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些什麼?”

“你以為,這是哪裡?”

“是地獄?”

“是意識海?”

“是虛無終極?”

“是永恆紊亂混沌?”

“試試吧,哈哈哈哈……”

白淨初沒有理會那道聲音,他選擇站了起來,身體不知怎的逐漸變得空明起來。

“你算不上至高的存在,我也不會有所懼怕。”

“至於要來些什麼,我接下來便是。”

“小妹的仇,我必須去報,這裡不應該拘束著我的自由。”

白淨初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異常平淡的語氣中聽不到一絲的憤怒,他的五感突然間喪失,彷彿在與此地切斷唯一的聯絡,這種情況從未有過,但他依舊冷靜。

“要消失了嗎?”

“被永遠的抹掉,與黑暗融為一體,但不應該是現在……”

他眼神堅定的看著前方的黑暗,冷靜,淡然,平靜,屏息凝神間,眼中燃燒著意志之火,似乎要把這無窮盡的黑暗,看不見的空暗。

燃盡,璀璨盛開來自人間的意志!

白淨初的身軀淹沒於黑暗中,再一次睜開眼,是另一方天地的接續。

映入眼簾的一切是不斷交替變化的四季,他所走的每一步都與這方天地間的事物變化所呼應,這裡的天地運轉似與他為一體。

彈指呼吸間,山河破滅海嘯生,行步跨越千峰立。

奇特的變化應接不暇而出,頗有些眼花繚亂,忽然間,一道詭異的劍氣渾然天成般在遠空出現,疾速而至他所站立的地方。

白淨初只是淡然的看著,並沒有選擇離開,他凝神聚氣,將自己的力量匯聚於右手上,準備與之正面對抗,這一刻,一股仙氣似乎在他的身上迸發,劍氣穿過他的身體,泯然一笑望視前方。

“這裡,是現實世界,卻也不是。”

“不可抵禦,必然命中嗎?”

他似乎猜到了些什麼,而後親自感受著這股身體破碎的疼痛,這方空間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不存在一樣,一切的變化再度歸於沉寂。

白淨初感受到這股粉碎感,周圍的無數撕裂欲似乎要將他絞殺於此,使得他感受到那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具象化的一切悲痛也在浮現。

持續了許久,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看到了一位淚水即刻間便會為之湧現的人。

“這裡……”

“我回來了嗎?”

可是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前方的直行道出現在他的視野裡,眼前這一幕不可思議的顯現,讓他的內心波動著。

現在的他正在以第三者的視角來觀看著之前發生的事件,撲朔迷離的感覺是這樣的在心間捶打著,他看到‘白淨初’正開著一輛黑色跑車沿著公路行駛。

“小雅,我們快到了。”

“今晚上應該會很難忘,這是我們第一次出現在世人的眼中。”

“嗯,你說,媽媽她會看到我們的表演嗎?”

‘白淨初’減緩車速轉過頭看著女孩,“會的,媽媽要是看到小雅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嗯!”

白依雅的臉龐紅潤,些許少女的紅暈在黑夜裡獨盛。

離開郊區將要進入市區時,女孩隱約間看到前方道路上似乎有著兩個不明的物體在那站立著,像是在等待他們來到。

“哥,你開慢一點,前面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在馬路上站著。”

“嗯?”

驚訝疑惑間,‘白淨初’開啟遠光燈,想要藉助光亮讓他自己看清前面的阻礙事物,模糊的視線裡,觀其身型倒是像兩隻動物,再近一些,兩人終於看清是什麼,於是車速也是跟著再度減慢下來。

“大晚上的哪來的狼與鹿,真是見鬼了。”

“注意些,我們現在離它們不遠,大概五十米左右,哥,該怎麼辦。”

女孩的面龐是這樣的過分美麗,臉上的擔憂之色讓人生出強烈的保護欲,此刻已經是夜下十一點多的時間,路上遇到這種事情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站立不遠的銀白狼王看著‘白淨初’,秀氣的麋鹿則將自己的目光對準著白依雅,兩者同時搖頭示意不可再繼續前進,並且,他們同時發出尖銳醒耳的狼嚎與鹿鳴予以警告。

“哥,是我看錯了嗎,它們好像對我們沒有惡意,但是在警告我們不能再繼續前進,似乎有什麼危險在前方。”

“我們是相信萬物有靈還是……”

白依雅望著這一幕感到很是不可思議,在她的認知裡,從未見過有這樣靈性的動物存在,只有螢幕裡面的動畫人物這樣過,善良的她所接觸的東西還是太少。

‘白淨初’聽到那股聲音竟然還潛藏著一股精神力量,他根本來不及防備便被這如雷震耳般的聲音刺激到自己的大腦,下意識的踩住剎車,車速頓時驟減,後面保持距離緊跟著的護航車透過傳聲器向‘白淨初’說道。

“小哥,是發生什麼問題了嗎?可以聽到我們說話嗎?”

沒有得到回應,那隻銀白狼王朝著‘白淨初’緩緩走來,它的眼神裡帶著一股特殊的穿透靈魂的力量,對著‘白淨初’進行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精神衝擊。

這使得男孩短暫間來到一處地方,這裡只有他和銀白狼王,或者說,還有更多的事物存在著,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後面的護航車人員察覺到異常後立即下車來到前面跑車這裡檢視情況,只看到呆愣住的‘白淨初’和白依雅那迷離的眼神與一動不動的狀態。

“你們還好嗎?這是怎麼了?”

三個人沒有看到周圍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又因為車窗是關著的緣故,他們選擇暫時等待,畢竟沒有感到這有什麼危險的存在。

‘白淨初’在這方空間想要繼續向前走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受到了一股無形的束縛力,無法繼續走動,身體不能動彈,瞳孔一縮的他開始謹慎起來。

忽而,他來到一個空蕩蕩的房間中,這裡已經沒有了銀白狼王的身影,但是卻充斥著一些令他極其難受的氣息,不一會兒,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漂浮於空中,不受阻礙的穿過房間來到外面。

此刻,他懸浮在空中房間之外,可以做到無視掉牆壁而檢視裡面的情況。

在這間不大的房間裡,突然出現一個人坐在凳子上等待些什麼,那道先前關閉的大門忽然被開啟,從外面走進來兩個身穿警服的人員。

他們戴著口罩,無法看清容貌,然後開始對他進行審問,‘白淨初’聽不懂他們的話語,具體來說是聽不清,只看到他們的臉上表情逐漸變得不耐煩起來,語氣似乎也在加重。

最後,他終於聽清了一句話。

“白先生,我想您的餘生都將會在這裡度過。”

那個人的樣貌‘白淨初’看不清楚,卻有股莫名的親切感,他的臉上更顯蒼老,像是自己,卻又不是,白淨初觀望著他看到的這一幕,心中忽有感觸,他看的很清晰。

當時坐在那的人,竟是父親!

這裡到底是哪裡,他已然分辨不清,自己現在是在回憶著活著時候的經歷嗎?

“我還是走在死亡的程序裡,真的已經出不去了嗎?”

“不行,我得冷靜些,這些事情不是最可怕的地方。”

“我所生活的宇宙裡存在著最為基本的對稱性守恆,我的意識既然還存在這裡,那麼世界也許並沒有完全將我的身份存在剝離,我需要……”

“想辦法證明我的存在,悟道!”

很快,這裡迴歸了平靜,‘白淨初’的精神世界感受到那股衝擊被中斷,整個過程在外界時間流逝下也不過才走了半分鐘而已。

白依雅首先清醒過來,她看著有些失神的‘白淨初’,捏了捏他的臉頰,“你醒醒,哥,你怎麼了?”

眼前的男孩就跟魔怔了一樣,身體正常卻一動不動,當他回過神來,不知情的白依雅被嚇了一跳。

‘白淨初’正要開口說話,卻發現剎車失靈,自己的身體出現了短暫的失衡,車速加快行駛不減反增,正在快速的衝向前方,這讓在外面等待的人員疑惑間立刻閃避,心臟在快速的跳動著。

“臥槽?!”

跑車的加速聲浪震散開遮住冷月的雲霧,月光灑向‘白淨初’的前方,女孩很是冷靜的看著這一幕,直視前方那兩隻動物的身影,想象中的撞擊並沒有發生,就像空氣一樣什麼都沒有。

站在上帝視角觀看這一幕的白淨初只是眉頭緊鎖著,他不敢確認,在當時,還是現在,白依雅的那道冷靜的眼神,竟會這樣的平靜。

有那麼一刻,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女孩,變得好像不一樣了,是錯覺,還是自己的思念所致,他不知道。

兩隻動物的身軀被穿透而過便消失無影,不像是投影與虛擬影像,那種逼真感讓人無法懷疑,白淨初朝著自己的身後走去,在這裡,他可以做到凌空而行。

他看著自己的前方,果不其然,正有一個身影在等待著他的回眸。

“我想知道,你是誰。”

白淨初的視野裡出現了那隻銀白狼王,語氣很是平靜,或者說選擇了接受,銀狼只是注視著他,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你,存在這……這一方空間中,任何的空間裡,對嗎?”

銀白狼王已久沒有給出回應,但是眼神裡流露出的那道靈動讓白淨初想到了關於平行宇宙或者多維時空的概念,來不及多謝,他忽然看到銀狼在朝著自己走來。

一道威壓降臨在他的身上,讓他有些呼吸不過來,奇怪的是,卻又帶著幾絲親和力,而‘白淨初’在經歷了剛剛的那一幕後很快回過神來,他溫柔的看向女孩。

“別擔心,我在的。”

跑車的剎車恢復過來,他即刻踩住停車,女孩看著是有些驚魂未定的他,調整好自己的心態說道:“哥,你還好嗎?”

“我沒事,就是那種感覺很奇怪,算了,我們還是趕緊趕到演出地點吧。”

“嗯。”

市裡的少許繁榮景象留不住匆匆趕路的他們,要去往市中心,等待的熱鬧也將撲入二人的眼眸裡。

白淨初的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黑色,黑夜,無盡的虛無包裹住他,圍困著他,這裡已經與他為一體。

他在短暫的震撼後迴歸了平靜,只是安靜的盤坐在原地,仔細回憶思考先前所發生的一切,這些東西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與發生,或許其間存在著什麼關聯。

到底是哪裡,哪個地方的細節,被自己忽略掉了呢?

白淨初隱約間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在變得急促難受,他好像不是在呼吸,這裡,也真的存在氧氣嗎?

當他認真呼吸時,卻感受不到氣體進入自己身體的那種平靜舒適感,肺部似乎也不存在。

突然,他睜開眼睛,雖然依舊看不到什麼事物,但是這裡卻在因此劇烈的動盪起來,振幅的頻率也在加快,這裡的黑暗似乎要破裂開來,他倒是沒有慌亂,必須要想辦法離開。

“我已經失去了很多,不能再停留在這裡,我需要離開這裡。”

“白淨初,你的身體屬於我,交由我來掌控吧,哈哈哈……”

“別再掙扎了,你已經輸了,從一開始,何妨呢?”

“早些結束,你就不用這麼累了。”

一道忽然出現的聲音變得渾濁起來,原有的稚嫩變得成熟,接著更是空靈,衝進了他的腦海中,帶有幾分戲謔。

“依照你的意思,你,或者說,我應該指我自己,白淨初已經死了,對嗎?”

白淨初冷靜的說著,忽然一句來自內心深處的話語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無法相信。

那道聲音遲疑了,沒有回應他,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過了許久,白淨初試圖控制自己的身體向前移動,卻感受到那種肉體與靈魂被剝離的感覺,自身的力量在被這裡的某種東西削弱的同時,他周圍的一切也在變得混沌。

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哪怕已經磨練出今有的心理素質,面對這些接踵而至的未知情況也開始動搖內心的平靜。

在沉寂了一會後,他的眼神裡拋棄了那種對生命的渴望,只剩下無邊的冷漠,佔據了這片黑暗。

“我該是誰呢?”

“我可以失敗,甚至很多次。”

“可我還沒有資格,來以失去自己審判我的一切,此間黑暗為我所生,天地自在間,一切束縛不應斬斷我的道心。”

“不管如何,我必須要回去,還有人在等著我,此間一切困不住我。”

“我是我自己,白淨初!”

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道聲音,清脆卻模糊,不像先前那音色,有種貫穿靈魂的感覺。

是一種特別的感覺,像是孤獨曠野之下獨自生長的野花經歷著風雨的捶打,土壤的叛離,陽光的毒炙,卻還願盛開,為自己所綻放,那是冰冷孤寂下死亡後的新生。

聲音在為他臨近,終於,可以漸漸聽清,在接近,靠近他,流到他的耳旁,入了他的心河,身軀為之一震。

“生而黑暗的人,執掌光明的體。”

他的腦海裡忽然間湧現出一些奇怪的記憶,不屬於他,來自時間長河,來自文明歷史一角,頓悟感源自心生,喃喃自語道。

“我心光明,天地為我。”

他的情緒屈從於少有的內心波動,環望四周的黑暗不再搖晃,嘴角微微揚起。

“你口中之我,名為白淨初。”

“我從何處來?”

“該往哪裡去?”

“要去做什麼?”

“我的一切,我的使命,我的存在意義……”

“你應該都知道吧?”

少年窺探著無盡的黑暗語氣平淡的說著,是理智,是期待,在自言自語,卻得到了不應有的回應。

“我是你,但你做不到是我,我因歲月而生,而你死了,不再是他。”

“你我皆是一道過往,在兩端俯瞰眾生,不是現在,以及未來,皆是虛無。”

“而我,卻是新生,你的神明,上蒼主宰。”

“說這些,可你也離不開這裡,有用嗎?”

白淨初似乎猜到了什麼,便繼續說道:“我理解不了你這樣的存在,但這裡是我的世界,你也離開不了。”

“做個交易如何?”

“我完成這些事情,這副身體的控制權便交予你。”

“你知道的,我現在還不能死,我不該就這樣落幕。”

“我為的不是慾望,而是我本身不該如此渺小。”

少年的語氣中,低沉之上是無奈,眼神裡流露出複雜,他,很不甘,可是不甘又如何,人的一生就是這樣,抵禦不了生活的暴風雨,那就去面對早晚到來的無邊地獄,終以遺憾苦味死亡。

“不要試圖以人的認知體系來與我交談,你還是這麼無知,白淨初。”

話語塵埃,他望到自己的上方忽然飄來一塊小金屬片,無比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一直散發著微弱紅芒的類表智慧變得更加鮮紅。

“本為一體嗎?”

思緒疑惑間,飄然而來的小金屬片融入了類表終端,也在這時,四周傳來一道道聲音,本是不同頻段卻全部入耳,他陷入無知覺的昏迷狀態,醒來後聽清了話語。

“世界從不會因為少了一個你而停止它的運轉。”

“秩序依舊,混沌本然。”

“而你不多不少的佔據著生命體態,渺無意義。”

“你會逐漸明白你本身的禁錮已經註定了一切。”

“關於你的一切,是幼稚可悲的,所謂的歲月成長也不過是一場笑話,你為之期待的一切都將落空,不過只是重蹈覆轍,人之悲劇罷了。”

“白淨初,你還不明白嗎?”

“我不是你們認知裡的所謂心魔,也不會是哲學口中天然生成的實體,這裡的一切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我們之間沒有合作這個概念,也不存在協商,我是你,不是別人。”

“你的世界,還沒結束……”

混亂的聲音只有他可以聽的一清二楚,像是時空的錯亂,他感受到來自聲音的那份猶豫,白淨初丟掉了一些猜忌,卻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才能離開這裡。

“你還是希望我離開這裡的。”

“所以。”

“我應放棄人的體態,熾溯我心。”

“悟道。”

附註:(2023.11.11早上修改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