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沉重的過去

狄克下意識瞪大了眼睛，範迪爾的話語無異於承認，但狄克還是不動聲色地繼續等待，錄音魔法早在進門之前就已經開啟，接下來範迪爾所說的一切話語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為人師表，我應當教導你們做人需要誠實，”範迪爾全身放鬆地倚靠在沙發上，攤開雙手無所謂道：“我是不會對我的學生撒謊的，如果你問，那我的確就是你口中那位拙劣的模仿犯，莫辛是我殺的！”

狄克呼吸都停滯了半分，範迪爾竟然就如此爽快地承認了，哪怕自己根本就沒拿出像樣的定罪證據，儘管如此，狄克還是悄悄往菲歐娜身邊靠了靠，免得範迪爾突然暴起發難。

菲歐娜的體術是極其優秀的，狄克甚至懷疑這位成熟的女僕是來自那些隱世不出的古武世家，至少在狄克短短十八年的人生裡，還找不到任何一個體術比菲歐娜還厲害的人。

距離越近，體術專精者的優勢就越大，在近身情況下，時間和空間的桎梏無限接近於零。

目前，坐在沙發對面的範迪爾與菲歐娜僅僅只有三米左右的距離，這對於菲歐娜這樣的體術高手來說是擁有絕對優勢的，範迪爾在她面前就相當於砧板上的鮮肉。

傳統的施法共有三個步驟，吟唱咒語、運轉魔力以及激發魔法。

現在絕大多數人都可以做到無吟唱施法，所以真正的魔法攻擊僅僅只有兩步，嫻熟的施法者取人性命絕不會超過1秒。

範迪爾老邁的身體根本就不可能施展任何體術，而草元素魔力又是出了名的運轉緩慢，狄克自信菲歐娜可以在範迪爾動手之前就將其擊殺，就用最簡單粗暴的體術。

然而範迪爾並沒有任何運轉魔力的舉動，反倒是像一個行將就木的困頓老者一樣蜷縮在沙發裡，目光溫和地看了眼窗外猛烈的大雪，沉默地嘆了口氣。

範迪爾又說話了，語速一如既往地緩慢，但狄克這一次卻聽得格外認真。

“我其實並不是一位好士兵，至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士兵，因為我沒辦法違揹我的良心去服從軍令，從這一點來看，我的十七年軍旅生涯幾乎都是在對我良心的拷打。

“打仗總是要殺人的，不止是在戰場上與敵軍的廝殺，我還要將子彈射向那些手無寸鐵的村婦孩童，為了求穩，我總是要屠乾淨路過的每一座城鎮、每一處村落。

“最開始，我總是渾渾噩噩，堅信服從命令就是軍人的天職，我身邊絕大部分士兵都是如此，在離開北虛在外征戰時，我的良心、靈魂以及信仰都被暫時捨棄。

“在一次外出執行佔領任務時，我所在的部隊被敵軍伏擊，當時死傷慘重，只剩下我和莫辛活著逃了出來，我們倆害怕地脫去軍服並假裝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因為我們北虛的口音實在太明顯了。

“我們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卻始終沒有遇到友軍或盟軍，多日的奔波讓我們飢腸轆轆，我甚至還受了重傷，潰爛的傷口在不斷惡化，所幸在絕望之際我們找到了一處村莊。

“我在那遇見了我的妻子列娜，她那時候跟塞西莉婭差不多大，只是一位俏皮可愛的魔法學徒，但連一個像樣的攻擊魔法都不會施展。

“善良的村長將重傷的我安排在了列娜家接受治療，大約過了一個月，我終於從死神手中僥倖搶回了性命，我和莫辛都非常感激善良的村民們。

“很快，我和莫辛都學會了村莊的土話，由於暫時無法聯絡部隊，我們打算暫時呆在這，久違的田園牧歌式生活讓我忘記了戰爭的暴戾，我與列娜互生情愫，不到半年就成婚了。

“列娜不嫌棄我身無分文，不介意我身患舊疾，不在乎我來歷不明，她是最完美的妻子，是上天賜予我的寶貴禮物，我甚至願意為她放棄在北虛的一切榮華富貴！

“其實我是有孩子的，在那個遙遠的村莊裡，我和列娜育有一兒一女，日子過得雖然清貧無趣，但我卻喜歡上了這樣的安詳與靜謐，我甚至開始厭惡戰爭，厭惡起發動戰爭的北虛！

“遺憾的是，和我一起來到村莊的莫辛並不是這麼想的，他時刻都在想方設法地尋找部隊，他懷念北虛都市裡娼館裡的女人、懷念那一枚枚無聊的榮譽勳章、懷念金幣散發的臭味。

“終於，在我兒子兩歲那年，北虛白陽第二野戰旅23師來到了村莊附近，戰火自然蔓延到了村莊，將我所在乎的和平靜謐生活焚燒得一乾二淨。

“莫辛是個十足的混蛋，他完全忘記了村民們曾經對他的好，在23師駐紮的第一天，他就梳著整齊的油頭跑進了軍營裡，當一群軍痞們開始大肆屠殺村民時，我才反應過來我的田園牧歌已經結束了。

“為了保全列娜和我的兩個孩子，我被迫重拾了北虛軍人的身份，我表情麻木地再一次換上了軍裝，這身曾經給我帶來無盡榮耀的衣服讓我感到無比噁心。

“我很快就退役了，並帶著列娜回到了北虛，諷刺的是，我兩個年幼的孩子完全不適應這裡寒冷的天氣，沒幾年就病死了，明明他們在村莊生活時連一個小病都沒有生過。

“不知為何，我失去了生育能力，列娜也開始變得體弱多病，十年前她就痛苦地死在了病床上，只留下我這個被命運枷鎖禁錮住的囚徒。

“之後就是你們所熟知的事情了，我在奧爾諾蘭魔法學院裡找到了屬於我的救贖，如果以教授的身份死去，也許就能簡單洗滌我過去犯下的罪孽吧。

“上個星期，莫辛來找我敘舊，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混蛋，那傢伙在香榭街的酒館裡談起那個曾經承載我幸福人生的村莊，他沒有絲毫悔恨之意，甚至還埋怨起23師來得太晚。

“不知他是為了嘲諷我還是出於什麼其他目的，他竟然詢問起了我早已死去的妻兒……總之在從香榭街23號的酒館出來後，我便直接殺了他，用一柄榮耀之劍去模仿深巷開膛手的手法。

“莫辛變了嗎？不，他沒變，他一直都是那麼混蛋，變的人是我，因為我以前跟他一樣混蛋，我和他是幾十年的摯友，我以前也是一個十足的兵痞！

“我是在下午兩點左右動手的，莫辛並沒有直接死而是昏迷，我給他服下了鬼丸強行續了七個小時的命，我還用北虛偵查兵慣用的地藏魔法讓他的身形消失，其實莫辛就一直睡在那，一直睡到了九點左右！”

鬼丸是一種軍人專用的玉碎之藥，無論受到多麼重的傷都能強行吊著一口氣，與敵軍拼命，時效是七個小時，而地藏魔法則是一種常見的隱身魔法，大多是高階偵察兵所使用。

狄克聞言思考片刻後，當即就說到：“所以在昨天晚上8點55分時，鬼丸與地藏魔法剛好失效，莫辛也是在那一刻才死亡的，之後九點左右出來倒垃圾的酒保剛好發現莫辛的屍體並報案！”

“不錯，”範迪爾輕呼一口氣，似乎是卸下了多年的重擔，他拿起桌上的相框眼角泛著熱淚，“報警吧，你的錄音魔法就是就好的證據，我敢作敢當，但並不後悔！”

狄克的手被塞西莉婭緊緊攥著，眼神中盡是祈求，她知道自己不能阻止狄克將殺人犯繩之以法，但還是希望範迪爾教授的結局不是這樣。

“唉，親愛的範迪爾教授啊，”狄克輕輕伸出左手，上邊是一團淺紅色的能量團，那是一直在運轉的火元素錄音魔法，“我認為您以前還是太優柔寡斷了！”

狄克的話讓範迪爾有些摸不著頭腦，忍不住問道：“什，什麼？”

“您應該早點殺掉莫辛的，在村莊那就應該殺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