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水攙扶著非燃,儘可能地遠離著後面的怪物。一路上循著斷裂的樹幹,離目標也越來越近,那個骨頭怪也暫時還沒有追過來的動靜。但是無邊黑暗中,總感覺背後有什麼東西,那股不安實在折磨人的精神。

“你不害怕嗎?”

非燃看著無邊水,一直以為他是比較膽小的那一類人,可是在這種環境下,他比自己還顯得鎮定。明明那次跟他還有新月一起去獵殺那條大蛇的時候,他看起來害怕的不成樣子。這麼多天就算他有成長,也不會這麼快吧。那次大蛇還不如這次讓人感到恐怖與窒息。

“還好吧,可能我比較習慣在這種黑暗的環境裡。以前在村子裡的時候也是,到了晚上一個人的時候就無比自在。對我來說人的目光,比周圍一片漆黑更可怕。”

“那怪物好像追過來了。”無邊水能聽到踩水的聲音,聽起來速度並不快,可能它從一堆亂骨拼湊起來,還需要適應。“非燃,別睡過去了,再堅持一下。”

非燃已經抬不起頭來了,他已經把身體的所有重量幾乎都掛在了無邊水的肩上,行動愈發吃力了。現在左肩已經很酸了,手臂也快提不起力氣了。還能感覺到後面危險正在不斷逼近,非燃在徹骨的寒冷下,也昏昏欲睡。

——已經到極限了嗎

無邊水悲觀地想著,這一生不算太精彩,好歹也算是認真活過了吧。自己本來就是迷茫地往前走,當聽見非燃說要殺完魔獸的時候,心中無比詫異。這能行嗎?這只是他隨口說的吧,可是說的太真實了,他流的血,受的傷,每一次揮劍,都在踐行著他所說過的話。

反正自己也沒有前進的方向,不如索性就跟著他罷。

無邊水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連同非燃一起栽倒在地上。無邊水想去道歉,可是非燃只是悶哼了一聲,他現在已經十分虛弱了。一向充滿了精氣神的他,此刻像一隻折斷了雙翅的麻雀。

不知什麼時候,倆人已經來到了一處臺階前,無邊水剛才就是被臺階絆倒的。重新扶起非燃,他已經走不動了,能感受到他冰涼的身體,跟腳下的石階一樣冰冷。沒辦法只能嘗試把他背起來,他裸露的身軀緊緊的貼在了自己的面板上,好像揹著一個死人。

“非燃。”無邊水小心翼翼地呼喚著他的名字,生怕回應自己的是死亡的寂靜。

“還沒死。”聲音細若蚊蠅。“把我放下吧,你已經背不動了吧。”

“不,我還背得動。”

“你可以活下去。”非燃的下一句話:而我活不下去了。說不出口。

“不要說話,節省體力。”無邊水咬牙,“這裡有臺階,我想這裡應該有什麼建築,往上走也許能安全一些。”

非燃沒有回應,但是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心跳。無邊水試圖榨乾自己最後一絲力量,邁步踏上了第一級階梯。爬樓梯可比在泥水中走路更累,更何況身上還揹著一個人。身後那怪物似乎離自己也越來越近,水聲和樹木倒下的聲音愈來愈大。

——會在這裡死了嗎,拋下那些寒冷與疲憊,無邊水胡思亂想著,這樣似乎沒那麼冷也沒那麼累。

第一步

——就算我死了,他也不能死,我是個無所謂的人,沒有目標沒有激情。

第二步

——他不一樣,他還有夢想,要殺光那些魔獸,他是太陽,他還可以照亮更多人。

第三步

——話說,真的能活下去嗎,他現在受了這麼重的傷,不接受治療會死掉的吧。

第四步

——就算躲過了那個怪物又能怎樣,在這片迷霧裡根本找不到方向,也沒有東西可以吃。

第五步

——找不到人尋求幫助,結局也已經註定了吧。

......

無邊水踏上了最後一級階梯,能感受到背後那隻骨頭鳥的壓迫。它似乎在臺階前停下來了,看來是找對地方了,如果它再發起進攻,就只能死給它看了。

“我們到了。”無邊水腳下一軟,差點摔倒。背後非燃的腦袋也歪到了一邊,幾乎要掉下來。索性把他放在了地上,檢視了一下他的情況,還有呼吸,這是唯一的慰藉了,不能期望他的情況能更好。

面前似乎是一扇門,半掩著,石門非常厚重,中間只留出來側身的間隙。比較瘦弱的無邊水剛好能穿過去,裡面是一個大廳,周圍的石柱上掛著熒光石,閃著幽綠色的熒光。從未想過這種微弱的光會跟太陽一樣耀眼,在無盡的黑暗中,看到了希望。昏沉的腦袋也清醒了一些。

“我們找到了,一會兒就讓那個怪物再也無法復活,我們就能跑出去了。在找人給你療傷,你就能活下來了。”無邊水試圖讓非燃打起精神,說了一堆十分理想的話,就像老村長激勵村民一樣,話語裡面空空如也。

“如果我死了,你要幫我殺完魔獸。”無邊水嘗試把非燃從門縫拖進去,他的聲音好像幽靈的低語。

“你不會死的,這件事只有你能完成,沒有人能夠代替。”

非燃沒有回答,在微弱的熒光下,面板慘白,扭曲的右腿上全是血與泥。嘴唇發紫,不停地顫抖,全然一副瀕死的模樣。

無邊水把他放在牆角,在大廳內的枯骨上,剝下了幾個破損的衣服裹在非燃身上。他的情況沒有一絲好轉,手心依舊冰得發涼,不知道他還能再堅持多久。

已經走投無路了嗎,他很快就會死了吧,就算解決掉那個怪物,也逃不出去。 連非燃都死了的話,自己又能怎麼辦呢。好累,就一起死在這裡算了吧。無邊水躺在非燃身旁,就要睡過去。

“快去找辦法出去。”非燃的話像一盆冰水,澆在無邊水的頭上,從地上驚起,流了一身冷汗。

我剛才是睡過去了嗎,睡了多久?好像只有幾秒,為什麼感覺像睡了好幾個小時一樣。我為什麼要睡,不救非燃了嗎,他還沒死啊,他自己都還沒放棄,我就要先拋棄他了嗎。無邊水咬破了嘴唇,殷紅的鮮血從嘴角流出,那分疼痛把無邊水從沉睡的邊緣拉了回來。

“我去找,你在這等我,一定要等我。”

無邊水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大廳,兩旁各有十根粗大的柱子,有幾根柱子已經斷裂,幸好剩下的柱子也能支撐住頂部。地上散佈著好十幾個枯骨,枯骨上的衣服也被不知名生物啃食得殘破不堪。大廳的正前方是一個半人高的高臺,歷經漫長的歲月,有些地方已經垮塌、破損。高臺後面有兩條通道,不知道通往哪裡,大廳兩邊也各有兩個通道。

除此之外,整個大廳空蕩蕩的,給人一種肅靜感。

一共有四條通路,該往哪裡走呢?地上的大部分枯骨,腦袋都朝向了高臺後面的通道,不知道那邊是通往哪裡的。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親自過去看一看。無邊水看了看一動不動的非燃,心中一驚,發現還有呼吸。

“我去看看高臺後面的通道,你一定要堅持到我回來。”非燃已經沒有力氣再回應他了,只能用細弱的呼吸證明自己還活著。沒有再停留,無邊水毅然往通道走去,自己幾乎已經當這是見他的最後一面了,。

非燃能感覺到無邊水已經走了,自己拼命維持著清醒,也正是這份清醒讓他知道,自己絕不可能走出這個地方了。可是無邊水他不一樣,他能出去,他還有救,但他竟然還想救自己。這種時候最重要的就是希望,最可怕的就是孤獨。不知道自己是否給了他足夠的希望了嗎,

好冷

已經快堅持不住了,身體已經沒有知覺了,連腿上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臉上還有一堆泥,乾巴巴的,好難受,好想把它們拍掉。可惜手已經沒有力氣了,抬不起來了。我現在還能思考的嗎,那說明自己還沒死吧,可是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至少在死之前看看亮光吧,那團漆黑的迷霧實在是壓抑得夠久了。

好亮

什麼東西,穿透眼皮照射到了眼睛上?好像是光,無邊水回來了嗎,他成功了嗎。咦,好像能睜開眼睛了,怎麼回事,身上又有力氣了。這是哪裡,一大片白茫茫的霧,怎麼還是霧啊,這輩子都不想看到霧了。可是這霧是白色的,還很亮,比外面的好多了。

周圍全是雪白色的,好像雲層,而非燃正漂浮在這片雲朵裡面。軟乎乎的,比床還舒服,身體也輕飄飄的,沒有一點負擔,在這裡感覺自己能隨心所欲。

這是哪裡,天堂嗎,我已經死了嗎。這麼一看,死了還不賴,能到這麼舒服的地方。只是可惜了無邊水,接下來就要他自己一個人奮鬥了。

“你餓了嗎?”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飄忽不定的聲音,那聲音輕靈極了。它輕輕拂過大腦,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幻聽了,但又好像聽到過有誰說過一句話。

“你餓了嗎?”這次非燃確切地捕捉到了這個聲音。

沒有思考這個聲音是從何而來,也不去想這是誰在說話。只能本能地順著它的話語去做思考,‘你餓了嗎’,確實有點餓了,一直在掙扎,逃亡,到現在真的很餓了。

“餓。”非燃回答道。

話音剛落,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桌盛宴。擺在雲中,好似神仙的宴會。有燒豬蹄、烤羊肉、牛肉乾、炒兔肉、燒魚、小豆粥、桂花餅...應有盡有,都是自己最喜歡的吃的食物。只是大部分一生也只吃過一次,每一道菜的味道此刻在腦海中翻騰。

看著這一桌食物,早已垂涎三尺,也不去想這些食物是從哪裡來的,吃了這些會怎麼樣。現在的他只想大快朵頤,飽餐一頓,於是非燃一下躍到了桌上,也不管禮節,更不在乎形象。像餓了大半個月的野獸一般,把桌子上熱氣騰騰的食物不斷往嘴裡塞。

填不飽,還是填不飽。好餓,還是好餓。

即使如此狼吞虎嚥,非燃的肚子也不見鼓起來,好像那些食物一進入肚子,就化為了能量。而這些能量又源源不斷地,給非燃提供吃東西的力氣。越吃越快,但是終究不能吃飽。

——再來!我還要吃!

回應了非燃的要求,桌子上的食物殘渣瞬間消失,又是一桌新的食物。非燃又開始新一輪的暴飲暴食,然後吃完了,再吃。不停地反覆,只感覺自己吃了好久,桌上的食物換了一批又一批。

感覺自己還沒吃飽,還想吃,可是桌上卻再不出現食物了。不論怎麼呼喊,都不出來了。

——沒有了嗎

非燃略有遺憾,像是回應他的遺憾似的。前方餐桌上又出現了一隻烤全羊,吊在空中,外焦裡嫩,散發著熟透了的芳香。那香味勾人心魄,非燃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只要吃了這個,就能吃飽了。他這樣想著,離那烤全羊越來越近,香味也幾乎抓住了自己的鼻子。

可是自己為什麼卻不想吃呢,它應該很好吃,絕對是迄今為止最好吃的。可是為什麼腦中有聲音在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吃呢。狂熱的眼神中閃爍著絲絲清醒。

為什麼呢?

“非燃!”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誰呢?好熟悉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的。

是無邊水的聲音,非燃一下子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再一睜,發現周圍輕飄飄的白雲都不見了。他回到了現實,回到了大廳裡,或者說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

“無邊水!”他正蜷縮在之前自己躺著的那個角落,凌亂的頭髮,襤褸的衣裳,還有恐懼的眼神。儘管如此,他看起來沒有什麼大礙,除了身上有幾處血痕。

“非燃,是你嗎?”

“是我啊,我不是我,我還是誰?”

無邊水之前分明看到了一頭嗜血的野獸,它殘暴,強大,茹毛飲血。可現在似乎又變回了他所認識的那個非燃,恐懼逐漸消散,可空氣中刺鼻的腥臭味卻依舊揮之不去。

之前的那個人是非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