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道忽然將自己的左手衣袖挽起，赫然間裸露處一條有些鏽跡的機械臂與偽真的手指，看起來有些反差感。
他從中取出一個小小的寶綠色玉瓶，然後毫不猶豫的開啟，眼神有些波動的看著白淨初，隨即將其倒向男孩的枯萎心臟處。
這一刻，他的身影忽然間顯得滄桑許多，似乎歲月在他身上銘刻的痕跡在逐漸浮現，一點一點的侵蝕他的過往來到了現在。
起初的幾分鐘裡，白淨初的身體並無異樣發生，但是他枯竭的心臟竟然在慢慢搏動，病房的心跳聲跟著加快，呼吸的節奏也變得有些停滯。
在眾人的注視下，白淨初蒼白的臉色竟然奇蹟般的出現一絲紅潤，那股生命氣機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有種時空錯位的感覺，可白淨初的處境依然是危險萬分的境地。
“還愣著幹什麼，快送他前往上京，必須在一個小時內以低溫冰封住他的身軀，減緩其生命流失的速度，剛剛的不過是心臟的假性復甦狀態。”
“醫院裡面有著太多病菌體，不能讓此時的他接觸到這些東西，必須要有一個乾淨的地方將其凍住，然後利用更多的藥物進行治療，他的身體才有可能恢復，至於能否活過來……”
“這便是他的造化了……”
一份殘羹話語縈繞在室內，卻已經不見張天道的身影，他快步走出了這個不大的房間，留下及時反應的一眾人，很快便帶著白淨初前往巡幽戰機上即刻去往上京白家。
老者立即向其他人詢問他孫女在何處，被告知已經送往了最近的一個特殊的實驗基地進行最後的期望性救治。
白依雅重返於世的唯一辦法就是利用技術尚未成熟，處於幼期的虛擬世界技術來捕捉她的意識，將其收納於冰冷的機械中，復刻在虛擬世界中。
作為第一代的數字生命活著，在人類的紀元中實現永生。
老者的心中五味雜陳，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乘坐專機來到了數十公里外的一個秘密實驗基地，該技術屬於國家新時代科技領域宏觀佈局規劃的一個前瞻性實驗專案。
“白老好！”
“嗯……”
老者此刻正佝僂著身體隨同工作人員快速的接近實驗室操作區，他站在實驗窗外看著女孩的身軀正在被一些外觀奇怪的機械包圍著。
“還可以讓她回到這個世界上嗎？”
年邁的老人並沒有打擾他們，只是悄悄的對著總負責人小聲的問道，他的眼裡住滿了擔憂與無奈，心中被苦痛佔據，聲音裡的沉重壓垮了那股威嚴，讓人感到窒息。
“白老，您的孫女我們在努力救治，現在唯一可以嘗試的辦法便是將其帶到虛擬世界以數字生命的形式存活，讓她以另一種方式再次與您見面。”
張天道不知道為何也在這裡，卻並沒有出現在老者的視野裡，他站在角落的機械旁喃喃自語道：“白聖言，我這條命已經不虧欠你什麼，只希望這倆孩子能活下來，這得看上天如何決定了。”
說完，他的身影不再出現，也正是從這一次過後，再也沒有出現在世人的眼中，僅是一夜便恍若人間蒸發一般，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醫學界與學術界從此莫名其妙的失去了一位大能。
白聖言此刻疲憊的看著工作人員們操作著，一個個臉色十分嚴肅認真，這是他們第一次以真人為基礎來試驗，尤其是已經殞命不久的孩子來進行意識捕捉提取。
沒有人知道能否成功，但無不抱著希望去努力，沒有不想成功者，這樣的里程碑性的建設將會推動加快社會的發展，改變人類的認知史。
“所有人時刻關注資料值的起伏波動變化，給我盯緊繫統的序列編號穩定，開始進行意識提取實驗。”
“第一次捕捉失敗，加大功率，繼續進行第二次嘗試。”
“功率提至百分之五十七，提高輔助機械動能轉變速率，開始第三次腦電波檢測中。”
“釋放電訊號，檢測人體大腦次能量中，發現千萬分之一可探查訊號存留，繼續捕捉。”
“立即執行第四次意識捕捉，無法偵測，捕捉失敗。”
……
“執行第十次意識捕捉指令，所有系統完全封閉提供能量最大化，資料值變化動盪，絮亂混沌出現，請立即停止檢測。”
“警告，請立即停止檢測，無法探查。”
隨著警報聲的響起，操控這些龐大機械開始遠離女孩，突然間像是在懼怕某物一般忽然不受控制的離開著，不再進行掃描。
“捕捉失敗，停止捕捉……”
莊嚴的聲音與空靈的聲音結束了最後一道，老者的內心忽然顫動幾下，拉下了不願面對的帷幕，可他的臉上卻是格外的平靜。
“孩子，爺爺對不起你，我帶你回家……”
“對不起白老，我們……”
“你們盡力了，謝謝你們的努力，同志，我會為你們出一些研究費用，接下來，我要送我孫女……”
“回家。”
面色憂鬱，他望著女孩想起很多往事，似乎已經猜到了是這樣的結果，只是讓工作人員為自己穿好防護服獨自走進了實驗艙室中靜靜的看著。
沒有說話，他很是沉默，隨後，繼續上前小心翼翼的抱起女孩，眼中只有離開這裡的念頭，他們望著這一幕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們要走的路還很長，這是一次將會永遠被銘記的教訓……”
白聖言不敢看向女孩的面龐，昔日的那個活潑亂跳可愛的小女孩在漸漸遠去，一路看著自己前方，緩慢的走向已經在等待他到來的專機人員。
有那麼一刻，他是多麼希望胸口處感受到的溫暖是女孩的，不是衣物間帶來的屬於自己的溫度，那股冰冷感在無時無刻侵蝕著他的內心，他的身體，悲傷到極致下是無比的清冷眼眸，落不了淚水。
“小雅，爺爺帶你去找哥哥好嗎？”
“我們，一起回家……”
乘坐上專機後，執行人員立即帶著他們前往上京白府，“老爺，請您注意身體，我相信少爺小姐一定還有辦法救治的，他們生來就不是凡人之軀。”
“小趙，不用安慰我。”
“我們現在必須立刻趕往家裡，再快一些。”
“是，老爺。”
白聖言望著失去生機的女孩，心中的苦痛敲打著他的心靈，“爺爺老了啊，已經失去了太多，就連你們，也在離開我……”
“是爺爺錯了，我不該讓你們去霧安市定居的，爺爺對不起你們啊。”
半小時後，白聖言抵達白家大門外面，很快便抱著小女孩的軀體來到了地下室的門口，穿好防護服之後在趙啟的陪同下來到裡面。
地下室裡很是寬闊，這裡採用著最新的製冷裝置封閉式的釋放著冷空氣，經歷了多次的改造翻修，現在的溫度抵達零下五十度，是白氏家族歷代擁有卓越貢獻的人傑與天驕葬身之地。
裡面是朵朵冰花的盛開，是恍如冰晶般的小天地，一切看起來是這樣的明亮，卻是那般充滿了死寂與冰冷。
他走到一處停下，緩慢的將女孩的身軀放入一道冰棺中躺著，而後一言不發的在這裡站立一會看著女孩的面龐，一旁的趙啟已經感受到這裡冷的受不了。
兩人繼續朝著地下室的一處房間走著，在管家的提示下來到了一間溫度到達零下四十五度的房間中，這裡有一口冰泉，看著那裡的水似乎在流動一般。
白淨初的身體在這裡冰封著，正屹立於其上，白聖言看著這一幕很是難受，“小趙，把這裡的感測器檢測全部開啟，讓人工智慧隨時想我彙報最新的生命體徵資訊。”
“好。”
“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爺爺只要你們回來……”
白聖言失魂落魄的身影不再出現在這裡，在冰冷的注視下，兩人離開了地下室，白淨初的那一抹生命氣息的丟失速度也受到人工智慧的隨時監測。
地下室再次迴歸黑暗中，但是唯獨在白淨初與白依雅的位置上空懸著一盞燈亮，藍色而又白淨，黑暗所淹沒的地方，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白聖言一個人站在庭院中，此刻已經是天明時分，遠方的初陽正在撕裂開黑夜的孤寂，有些昏沉的從地平線上站了起來，眺望著星空夜，當為白晝的神。
“我老了，也很自私……”
今夜之後，一場悄無聲息的行動在背後龐大無比的鏈條裡進行著，他立即在泱華國以至世界範圍內透過各種非官方渠道購買到大量的天材地寶，金錢無法衡量的事物便上升到家族力量來談妥交易，白氏家族的實力再一次的出現在歷史的長河裡，少有人知道為什麼。
只有那位老者的髮絲在繼續變得蒼白，這一切都需要巨大的財力與人脈，在透過各種渠道獲取這些藥材後，他又以自己與家族長久積累的聲望尋找著隱世神醫，無論是國內外，只要願意出手救治兩個孩子，利用這些藥材與現代科技救活他們。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他的這一舉動不出意外的引起家族上下的不滿，可是當他說出白淨初與白依雅的一些出生異象與秘密時，家族裡再沒有人敢有別的想法，沒人敢違揹他的命令，白氏高層全然瞭解了白淨初代表的身份意義。
白聖言靠在庭院處的古樹下看著夕陽落下，眼中變得空洞無神，淚花在絲絲氾濫，“爺爺很自私的，所以我一定要救你們，哪怕世界不認可你們的到來，我也不會放棄，我為你們承受一切因果。”
忽然間，他的眼中湧現出一股堅定意志，一些白髮在他的眼前飄動，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憔悴，但是整個家族都在合力面對這種情況，這也是他的底氣，不只是因為自己的自私，還有著更為深層次的原因。
在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裡，白聖言不斷尋找著救治白淨初的辦法，人體不能夠經歷長時間的冰封，時間所剩的也不多了，本就是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狀態，持續這種冰凍將會陷入徹底的死亡。
白依雅那裡有著奇效的冰棺保護著她的身軀，只能等待生物科學的進步，對於人的自我意識研究，到現在都還是一個模糊的領域，他現在只能保證女孩的身體不被腐爛，已經找不到任何的解救之法，但是白淨初的身上還有一絲切實的希望存在。
所以，他仍舊願意花費如此巨大的代價來換取一絲的希望，白淨初的意義太過於重要，幾乎為了他耗盡了數個世紀以來白氏家族三分之一的底蘊，終於讓人搜尋到一個古老的藥方，世界上竟然會有這種文字被破譯出來。
如此鉅額的金錢在世間的背後悄悄瘋狂著，藥方是神話也好，傳說也罷，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總比沒有的好。
“爺爺盡力了，小初，你一定要回來。”
此時的白聖言佝僂著身體，白髮有些脫落，少了那股強勢的勁頭，給人更多的感覺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他所委託的那些從世界各地趕來的名醫共同商討破解著藥方的製作方法，這是一種神異的藥水。
在給人浸泡之後，可以涵養神魂，但是這背後所牽涉的材料無比難尋，形成條件極度苛刻，很多都是現代沒有學名的藥材，所幸，費勁千辛萬苦終於在最快的時間裡製作成功。
但藥水只夠一個人使用，還具有腐蝕性，也只有白淨初的身軀遭受的住這種毒性，並不合適給活人嘗試，現在這是唯一的辦法，只能試一試了。
他觀望著待在藥水裡浸泡的白淨初，寒冰正在被炙熱的藥浴所融化，汩汩白氣在白家大廳中浮現，這裡的人都是帶著各自的身份進來，沒有閒雜人等。
冷熱中和裡，白淨初的身軀軟下來靠著藥桶，並沒有其他的任何變化。
“這是在哪得到的藥方，還是不行嗎？”
“相傳是一名僧人所贈送，在某個古文明遺蹟發現的古老藥方。”
“就算是假的，這麼多的名貴藥材也不可能一點效果都無法體現。”
藥浴量本只觸及白淨初的脖子那裡，待寒冰融化後直接將他的身軀完全淹沒，白聖言許久未曾動容的憂鬱面色忽然生起變化，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正在緩緩擴張而出。
臉上的擔憂之色轉瞬即逝為並不起眼的喜悅，白淨初這邊雖未有明顯的變化，可是那份屬於他的生命氣息正在被滋養恢復，這讓白聖言看到了一絲希望。
“淨初，那裡絕不是你的終點，爺爺一直相信你不會這麼輕易就敗給死亡的。”
他看到男孩有著生命復甦的跡象，古老的瞳目顯露出歲月沖洗掉那些被腐蝕的流光，自從那位天驕之子般的物理鬼才神秘失蹤後，關於他有兩個孩子的傳聞也開始散落出去，隱藏了多年的秘密也不再。
雖然平日裡不曾所見，但是結合上次直播觀看的那兩個孩子容貌，讓不少人在猜測其身份，不過還是帶著很大的不確定性，白聖言也是封鎖了自己的住宅區域，任何人的進出都需要經過嚴格的檢查與擁有定製的出入電子牌證才可以來到這裡，禁止無關人員的到來。
忙碌許久的醫生們逐漸離去，老人獨自一人在夕陽的照射下陪伴著白淨初，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他，為此守候著。
閉眼間，腦海裡浮現著關於女孩的身影，她的歡聲笑語正在一刀一刀的割動老者的內心，心如刀割般的疼痛竟是這樣窒息無言。
“爺爺老了，這裡很大，小初你一定要回來陪陪我，小雅她……”
“不管如何，我會盡我所能的帶你們回來，再看看這個世界吧。”
白聖言望著透明藥桶裡的白淨初，他的上半身是赤裸的，衣物沒有更換，胸口處的大窟窿看著更是嚇人，本該跳動的鮮紅心臟卻是如此萎靡，如此死寂般乾枯嚇人。
可是那股練武之人感受到的生命氣息是不會有錯的，白聖言相信著自己的判斷，也看到了正在回升的人工智慧監測的資料波動。
就這樣，在管家與白聖言的交替看護下，一天一夜在不語中緩緩流逝，他只允許最親信的人來保護，外面有家族高手在門外看守著，家裡的智慧系統也在無時無刻的全程參與監測反饋白淨初的身體回流資料起伏變化。
一旦白淨初的生命氣息回增或是異減，人工智慧就會採取相應的措施來提醒他們穩住白淨初的氣息，輔助著他的恢復，這般下來，白聖言變得很是不同起來。
他的胃口已然下降，身體日漸消瘦，只是漫無目的的看著眼前的男孩，他的眼神顯得冷靜中帶有一抹熾熱，可更多的卻是那份無法訴說的期待。
什麼也不做，也不說話，只是等待，他很孤獨，可這就是一種常態，還有歲月的折磨伴隨著。
忽而，他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暈眩，神經系統傳來的痛感波及全身，疲憊感入侵他的年邁軀體，老者忍不住的閉上了眼睛，在模糊的視線中，他努力的想要睜開眼，想要再看一次白淨初的模樣。
他要親眼看到自己的孫子回到這個世界上，他不能睡著，不能再這樣離開白淨初，即便他老了。
在門外拿著手機觀看這一幕與在監控室看著這一幕的一眾人臉上顯露出擔憂之色，白洛邪在門外透過了人臉識別檢測後便立即匆匆跑了進來，站在老者面前開口說道。
“家主，你的身體要緊，萬不可這樣負荷，小初一定會回來的。”
“您放心，小初的情況我們一直在監視著，他的動態一有新的變化我們就會告知與您，懇請您先去休息一會。”
確實，哪怕是機械都不能負荷這樣的持久執行，出現金屬疲勞或是直接廢掉，更何況這是一位佝僂老者的身軀。
白聖言看著面前的白洛邪，然後望了望白淨初，“爺爺就休息一會兒，我馬上就會來照顧你的，孩子，你一定要不來看看我……”
語畢，他走動的步伐顯得有些落魄，身影間自顧自的走著，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落寞的老人，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就像是秋日裡即將掉落的枯葉一樣，已然是凋零枯黃。
附註：（2023.11.11凌晨修改完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