師朝著自己的手上塗抹了一些白色的藥粉後,便從藥浴中將白淨初小心抱出,讓其躺在自己已經組裝好的一張銀白長板上。

接著,武大師為白淨初把脈檢視情況,他比對著人工智慧提供的資料,眼中閃過的一絲疑惑很快消失,隨即動手以極其快的速度將銀針紮在白淨初的關鍵穴位上。

本來無所意識的白淨初,身體卻忽然出現一次短暫跳動,這讓在一旁觀看的兩人嚇的不輕,這一幕有些在回魂的感覺,尤其是剛剛白淨初的右手自己動了一下,但是又繼續充滿了死氣。

“心本為方,百炙下身,上應閥龍,於此刻生……”

“回!”

武大師默唸著自己的口訣,同時不忘記仔細觀察著白淨初的身體因之所起的變化,只見他的口中突然噴出一些黑色的血液與雜質物,蒼白的臉龐再次驚現一絲絲的紅潤入住。

但這,還沒有完。

武大師全神貫注的操練著銀針的佈局列陣,不斷變動著每根銀針的位置,臻入化境,並不斷的除錯深淺,似乎在醞釀一道大陣,不同的穴位在這樣的手法下迎接不同的銀針,以接近於肉眼看不見的速度來操控,銀針上沾染的毒液烘烤著白淨初的身軀。

男孩的身體開始變得乾燥,面板的水分在蒸發著,流失的速度很是穩定,不解也隨之而生。

“武大師,你這……”

一旁看呆的白聖言哪裡見到過這種情況,臉上的擔心遮住了內心的憤怒,就只差溢於言表了。

“別擔心,他的肉身強大無人可比及,是我此生所遇的不可比較存在,比那個怪物的身軀都還要強。”

武大師的手速就連白聖言看著都很吃力,外行的門道顯然不夠進一步的理觸,只望見白淨初的身體是變化的,流動的,乾涸的,枯萎之際與充盈之刻輪迴而現。

時而乾燥,忽而潤澤,卻又突然可怕的收縮著,整個過程足足持續了半個小時,他終於是停了下來。

“接續此命,我心無憾,雖有枷鎖於我,必受反噬,可這是我所接觸生命層次的唯一至高。”

這樣的話語聽不到任何的無奈,反而藏著一股期待,他說的很是淡然,似乎已經與自己無關。

他,好像並不懼怕這樣結果的到來。

“武大師,你的身體還好嗎?”

“無妨,無盡寒冬終會將我所擁有的歲月一章吞沒掉,但是希望火種已經播下,他……”

“只希望這小子,不要辜負我這般擾亂上天佈下的命數。”

語畢,武大師迅速收針,扶起躺下已久的白淨初,而後看著白聖言,“老爺子,您只要找一個親近之人看著他就好,他的身體已經無恙。”

“只要好生修養一段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餐宴已經準備好了,武君,留下來吃個飯吧。”

“謝過老爺子的好意,小弟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還有人在等著我。”

武君的匆忙走開讓他倆感到一絲詫異,隱約間感受到他的命數已經被白淨初所影響,武大師走的步履矯健,一副春風得意之姿,絲毫不因此事而煩惱。

生而為人,何懼如此,前路漫漫亦將光明璀璨,無涯坦途走下去就是。

白聖言扶著白淨初,忘卻了武君剛剛的告誡,轉而就抱著他朝著一個房間匆匆走去,管家跟在他身後,三人很快來到一個較為空曠的房間。

這裡的事物擺放陳列整潔,簡約舒適,一股國風味道,病床處竟然還配有一套完整的醫療器械用於監測病人的情況。

老人小心的將男孩放躺於病床上,而後看著管家說道:“小初的病情在好轉,外面的風雨卻有些急驟,你幫我看好他,我得親自出面解決一些事情。”

“我知道了,老爺,您一定要小心。”

白聖言臉上的憔悴少了幾分,眼中的希望在燃燒著,“爺爺現在要去為你拔除掉一些毒瘤,他們太吵鬧了。”

“這個世界在等著你歸來,小初……”

時間就是這樣的流逝著,不為誰停留,在管家同幾名親近人員的輪流照顧下,一點一滴的流逝而去。

期間,有一對年輕夫婦想來看望白淨初,他們很自責,卻沒有得到允許可以進來,最後只能選擇離開。

自心臟被貫穿失去意識後,白淨初陷入了死亡狀態,並非所謂的瀕死一刻。

可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已經身處一片漆黑之地,什麼也看不見,像是回到了虛無,眼眸空洞無神,身體不受控制的走著,在這無盡的黑暗裡,沒有意識的走著,一個人,獨自行進。

時間似乎要將他融化,黑暗也在吞沒掉屬於他的精神意志,一切都在因他而遠去,人世間的萬物疏遠了他。

不知以這樣的狀態行走了多久,萬古長夜裡,寂寞難耐屬於活人,可此刻的他卻是半死不活,在口中喃喃自語道:“結……束了……”

“你在哪兒,我……”

“我對不起你,別離開……”

漫長的黑夜旅途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走了多遠,沒有了疲憊感,白髮淹沒於黑暗中。

“我保護不了你……我,什麼也改變不了。”

無意識的他下意識的說著內心深處最為真實的話語,身體記憶催動著他繼續走動,他不會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他已經死了,卻還是能感受到那股來自靈魂層次的痛楚。

他的步伐開始減緩,繼續走著,要往哪兒去,不知道。

繼續走著,如此一人,在這無邊的黑暗裡,無見半分光芒為他開路,時間啊,在悄悄流逝著,他手上的類表忽然散發一道微弱的紅芒,像是一團火苗在黑暗裡尋求哺育。

雖是這樣的微弱,可在漆黑的這裡,亦是光芒的味道,燭火不滅,意志臨滄,在黑暗裡,以後若再沒有炬火,那麼此刻,這便是唯一的光亮,在為他不斷前行的身軀帶來哪怕一絲感受不到的溫暖,亦將守護著他。

“這裡,是……”

“哪兒……”

白淨初的意識似乎在緩緩甦醒,重新降臨這具身體,但他依舊只能依靠那股本能繼續朝前走著,沒有屬於人的或是生命的疲憊感,走著,在黑夜漫長的道路里,外界的時間轉眼已經過去了半年多。

他的意識沒有潰散到茫茫宇宙中,沒有回到源初之地,而是繼續待在這裡波動,忽而,這裡變得縹緲起來,充斥的黑暗不再,他的眼眸裡出現一絲冷意,走著的步伐開始變得平穩,不再顫巍。

白淨初忽然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前方,望視周遭。

什麼也沒有,黑色,也許是深邃無比的黑,永無止境的暗,想要將他吞噬,飽餐一頓。

他向前伸手,想要觸控些什麼,可這裡什麼都沒有。

“你已經死了,不是嗎?”

“你不可能離開這裡,這裡的黑暗為你所生,你屬於這裡的一切,你就是這裡的長夜。”

“放棄吧,這裡只有你,你抵達不了這裡的邊界,這是你無法打破的距離桎梏。”

“你太弱小了……”

白淨初忽然自言自語道,眼神裡夾雜著一股不甘,卻沒有緊握拳頭,只是在懶散的同黑暗比劃。

“這裡無限放大的黑暗在為你而生,你永遠看不到那曾經觸控得到的光芒,是的,你什麼也做不到。”

“你應該平靜的面對這一切的無力,你是錯誤的。”

白淨初的眼前忽然出現一道黑影,只有他才可以注視到,在微弱光亮的照射下,竟與他有些相似,這樣的聲音在傳播,在迴盪,無法阻止的可以聽見,入心。

死了的話,還有心嗎?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不是誰,也不是白淨初,他只是一個黑暗裡的一沓陰影。

“你讓她失望了,一切都結束了。”

“狂妄自大,無知可悲,愚蠢陰暗,可憐的你啊,什麼都做不好,也守護不了你最愛的妹妹。”

“跟我走吧,一同去擁抱黑暗,這是我們親近的一切。”

不知是白淨初自己的話語,還是前方黑影的聲音,或是其他的,讓他無法分辨,一股魔音般的洗禮困擾著他。

“我該是誰?”

“我不知道,但我想……”

“我不是你,你困不住我,我囚禁的是我的屍體,我不需要知曉我是誰。”

“我該是白淨初,來此人間有我需要完成的使命,無需歷史賦予我責任,前方會有什麼迎接我,要面對什麼也不重要。”

“我要理會的,是向前走,會擁抱黑暗的,可不是現在,而你,才應該離開這裡。”

白淨初冷冷的看向自己的前方黑影,雙手觸控便碎,一股寒意朝著他奔來,他的身軀接收著無邊疲憊,可是雙手間,似乎充滿了力量。

他淡然揮掌,黑暗,竟被推出一絲扭曲,這如夢幻的一幕不由得有些讓他愕然出神,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並未繼續開口。

現在的他,似乎已經可以掌控到自己的身體,而不是靠著潛意識那股機能,再那般漫無目的的走著,不過,他選擇在這裡盤坐著,身上感受不到一絲內息,卻不斷嘗試繼續調動,身體恍若一具空殼,什麼也沒有。

“先冷靜,我還有意識,並非絕人之境。”

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一道聲音從黑暗中響起,在他的耳旁縈繞。

“你離不開的,我為你孕育而生,我才是這裡的主人,大道便是我。”

“而你,我的劍鞘。”

附註:(2023.11.11早上修改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