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鑼打鼓聲中,晉世才和母親何芝秀、大哥晉世龍、小妹晉世菊一起,在大雄縣人民廣場與其他送別的親人一道,把晉世興等人送入部隊這個大熔爐。
“一人參軍,全家光榮。”在農村,要想出人頭地,參軍也不失為一條改變命運的路子,好多人擠破腦殼都想走入這個行列。
那是1989年的早春二月,年滿18歲的晉世興也懷揣這個夢想,在晉國斌的張羅下走向軍營,去翱翔藍天,尋找屬於他自己的人生座標。
何芝秀緊緊拉住兒子的手,滿眼的淚花:“么!媽捨不得你走啊!但是,媽又不能為了我斷送了你的前程。安心的去吧!在部隊上,一定要認真服從領導的安排,多學本領,多學點知識。”何芝秀抹了一把臉,一臉的剛毅:“媽儘管老了,但骨頭還算硬朗。只要你們爭氣,媽再苦也有盼頭。”
晉世興早已哭成了淚人,胸帶大紅花的他,脫下軍帽,一下子跪倒在母親腳前:“媽……兒走後您一定要多保重身體。活路是永遠都做不完的……實在累不動時多歇一會兒,讓大哥、小妹他們多做一點。”稍頃,他站起身來,輕輕地揩去母親眼裡的淚花,撫慰著她滿臉的皺紋。
廣場的大喇叭裡傳出播音員的聲音:“各位新兵請注意!各位新兵請注意!班車馬上就要開了,班車馬上就要開了!請大家趕緊上車,找好座位坐下。趕緊了!趕緊了……”
一家人抱成一團,難捨難分,晉世興盡管難捨離別,但還是分開了眾人的懷抱,敬上一個稚嫩的軍禮,緩緩上車。
晉世龍臉色凝重地向他比劃著一個“勝利”的手勢,已滿14歲、梳著羊角辮的晉世菊拼命揮著雙手:“三哥!早點寫信回來……”
晉世才再次與晉世興緩緩相擁著,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對著他的耳邊說道:“記住我寫給你的那幾句話,好好領會吧……”
班車在夾道歡送的人群中緩緩駛出,坐在班車上,晉世興的心緒起伏著,想起了很多……
二哥晉世才的話他怎能忘卻,臨入伍的前幾天,晉世興被晉世才叫到了縣城,先是去百貨大樓服裝櫃,從不寬裕的積蓄裡拿出50元買了一套運動服裝,然後把褲子遞給他,說道:“三弟,當哥的也沒有多少餘錢,只能把這條褲子送給你做個紀念吧!我們三弟兄中,大哥那點微薄的民師收入養家餬口都成問題,小妹也還小。我勉為其難的留一點紀念品給你吧!”
晉世興接過褲子,熱淚盈眶。他感激三哥對他的深情厚誼,這是一種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同胞深情。
接下來,晉世才把晉世興叫到一個小餐館,點了幾個家常菜和半斤老白乾,說是一定要為他餞行。
回到住處,晉世才拿出了一幅捲起的紙卷,遞到晉世興手中,說:“這是我寫給你的幾句話,你出發後再開啟看吧!”說罷,把臉撇向一邊,早已泣不成聲。
“臨別依依又依依,送弟投筆從戎。怎知何時再相逢?英雄莫情長,乾坤在胸中。想吾輩弟兄三個,從教從技從戎。各奔東西志相同。他年聚首時,頂天立地重!”
晉世興認真咀嚼著二哥晉世才寫給他的幾句話,禁不住鼻頭一陣陣發酸。他想起了小時候,由於他偷懶、頑皮,自己的衣服都不願洗,還在旁邊裝佯衝起了瞌睡,是二哥幫他把衣服洗好後才叫醒了他。那時候,由於他不好學習,二哥經常在完成他的任務時,抽空督促、輔導他,當然,揪耳朵是難免的,好幾次,他實在煩了,乾脆撂挑子:“這個書有哪樣球的讀場?”二哥眼一瞪:“你信不信我揪你的耳朵?”他乾脆爬起來跑遠了,還回過頭來挑釁:“來呀!來呀!我等著你揪我的耳朵……”晉世才火起了,幾個箭步衝過去,狠狠地揪住他的耳朵:“你還敢不?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耳朵揪下來?”他假裝被揪疼了,“哎呦哎呦”直叫喚:“疼!疼……你欺負我,我要去告媽媽的。”晉世才警告他:“告也沒用,我照常揪耳朵。”他乾脆涎下臉來央求他:“要不我們先丟一回‘窩咡’嘛!”晉世才簡直拿他哭笑不得。
那時候,村裡一個叫阿芳的女孩愛和他一起玩。小女孩清清秀秀的,長得倒也周正。有一次,小女孩跟他說:“我倆玩躲貓貓嘛!你找到我後當你的新娘。”他一臉的無所謂:“玩就玩!哪個怕哪個?”“那你先把眼閉上嘛!”待走遠,才說道:“可以找了。”他睜開眼,不消片刻功夫就找到了小女孩。後來,小女孩也說話算話,學大人一樣用紅紙把嘴唇抹紅,拿一件破的紅褂褂蓋在頭上,“一拜天地”……“退車馬”……自導自演和他玩起了拜天地遊戲……
離家的那個晚上,已經長得亭亭玉立的阿芳在梁樑上的槐樹下,依偎在他的懷裡:“我捨不得你走,能不走嗎?”他說:“我也捨不得離開你。但是窩在這個破農村,有哪樣出路嘛!”她婆娑著淚眼問他:“你會記得我嗎?”“我咋會記不得你?你就是我的命根子啊!只是我擔心,你爸媽會同意嗎?”她一下子哭了:“我也不曉得。剛才出門的時候,他們警告我不要和你來往,說你家窮兮兮的,跟你玩有哪樣好。是我向他們撒了一個謊,才得到出來的。”“那你還是忘了我吧!我倆不會有結果的。”“不!不……我死都要跟你!”女孩摟著他,更緊了……
想著想著的晉世興眼睛溼潤了,臨上車前,他看到了躲在人群中一雙憂傷、留戀、迷茫的眼睛,但是,自己功不成名不就的,想這些有什麼用,乾脆一切都不想吧!隨即靜下心來,紮根火紅的軍營……
苦惱著的晉世才百無聊賴,在一個“返春”下著雪的日子,叫上洪建山和另一個過從甚密的朋友,來到了住在長壽村的大姐晉世梅家。這是他第二次到大姐家。他想起了第一次到大姐家的情景。
第一次是在大華區參加完中考後,他順路來到了這兒。到後,由於大姐晉世梅和姐夫顧有亮都還在地裡幹活,她的老婆婆就用幹酸菜炒油渣下麵條招待了他。等到大姐他們回來時,已經是七八點鐘光景了,見小舅子到來,顧有亮忙不迭地又到本村的集市上買了一些滷豬頭肉、涼拌耳朵之類,一家人吃將起來。
“考得如何?”第一口酒一下肚,顧有亮就迫不及待地問起了小舅子。
“咋說呢……”晉世才躊躇著:“你們都知道的,我的理科並不好,這次考試應該跟預想的差不多吧……”
顧有亮的眼裡閃過一絲失落:“假如考不起,你有什麼打算呢?”
“我……”晉世才猶豫了一下,聲如蚊吶:“能有什麼打算,順其自然吧!”
顧有亮沒有再說什麼,眉頭皺得更深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由於顧有亮家翻新草房,重新用新麥樁換下早已破爛不堪的舊房頂,他也跟著幫了幾天忙……
時隔六年,他再次來到。
比晉世才小几歲的外甥顧少輝、顧少智,還有幾個外甥女都熱情地迎上前來,“二舅二舅”地叫個不停,抬板凳、端茶水,忙得不亦樂乎。
此時的洪建山也沒有避開命運的安排,在讀完高一後,同樣因父親洪邦壽的去世而輟學了,看著二姨何芝萍孤苦無助的眼神,晉世才產生了同病相憐之感,讓洪建山跟著自己學起鐘錶修理技藝來,想不到這一決定,對晉世才後來的人生或多或少產生了一些影響……
當下,顧有亮一家老少齊動手,要不了多大功夫,一桌較為豐盛的飯菜就端上桌了。
酒足飯飽之後,閒聊中,話題轉移到每個人的個人問題上來。
“世才,你找到女朋友沒有?”顧有亮問到。
晉世才還沒有回答,洪建山就快人快語:“晉二哥好像耍了一個嘛!不過這段時間沒有見著了。”接著面對晉世才,笑嘻嘻地說道:“這段時間好像有點鬱悶,是不是失戀了?晉二哥。”
晉世才心裡暗罵:“這小子該死!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臉上還得憨憨的附和著笑。
顧有亮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三個乳頭的找不到,兩個乳頭有的是嘛!”接著眼睛一亮,把臉掉向晉世梅:“哎!張老婆婆家有個姑娘長得還水靈,要不要把她介紹給世才。”
晉世梅也笑開了:“可以啊!前幾天張大嬸還跟我說,有合適的小夥子幫她留心一下,她家二姑娘眼光高得很,高不成低不就的,她們著急。”
“要不要去看一下?”洪建山幾個也攛掇著。
“無所謂!”晉世才一臉的麻木。
一棟四列三間的水泥板平房顯示了這戶人家在長壽村的殷實和富足。
“他們說的好像是穿毛領大衣的那個……”兩個少女竊竊私語著。
晉世才對張大嬸並不陌生,甚至還有些感激其救命之恩。當一進屋的剎那,雙方都認出了對方。
“原來是您。”晉世才笑著握住張大嬸的手。“大嬸,好幾年沒見了,您還好嗎?”
張大嬸顯得異常激動,想不到當年不經意間的一個善舉,竟然有了再續前緣的今天。眼前的這個小夥子文質彬彬,與周圍那些“出口成髒”、滿口銅臭味的粗俗之輩相比,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她在心裡已經默默地看上了晉世才。忙不迭地把剛砍完豬草的手往圍腰上揩了一下,洪聲朗氣的說道:“好!好!能吃能睡能幹活,好得很!”隨即招呼著晉世才等人坐下,讓人去通知二姑娘回來。
張大嬸的二姑娘叫張曉玲,高挑的身材,漂亮的臉蛋,少女的矜持中不失羞澀,看上去冰清玉潔,有著農村女孩那種獨特的清純氣質。那天,正在外面和表妹玩耍的她,知道有人來相親,於是便藉故回到家中,明亮的大眼睛迅速掃視了一下突然來到家中的三名“不速之客”後,就害羞地離去了,出門後丟下了剛才的竊竊私語。
此時的晉世才稍微有些心動,但一想到嬌小而楚楚動人的李娟,他的心裡又開始隱隱作痛,憑什麼就莫名其妙的蒸發了啊?有什麼話不能說清楚嗎?唉!這剪不斷理還亂的戀愛……
大姐晉世梅當即對張大嬸說:“晉世才是我的二兄弟,看得上看不上都是一句話,一點都不為難的。”
張大嬸也直截了當,笑呵呵地說:“你們也多想想嘛!我家曉玲文化不高,還有就是農村講究一個三回九轉。你們要考慮清楚!”
一來二去,晉世才也對張曉玲產生了好感,他乾脆丟下了心中難解的那份愁腸,用下一段戀情彌補著內心的傷痛。
很快,他倆就訂了婚。
當初教晉世才學習鐘錶修理技術的師傅是一個玩世不恭的中年人,他本是一個有公職之人,但基本不上班,每天到單位點個卯,露個面就去幹私活了,礙於晉世才的四舅何敬民的面子收下了晉世才當徒弟。有一次,他把一個漂亮女孩叫到晉世才跟前,說是要介紹給晉世才做女朋友。不過晉世才從漂亮女孩看上去清純的雙眸中感受到了一些油滑和世故,似乎也猜測到了她和師傅之間的某種貓膩,直覺告訴他,他倆並不合適,於是就委婉地對師傅說:“師傅,我目前條件差,還達不到談戀愛的條件,所以閉門謝客!多謝美意!”
“怎麼?她不漂亮?”師傅姓郭,狡詐的雙眼透露出一絲邪惡,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這樣一個天上掉下來的林妹妹,打著燈籠都難找。難道她配不上你?”
晉世才正色道:“師傅,娶妻不娶色,這跟漂不漂亮沒有關係。如果對方願意與我同甘共苦,風雨同舟,哪怕她是一個啞巴,一個聾子,我都願意。”丟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他倆揚長而去。
一天下午,天空下著小雨,不過很快就停了,馬上,一道絢麗的彩虹出現在大雄縣城上空。郭師傅找到晉世才,說是今天天氣不錯,想要去晉世才的女朋友家幫晉世才“參謀參謀”。
礙於情面,再說晉世才也想緩和一下與師傅因為那件事情鬧出的不愉快,就答應了他。
那天的郭師傅提著一個鳥籠,上身藍花格子襯衣,下著五分白色短褲,腳穿一雙人字形拖鞋。走到半路,由於剛下過雨的路面溼漉漉的,一步三滑,郭師傅乾脆脫下拖鞋,一手提著鳥籠,一手拎著拖鞋到了張曉玲家,那模樣像極了京劇裡的花旦小丑,滑稽極了。
到後,張曉玲一家熱情款待。郭師傅藉口想下象棋,但張曉玲家中沒有,無奈晉世才只好到村口的小賣部去買了一副象棋回來。
回來後的晉世才感覺到張父的臉色不對。
原來,郭師傅趁晉世才買象棋之機,向張曉玲一家“洗腦”了。
“你們咋會想到把這樣一個漂亮姑娘許配給晉世才?”這位老人家一點也不含糊,直奔主題。可以說是一個挑撥離間的“高人”。
“怎麼回事?”張曉玲的父親是一個貨車司機,在一家國營單位上班,也是那種直槓槓的心直口快之人。
“這個晉世才簡直就是大雄街上的一個混混啊!爹又死得早,家裡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揭不開鍋。修表也是找著一點吃一點,找不著就只好捱餓。你們到底看上他的哪一樣哦?”
“這樣的人我們堅決不能要!”張曉玲的父親動搖了。他把臉掉向妻子,“你們是怎樣看人的哦?我經常不在家,娃娃些的方方面面管不好,你有責任哈!”
張大嬸不為所動:“你不在家,曉得些哪樣?你只消開好你的車就行了。再說娃娃些大了,我不想操她們的心,她們自己拿把握。”
張父猶豫了一下,對張曉玲說道:“你的意見呢?”
張曉玲在家排行老二,大姐張曉梅已經出嫁,下面還有兩個兄弟、一個妹妹。由於她乖巧、聽話,很得父親的寵愛。
但此刻的她卻表現出一種驚人的果斷:“郭師傅,你聽好了。我不是那種紅黑不分,是非不辨之人,你一個僅憑自己是晉世才師傅,並且才與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外人就如此饒舌,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話。再說,我跟晉世才即使將來討口要飯,跳巖跳坎,我都無怨無悔。我的人生我做主!”一番話擲地有聲,弄得姓郭的啞口無言。
這時的郭師傅尷尬極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半天了,才訕笑著丟下一句:“我說的只供你們參考,採納不採納是你們的事。”見到買回象棋的晉世才,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面紅耳赤的說道:“世才,我們走!”丟下張曉玲家一隻已經殺好準備脫毛的雞,灰溜溜離去。
“慢走!不送!”張曉玲抬著一盆洗完菜的髒水,氣沖沖地往郭師傅離去的方向潑去……
在農村,訂婚只是一個象徵性的過程,男方只需要隨意的給上一百、兩百元錢,就算是確定戀愛關係了,當張曉玲接下晉世才手中遞過來的一百元錢,羞澀地脫下晉世才的鞋子,往裡塞進一雙鞋墊的時候,她的心裡也在打鼓:他倆的未來會是一個什麼樣子呢?
接下來,“允口”、“送期程”、舉辦婚禮,一切按既定規程進行。
“允口”的彩禮錢一直是壓在晉世才身上的老大難問題,當張父提出要晉世才拿出兩千元彩禮錢的時候,晉世才犯難了,我該從哪兒弄這一筆錢呢?
期間,由於張父即將達到退休年齡,頂替父親的崗位成了張曉玲一家人糾結的心事,她作為家中未婚的次女,只要她答應頂班,願意幫她的大有人在,但前提都是要她答應做自己某某人的女朋友。看到這些人的嘴臉,她一陣噁心:我才不會拿自己去當交易品呢!
張曉玲初中未讀完,早在學校時,追求者就頻頻登門了,但她都看不上,好不容易碰上自己心儀之人,父母又不同意。
晉世才的出現,給她的心裡點燃了一絲光亮,她想,既然與之前的心儀之人不能比翼齊飛,那就把握現實吧!當她後來毫無保留的把這些告訴晉世才時,晉世才也坦然的說出了與李娟交往的一些大概。
聽後的張曉玲不約而同的與他會心一笑,這是戀愛中人的“心有靈犀”。她還告訴晉世才,在他來她家前的頭天晚上,她夢見一條大蟒蛇把她和另一個小夥子纏在一起,並且知道那個小夥子是本村晉世梅的兄弟。醒後的她有些驚詫:莫名其妙的怎麼冒出什麼晉世梅的兄弟了?但她沒有聲張,接下來晉世才的上門相親讓她明白了兩個字:緣分。
張曉玲還告訴了晉世才頂班這件事的苦惱。她說:“作為一個女人,嫁到哪家不管,男人都是那片天,她只願做那片天下的雲彩。”
“那你想怎麼處理這件事呢?”晉世才問她。
“我想讓兄弟頂班。”張曉玲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兄弟才讀完五年級,達不到條件。人家說至少要有初中文化才行……”
原來,張曉玲的大兄弟張大中從小體弱多病,勉強讀書到五年級就讀不下去了。後來,乾脆輟學回家幫助幹農活。她的想法是讓兄弟張大中去頂班。
“哦!難得你有這種想法嘛!為你點贊。”當下社會,追名逐利者如過江之鯽,難得有如張曉玲之類淡泊名利者,堪稱上品也!晉世才激動起來,他真想擁吻張曉玲……
張曉玲臉一紅:“去你的,點什麼贊?別笑話我胸無大志就行了。”
“這正是我喜歡你的地方!捨己利人,這種想法太難得了。”
“你還是跟我想想如何解決初中畢業證吧!”
“那你獎勵我什麼呢?”晉世才一臉邪邪的壞笑。
“去去去……”張曉玲害羞了,蒙著臉任晉世才擁入懷中……
很快,一張蓋著大紅印章的初中畢業證就擺在張曉玲面前了,她認為,她的選擇沒有錯。
張大中歡天喜地的接替父親上班去了……
那天,晉世才在張曉玲家的院子裡,陪張父閒聊著。
張父體型高大,是那種能吃能幹之人,不會喝酒,當然這是開車人的良好美德,但抽菸厲害,一天一包煙不夠他打發。
晉世才遞給張父一顆煙,試探性的說道:“叔叔,我想問一下彩禮錢……”
張父立馬打斷:“這個問題不該你問,喊你大姐來說!”剛好晉世梅來請張大嬸去給老二顧少智挼肚皮。見狀,張父就直接說道:“晉世梅,農村的規矩你是懂的,照常規的彩禮錢,沒有三、五千是不行的,不過,折中一下,你們就拿兩千元吧!”
晉世才腦門“嗡”了一下,怔住了:兩千元?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晉世梅也怔住了,有些難為情的說道:“這……這……能不能少給一點?”
“我們在長壽村是大戶人家,有臉有面的,這樣做已經是合情合理的了。你們自己考慮吧!”張父大手一揮。
晉世梅沉默著。其他一眾人等也沉默著……
晉世才告訴了大舅何敬松目前的婚事進展現狀。
何敬松說道:“世才,現在都提倡移風易俗,婚事簡辦。這件事情該怎麼辦,你好好想想吧!別讓婚姻成為了你的束縛……”
晉世才唯唯諾諾:“好!好!大舅。我會認真考慮的。”
幾天來,晉世才坐著想,站著想,無法破解這道難題。早成家早立業,早養兒子早享福這個觀念,在他22歲的腦子裡生了根,母親不止一次提出早點抱孫子的念想。
“允口”、“送期程”是一併處理的,接下來的十多天後就是婚期的大喜日子。這偌大一筆開銷少說也要五千餘元,但這筆錢從何而來?怎麼辦?怎麼辦?如何抱得美人歸?怎樣一博伊人笑?晉世才摸著兜裡僅剩的一千餘元,絞盡腦汁,一籌莫展……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晉世才一拍腦袋。
“允口”、“送期程”的時間如期而至。
晉世才揹著母親打算殺了過年的半邊豬肉、50斤白酒,以及買給張曉玲實際應該是四套的“四件套”——一件大紅色外套,一條深藍色褲子、一件淺灰色毛線衣、一雙牛皮高跟鞋,直奔張曉玲家而來。
當晉世才猶豫著從兜裡拿出裝有一千元紅包的彩禮錢遞給張父的時候,張父當即“驗明正身”,發覺數目不對的時候,一下子暴怒了:“這不是欺負人嗎?不行!絕對不行!”
晉世才鼓足勇氣、急赤白臉的爭辯道:“叔叔,不開親是兩家,開親是一家。如果因此這樣,讓我們揹負了外債,將來也是曉玲陪我一起承擔,您忍心嗎?”
“不行!絕對不行!”老頭子頑固透頂。
“不行拉倒!這個婚不接也罷!”晉世才骨子裡的剛烈被啟用了。
這個時候,最尷尬、最為難的莫過於媒人晉世梅了,她站在中間,一下子掉向張父,幾乎帶著哭聲:“叔叔,您老人家就通融一下嘛!一場好事都要周圓了……”一下子掉向晉世才:“么哥!么哥!你激動啥子?有哪樣事情好好商量嘛!”此情此景,也真難為了這個沒有文化的莊稼婦女。
晉世才仍然怒氣衝衝的走出張曉玲家。
周圍看熱鬧的鄉鄰見狀,趕緊附和著打圓場,勸阻著晉世才,但他不為所動,執意要走。
“走啥子走?不就是一千元嘛!有啥子了不起的?”一個聲音響起,原來是顧有亮的父親顧明濤聞訊趕來。
顧明濤徑直走向張父:“老張,這是我賣烤煙還沒有到煙站領錢的一千五百元收據,你收好,改天領了現金給你……”接著又勸阻道:“好好的一樁事情,大家相互理解、包容一下,不是就過來了嗎?”
張父接過顧明濤遞過去的烤煙收據,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總算,“允口”、“送期程”儀式成功告一段落,在一陣陣鞭炮聲中,躲在被窩裡的張曉玲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地。
晉世才不知所措著,迷茫著,接下來的婚禮該怎樣面對呢?
苦思冥想中,晉世才最終鋌而走險,邁出了足以摧毀人生的第一步……
婚禮如期舉行,迎來送往聲中,晉世才和張曉玲在大雄一中借用作婚宴地點的一間大教室內,雙雙向來賓敬完了最後一巡酒,然後步入了朝思暮想、渴望已久的洞房。
四目相對,含情脈脈,柔情似水。
張曉玲坐在沙發上,低著頭咬著手指,晉世才輕輕附近她的耳邊打趣:“還像吃奶的小娃娃一樣吸吮手指嗎?”
“去你的!”張曉玲臉一紅,一揮手打在晉世才的臉上。
“哎呦哎呦!痛!痛!”晉世才假裝委屈著,蜷縮在沙發的另一頭。
“咹——不會吧?我又沒有用力。”張曉玲急忙站起身來,欲一探究竟。
“我要報復你!”晉世才壞壞的一笑,從後面抱住張曉玲,雙雙滾落婚床……
幾番雲雨,輕吟淺唱。今夜,月色似水,哪管今夕何夕,他鄉故鄉,他們盡情釋放傾慕的流年。
激情過後的張曉玲說出了她的隱憂:“我沒有文化,也沒得本事,將來這日子咋過呀?”
晉世才輕擁著她:“你擔心什麼呢?你有一雙手,我有一雙手,兩個大活人難道被尿憋死不成?”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呢?”
“要不我們開一家早點店吧!大舅說大舅媽老了,不願再幹下去了,累不動。我們可以租下來做早點店。”
“也可以作為一條路子先走著看。”
接下來,晉世才與大舅何敬松商量後,就接手他們的鋪面,用作早點經營了。
一天,一個老婆婆來到晉世才的店面,附耳對他說道:“說好的時間到期了哈!”
晉世才心頭一緊,忙不迭把把老婆婆拉到一邊,對著她點頭哈腰:“知道的,知道的,我會來付給你的。”
原來,晉世才為了舉辦婚禮,以10%的高利月息代價,經人介紹向一個姓唐的老婆婆借貸了3500元,說好借用三個月。
婚禮過後,由於還餘下1000元禮金,急於脫困的他乾脆先把這筆錢作為墊資投入早點店,他想,要不了兩個月就可以迅速回本了,他得悄悄地把那個窟窿填平。
想不到,算路不跟算路來,似乎順風順水了兩個月,晉世才感覺快要鬆一口氣的時候,一個致命打擊傳來:由於凌晨三、四點鐘動鍋動刀的乒乒乓乓響聲,讓大舅媽劉有先本來就不太好的身體嚴重受影響,所以他們準備收回店面,不再用作經營餐館類的出租使用了。
大舅何敬松合情合理的委婉處理了這件事,他沒有收取晉世才應付的房租費用,另拿出500元給晉世才作另起爐灶之用。
望著一地的狼藉,晉世才“出師未捷”,有苦難言,他默默承受著一切,重新坐回鐘錶攤,眼看山雨欲來,他焦慮地等待著隨時傾盆而至的暴風驟雨……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正當晉世才憂心忡忡地想著如何破解眼下困局之時,另一件更為刻骨銘心的切膚之痛提前爆發了。
一天,一個老者來到晉世才的修表攤,一下子揪住晉世才,封住他的衣領:“你看你修的什麼表?我都來回到你這兒四五趟了,但不是這兒出問題就是那兒有毛病,你是不是把表芯換了?咹——”
晉世才的腦袋一下子混沌起來。
話還得從晉世才的爺爺晉方榮去世時說起。
晉方榮去世時,晉世才剛好陪同三姨的大兒子徐前正到外省的鄰縣購買結婚用品,剛到回來的半路,就得到了晉方榮去世的訊息,情急之下的他把部分客戶還未安裝完畢的表芯連同修表攤的抽屜胡亂鎖入外婆的櫃子,就趕忙讓洪建山幫助跟那段時間前來取件的客戶打招呼,告知家中爺爺去世,需要耽擱幾天一事,前往大龍溝了。
哪想到,晉方榮的喪事結束後,趕回大雄縣城的晉世才急匆匆開啟鎖著抽屜的櫃子,想不到那些客戶的表芯卻不翼而飛。
晉世才魂飛天外,這還了得?要命了!當即愁眉苦臉地向外婆瞭解情況,外婆卻說:“你自己的東西不收撿好,丟三落四的,你叫我說你什麼好?”
晉世才又趕忙叫過洪建山:“怎麼回事?”
洪建山沉默著,最終鼓足勇氣說道:“是我乾的。”
情況是這樣:洪建山向晉世才學習了鐘錶修理技術後,由於時間短,實操經驗不足,仍然是一個“半鬥師”,客戶拿到他手裡的鐘表,他處理起來也是磕磕碰碰的,導致客戶經常來找麻煩,見到晉世才放在櫃子裡的抽屜,他覺得機會來了,於是藉口要拿櫃子裡的其它東西,在外婆不知情的情況下讓晉世才為他頂了缸……
“你說咋辦?”晉世才壓抑著滿腔的怒火,質問洪建山。
洪建山低著頭,一副做錯事的不知所措模樣。
何芝萍狠狠地罵了兒子一頓,掉向晉世才可憐兮兮地說道:“二哥,洪建山不懂事,我代他給你道歉了。你大人大量,讓他以後慢慢的賠償你,好嗎?”
“能賠償嗎?我的清白,我的名聲,是金錢能夠買回來的嗎?”晉世才怒火中燒,一拳砸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瞬間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的晉世才麻木了,他的內心崩潰到了極點。他恨極了洪建山。
不過,時間是一副良藥,平靜地、無聲地醫治著世間的一切,看到洪建山那副做錯事等他饒恕的嘴臉,他想,不饒恕他又如何?既然木已成舟,就隨他去吧!
也許是命運之神的捉弄,也許是晉世才命中合該的劫數,他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只不過,自此他的口碑和聲譽急轉直下,他無法在大雄縣立足了。
當下,晉世才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在自己的小窩裡踱來踱去,苦無良策。
見晉世才這樣,張曉玲不明所以,上前問道:“到底咋回事?”
“煩死了!”怒氣衝衝的晉世才沮喪到了極點,他一五一十地向張曉玲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聽完經過的張曉玲驚呆了,她想不到晉世才捅出了這麼大的窟窿,但從良心說,責任又不全怪他。
才結婚不到兩個月就出現了這種狀況,張曉玲流淚了。她有些恨起父親來。她恨這個有這樣那樣繁瑣禮節的世道。
但迫在眉睫的危機逼至眼前,想辦法破解才是上策。她對晉世才說:“現在還差多少?”
“連本帶利已經賠了2500元,本金還差1000元。”
“哪天到期?”
“後天就到期了。”
“那我跟你去說說情吧!請對方寬延一點時間,再想辦法賠還。”
與對方協商的結果,對方態度堅決的告訴晉世才夫婦,如果到期賠還不了錢,就只有拿他們的新婚傢俱抵債。
“實在走投無路了!”晉世才兩手一攤,仰天長嘯。
“天無絕人之路。我不相信就找不到破解辦法。”張曉玲對晉世才正色說道。
“事到如今,我想一走了之了。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晉世才向張曉玲亮了底牌,他想到春曦市投奔二姐晉世蘭。
張曉玲沉默了,獨自流淚。
“走就走!樹移死,人挪活,我不相信我們闖不出一條路子來。”稍頃,張曉玲平靜了,一臉的堅強和執著。
“那你怎麼辦?”晉世才憂慮地看著張曉玲漸漸隆起的肚子。他內心感激媳婦的通情達理。
“當然陪你一起走啊!讓未出世的小生命跟我們一道開啟未知的世界吧!我們一家三口可以周遊世界了。”張曉玲揶揄著打趣。眼角,一粒淚珠不知不覺地掉了下來。
“嫁給這樣的我,你不後悔?”
“有什麼好後悔的。開弓沒有回頭箭。別想那麼多了。趕緊安排吧!”
“本來我不想拖累你,把你交給你父母后獨自走。看來,我又要多準備一個人的車費了。”晉世才苦笑著。
“你要出走?”四舅何敬民聽了晉世才夫婦出走春曦市的想法,大瞪著雙眼,像聽天方夜譚。
晉世才堅決的點了點頭。
“我贊成這樣做。”稍頃,何敬民習慣性抖了一下菸灰,語重心長地對晉世才說道:“不過,你一定要總結失敗的經驗和教訓,不斷成長和完善自我,學會在挫折中崛起。哪點摔倒從哪點爬起來。”頓了一下,他的眼中透露出一臉剛毅和執著:“要奮鬥就會有犧牲!”
“要奮鬥就會有犧牲!”這句話不啻金玉良言,若干年後的晉世才仍然不停的咀嚼、回味。
何敬民在大雄縣一中有著較高的教學聲望,他擔任班主任的幾屆高中班都在高考中考出了優異的成績,為大雄縣爭得了意想不到的榮譽,打破了大雄縣歷年來在古滇省烏蒙地區倒數第三的歷史記錄。
早些年,何敬民曾在外省工作,在那荒誕不經的文革期間,他無法一展抱負,無奈,他只能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尋求人生的做人真諦,但正因為有了這些日積月累的厚積薄發,才讓他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後的春風中盡情徜徉。這不,由於他帶來的赫赫戰果,大雄縣委領導特意把他調到大雄縣委宣傳部擔任副部長,讓他發揮更大的人生價值。但想不到的是,他離不開他鐘愛一生的講臺,離不開他日夜朝夕相處的學生,在去了三個月後就回來了。上級領導見他這樣,乾脆物盡其用,人盡其職,讓他擔任大雄一中的校長,這幾天正在做著出任準備……
對於晉世才發生的一系列變故,何敬松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他很多次苦口婆心的教育著晉世才,但這傢伙表面答應,背地又按自己的思路行動了,簡直不按常規出牌。這讓何敬松大光其火。後來冷靜下來一想,讓他自己去成長吧!教的雀兒叫不圓,事非經過不知難。唉!人吶!人吶!也許這就是每個人不同的宿命吧!
何敬松生在舊社會,嚐盡了無限的苦難,由於是家中的長子,他除了配合父親管好兩個弟弟的學習外,還要管好自己家生養的二子四女。
他一生極為節儉,表面看上去他是大雄縣物資公司的經理,很是風光,但下班回家後,他把工作服裝一脫,換上平常的普通服裝,就背上籮籮,拿上打杵,去把縣城各家餐館的灶膛裡那些廢棄的煤灰揹回家了,然後把那些還未燃盡的煤塊剔出來,作為媳婦劉有先煮豆腐賣的燃料,那些無用的煤灰,他則物盡其用,與泥巴拌在一起,製成土磚。正因為他吸收了父親何才順勤儉持家的傳統美德,後來就靠這些點點滴滴成就了他的幾個子女,而今,大兒子在春曦市一所大學任教,二女兒也在大雄縣政府部門擔任骨幹職務,其他幾個子女也在不同的行業領域如魚得水,可以說,他算是否極泰來,坐享天倫之樂了……
“我經常說的話你不聽,現在好了吧?”打定出走主意後的晉世才,由於這件事太丟人,他不想面對債主,加之他們的結婚新房租用的是何敬松的房子,所以打算把一應結婚用具交由何敬松,待他們走後抵給債主,正腆著臉向何敬松交代具體事宜。
“事到如今,責怪你也沒用。世上沒有買得到的後悔藥!不過,你們安心去吧!剩下來的事情我來處理。”何敬松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本來放高利貸是犯法的,還10%月息,簡直駭人聽聞!”……
此時的何芝秀在晉方榮去世後,身上的擔子卸下來了,在這種情況下,何敬松和何敬民一商量,考慮到父親何才順去世後母親趙玉賢沒人伺候,就把何芝秀喊到縣城來照顧母親了。
兒子晉世才走到這一步,何芝秀這個做母親的只能乾著急,一點辦法也沒有。當晉世才告知她打算出走的決定時,她又流淚了,她本想著二兒子的條件稍微好些,將來靠他可能還有盼頭,但想不到也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自己的晚年靠誰啊!儘管目前自己的兩個兄弟明面上是讓她照顧母親,但實際上是幫她解決了吃飯問題,儘管如此,母親去世後又怎麼辦呢?她憂慮著,想起晉方榮臨死前的那個晚上,當她煎好本來用作換煤油的兩個雞蛋,還有放在甑子下面燜好的一碗米飯遞到晉方榮手中時,晉方榮含著熱淚說道:“么,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了。你孝順還生孝順子,儘管目前磕磕碰碰,但將來會有好報的。”
想不到這句話成了讖言,第二天早上晉方榮就含笑長逝了。她含淚叫上兩個人,把晉方榮抬到她們家的堂屋,才去叫其他人……想到這些,何芝秀釋懷了:想這些幹哪樣?兒孫自有兒孫福,該怎樣就怎樣,順其自然吧!
臨離開大雄縣城的那個晚上,晉世才心潮起伏,無法入睡,恍惚中,他看到了一棟搖搖欲墜的房子,風,怒吼著,雨,肆虐著,吞噬著岌岌可危的土牆房,不過,儘管那些麥樁、包穀草被狂風吹得漫天飛舞,遍地哀嚎,但那些骨架似的柱子、房梁卻巋然不動,頑強地屹立在風雨中……驚醒後的晉世才心悸不已,這將是一種什麼樣的預示呢?
是的,此一去,關山阻隔,前途未卜,若非有壯士斷腕的破釜沉舟,圖窮匕見的氣吞山河,是無法殺出一個朗朗乾坤、清明世道來的。
開往春曦市的班車內,承載著晉世才夫婦的夢想——不!連同張曉玲肚子裡的孩子,應該是三個人“收拾舊山河”、重建家園的宏圖大業願望,到一個未知的世界裡開啟一段新的人生征程。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生下而求索……”晉世才回味著屈原的千古絕唱,滿目悲愴……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極目班車外往後退去的千山萬壑,晉世才一臉的悲壯和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