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苦兮傷我身,

往事哀兮攝我魂。

小如一下接受了這麼多的資訊,她一時間似乎有些無法接受。

自己身邊的二木居然就是一直以來要找的那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在上一世居然是導致自己受傷的負心人。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閉上眼睛,讓神思飄遠。一眨眼,當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現代。

“小白,你怎麼了?”小白醒過來的時候,我正擔心地看著她。

“我沒事,只不過我好像也回到了過去,看到了上一世的我。我……也看到了你。”小白緩緩說。

“看到了我?”我想,她大概看到的和我並無什麼兩樣吧。

“我不僅看到了你,我還看到了陳媽。還有一個女人。”小白接著我。

“一個女人?”我心裡認定了她便是慧芳,也就順理成章地跟著緊張起來。

“好像是什麼五太太,應該是你父親的五姨太。”小白接著說。

“啊?”在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也對此沒有任何印象。因此,這時候的我陷入了一種自我懷疑。

“而且她看起來不像是個善茬,她還打了陳媽呢。”小白很想把剛才看到的一切都一下子說出來,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

“為什麼你說的這個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呢?”我歪著頭。

“這不是很正常嘛。你們分別看到的是前世的部分記憶,又不是全部,所以看到的重點不一樣。”思南為我解惑。

“可是……他們對你來說有什麼重要的嗎?”

我思來想去,小白再怎麼說也應該見到慧芳才對,怎麼會見到我前一世家中兩個無關緊要的人呢?

“我也不明白。但是,聽陳媽說,你前一世的母親似乎是一個與世無爭吃齋唸佛的人,而曾經有個四太太,叫陸思晴的,不知道為什麼失蹤了。”小白把她所見的一切都如實說了出來。

“可是,我對她們也是毫無印象。”

這下我心裡越發疑惑了,我的母親,連我自己也沒有見過她的面,怎麼會出現在小白的夢裡?還有那個陸思晴,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作為高階動物的人有兩顆致命的心,一顆是貪心,另一顆是好奇心。我這時候就像聽了個講了半截的故事,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上一世究竟發生了什麼,再回去看看不就行了?”思南看出了我的心思,勸道。

“對啊,我想現在你對他們有了一些印象,也許可以看到更多的資訊呢。”小白也鼓勵道。

“那我就再回過去看看,不過,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要原諒我啊!”

我擔憂地看著小白,原來就是她給我下了這個狠毒的詛咒。

“哎呀,那是前世的事了。我現在可還不知道前世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剛才發生的事情太恐怖了,我一時消化不了,所以才會清醒過來。等我緩一緩再說。”小白不知道究竟是真的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還是無可奈何之中選擇了一種最體面的解決方式,總之,我現在似乎真的應該先弄清楚一些沒有解開的秘密。

我再次看到了那些絢麗的泡泡。如今我早已沒有了當初了驚奇和對未知的恐懼,某種程度上,熟悉也就意味著即將失去。

我透過泡泡再次進入了那個世界,那個和我有著千絲萬縷的連結但是又毫無關係的世界。

這一次,我帶著疑惑進入,所以我又一次回到了「家」裡。

我看到那個“我”,也就是傅柳生,正坐在院子裡,捧著一本《天演論》看得津津有味。

“少爺,快進去吧,天冷了,當心著涼。”陳媽走了過來,把一件白色的錦袍披在柳生身上。

“陳媽,我不冷。這裡僻靜,我喜歡在這裡看書。”柳生笑著對陳媽擺了擺手。

“少爺,前幾天太太又唸叨著讓你陪她去進香……”陳媽沒有繼續往下說。

她知道柳生自從讀了書,就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他向來不喜歡母親求神拜佛,也不信什麼菩薩保佑。

可這一次,他卻破天荒地答應了下來。

“嗯,我有時間就陪她去。明天吧。”

陳媽欣喜若狂,但也有些意外:“少爺,您今天是怎麼了?”

“沒什麼,我突然想起每年這個時候媽總要去附近的寺廟祈福,這次我陪她一起去也無妨。”

翌日,柳生便陪著二太太出門。

傅家大門不出的二太太,終於現了真容。

她不施粉黛,只披一件淺藍色的呢絨大衣,黑長的頭髮用一根木簪子盤在腦後。雖是慈眉善目,可嚴肅起來卻是不怒自威。

畢竟曾是傅家的管家人,即便是洗盡鉛華,還有幾分威嚴尚在。

親自吩咐下人拎了一籃子的元寶香燭,二太太才終於放下心來。

“媽,上車吧。”一輛黑色的轎車停了下來,柳生上前為她開啟後門。

她抬眼看了一眼柳生,並無多言,徑直上了車。

“聽說你和那個賀家的小姐往來很密切?”路上,許久沒有坐在一起談話的母子二人沉默了半晌,二太太忽然開口道。

“你說小如?”柳生嘴角忍不住上揚。

“我聽說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娶妻生子是平常事,沒什麼好瞞我的。”二太太依舊低著頭沒有看任何人,獨自閉目養神。

“媽,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

“不必多說,我又沒有反對。”

隨後便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柳生,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先去辦點事。”二太太給一旁的陳媽使了個眼色。

陳媽急忙拉開車門,把那一籃東西遞給她。她擺了擺手,阻止任何人跟上去。

“陳媽,媽要去哪裡?”柳生從前座伸出頭看了看。

“少爺,你別管這麼多,這是太太的秘密,我們誰也不知道的。”陳媽一把拉住柳生。

我雖然不是柳生,可本能地感覺到,這個陳媽一定知道什麼,而她在刻意隱瞞。

前世今生果然是心意相通,柳生也道:“陳媽,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少爺,天地良心,我對你可是真心真意——”

“是不是和陸姨有關?”柳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提到陸思晴,可能是上次陳媽無心一提讓他潛移默化中就記住了這個人。

“你知道了?”陳媽睜大了眼睛。

“果然是她?媽是去祭拜她的,對麼?”

對於這個神秘的女人,柳生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是,他記得她是一個極好的人。總是笑呵呵的,逢年過節就抱了柳生去,好吃好喝招待著,還會塞一個布老虎和大紅包。

不過,再後來她失蹤以後,柳生便再沒有追究過她的下落。從前他只認為,大人的事情,自然有他們的道理,輪不到自己來管。

可是現在,他有一種強烈的、前所未有的預感,這個陸姨的失蹤和自己的母親脫不了干係。而且很大可能,她已經駕鶴西去。

“唉,實話告訴你吧,今天是思晴的忌日。”陳媽別過臉去,再也不願多說一個字。

柳生愣在原處,雖然已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是當這一切真正發生的時候,還是那樣地讓人無法接受。

一旁的我雖然並不屬於這個時代,可身上卻是一陣又一陣的涼嗖嗖發冷。我的肢體冰冷,臉色煞白,心跳漏了一拍。

柳生的母親,難道是個狠心的殺人兇手?

“她是怎麼死的?”柳生追問。

他心裡有千萬般的不情願,可是到了此刻,許多話不得不說,許多問題不得不問。

陳媽沒有作答,她顯然瞭解事情的全部真相,可是不知是何難言之隱讓她無法開口。

而這背後的真相,一定和二太太有關。

“陳媽,你告訴我,是不是和媽有關?”柳生激動起來。

陳媽還是不說話,她的眼神有所鬆動,可還是沒有鬆口。

“你說實話,是不是我媽殺的人?”柳生忽然提高了聲音。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太太心裡只有阿彌陀佛,連只螞蟻都捨不得踩死,怎麼會殺人呢?”陳媽也跟著一句比一句激動。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說媽。”柳生冷靜下來,得到這樣一個肯定的答案,他就心安了一些。

“唉,其實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但是事到如今,不得不說了。”陳媽看了看左右,確保無人以後,便嘆了口氣說。

“陳媽,你快告訴我吧,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會莫名其妙死了呢?”柳生比我還要急性子。

“思晴是太太的表妹,她們從小就是一起玩到大的,感情不比親姐妹差。以前啊,太太常說要是可以一輩子和思晴在一起就好了。結果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巧合。沒多久,太太嫁給了老爺。緊接著,老爺有次去看戲,在後臺撞到了一個女學生,這個女學生就是思晴。再後來,思晴就成了傅家的四太太。”陳媽看來果然對當年的事情瞭如指掌。

“太太起初確實心裡有點不舒服,可是那時候已經是木已成舟,日子久了她也就接受了。再說了,當時她雖然沒有被扶正,卻已經掌管府裡的大小事務,對這些事情早已不在乎了。”陳媽說著,竟然有些傷感起來。

“那麼,陸姨究竟是怎麼死的呢?”

柳生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事情的經過了。

“我們也不知道。十二年前的今天,太太和思晴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爭執了起來,吵得很兇。當時思晴一怒之下便說要出去買東西冷靜一下,誰知到了夜裡,她的屍體竟然被發現倒在太太房間後面的那口古井裡。”陳媽如今說起十幾年前的事,依舊是心有餘悸。

“既然不是媽殺的,為什麼你們不告訴大家她的生死呢?”柳生想起陸姨神秘失蹤多年,既然她們早已知道她命喪黃泉,為何不敢公之於眾呢?

“當初我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我也曾經想過讓太太把事情告訴老爺,可是太太說屍體是從我們這裡發現的,老爺又向來疼愛思晴,恐怕會不辨是非地給我們定罪。”陳媽說著,聲音也哽咽了。

“於是,你們就一起瞞著所有人,瞞了十二年?”柳生從車上下來,他不能忍受自己的母親聯同自己最信任的陳媽收藏著這樣一個秘密直到死去。

“都這麼多年了,我們也只能繼續隱瞞下去。”陳媽無奈道。

“你們知道兇手是誰嗎?”柳生替我問出心裡最大的一個問題。

“不知道。但是我肯定兇手一定不是太太,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陳媽的心一下揪了起來,她又一次提高的嗓門,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

“陳媽,我相信你們。你說那天媽和陸姨有過爭執,你知道是什麼爭執嗎?”柳生一邊安撫陳媽的情緒,一邊繼續打聽。

“不知道。她不肯告訴我。”

“讓我來告訴你們吧!”

陳媽和柳生齊齊回頭,卻見二太太已經兩手交叉站在身後,手裡的籃子不見了,大概是已經全部燒化了。

“太太!”陳媽想說什麼,可是看到二太太搖了搖頭,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我就把真相告訴你。”她的眼神對上柳生的,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害怕,柳生急忙低下頭去。

“真相就是那天早上我確實和思晴發生了一點口角。而口角的內容就是老爺看上了當時青春貌美的劉芷萍,我不願讓老爺再納妾,她卻是一心撲在老爺身上,不介意多一個競爭對手,只要老爺開心就好。”二太太說著嘴角扯出了一絲輕蔑的笑。

“媽,說起這個,前兩天劉姨還欺負陳媽來著。”柳生忍不住道。

“你這孩子,不是不讓你往外說。”陳媽皺眉道。

“好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就是件小事,別提了!”陳媽笑了笑。

“她們怎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現在家裡是老三做主。”二太太面無表情地往前走。

“媽,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柳生跟了上去。

“說!”

“你覺得陸姨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