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抹走向江長老洞府,老遠處飄來一股陳年老垢的酸臭味。

她緊閉呼吸瞅去,一個全身包裹汙穢的泥人散發陣陣惡臭,仰天躺在石階中央,頭上腳下,擺出百分百腦部充血的睡姿,她分析眼前這個傻帽絕對是昏迷了。

不知道是哪個峰的憨貨?

越走越近,秦抹順手從綠到發黑的大水缸裡,舀一瓢水,向那人面部潑下。

人還未醒,臉部黑泥塊掉落,輪廓模糊足夠大概辨認。

——雲不及。

蕪連山的傻帽。

"師兄……你怎麼cos兵馬俑啊?"

秦抹驚呆,手無處安放,一邊瓢拍打雲不及,一邊呼喊:"師父,師父,師兄躺你門前一晚上,快死了。"

洞府門前,有長老結界禁制,他們這些煉氣徒弟無法靈力傳訊,有事主要靠喊。

人沒喊來,一道靈力留字懸在空中。

'愚徒,當你等看到這封信,為師已突破至化神,雲遊世間,不必掛懷,山中靈石我全數帶走,放下擔憂,為師萬般不會虧待自己,莫問歸期。'

"誰關心你什麼時候回來!"

人居然偷跑了!

秦抹蹙眉亮出鐵盆大寶貝,狠狠兩個大逼兜喚醒雲不及沉睡的心靈。

攤成一坨爛泥的雲不及被砸懵,眼睛迷迷糊糊睜開,頭暈目眩,伸手:"哎呦喂,我怎麼腳麻,手麻,頭也麻。"

非人類睡姿不麻才怪,秦抹嫌棄一腳,踢他滾落下臺階。

雲不及蹙眉平躺,忍著劇痛等待血液迴圈,良久坐起身,懵逼舔了舔嘴唇一圈,嚐出一絲無法言喻的酸味,奇怪他昨日也沒吃酸菜魚。

潔癖發作,秦抹招手喚一旁看戲的刺毛鵝,讓它夾髒盆去洗,另一隻手插進鼻孔:"師兄,你罵著罵著也能睡著嗎?"

"到底誰一天天誰覺?昨天師父雷劫突破,一晚上閃電打雷,別的峰長老弟子都來湊熱鬧,你愣是一點聽不見。"雲不及也捏鼻起身。

"行行行,半斤說八兩,你先洗澡去,臭死人了。"秦抹嫌棄擺手。

包圍在奇臭無比的氣氛裡,兩人互相推卸責任,出奇秒速達成共識,平常對線一個時辰的小學雞對罵,三言兩語結束。

雲不及洗澡過程中,兩人隔著窗戶,你一言我一語,理清昨日事情經過,江長老不知為什麼卡了多年的元嬰,突然突破。

昨夜星辰羅布,雷劫破雲,霞光萬道,靈雨恩賜,正是領悟大道的好機遇,各峰弟子聚在蕪連山觀摩。

江長老順道彈指一念,喂雲不及服下還續丹,磅礴靈力加上丹藥修復損傷靈根,迫使雲不及吧啦不停的小嘴安靜,晉級築基,江長老在這時大搖大擺,無人阻攔下山。

待雲不及清洗完畢,秦抹啟動第二計劃,向集物源走去,幸好前夜給江長老的飯食裡面下了點猛料,兌換相應靈器,堪比嘯天犬技能'萬里追蹤'。

刷完貢獻點黑卡,李安將萬里追蹤輔助器'尋尋鼻'給秦抹。

雲不及斜倚坐在兌換櫥窗等待,衣襟胸前探出虎頭,成年胖橘重量的虎仔,深深拉垮衣領,漏出少年人白皙的胸膛,薄肌若隱若現。

路過師姐師妹笑而不語,紛紛撇頭觀看。

直到一位師姐笑容實在掩蓋不住。

莫名一聲調笑,多少聽出幾分欣賞,雲不及垂眸,驀然發現衣冠袒胸,耳朵登時羞紅一片,拉住已接回黑卡的秦抹:"師妹,再兌換一個靈獸袋。"

秦抹瞧他慌亂拉攏衣領,周圍師姐們面露敗興,秒懂。

"當男菩薩也算是功德無量。"秦抹施施然扯開他衣領,批評道:"無主之男,守什麼男德?"

群狼環伺,雲不及花容失色:"女流氓!"撒腿逃亡出去。

一旁的師姐們齊齊點贊,終於有人做了她們不敢做的事。

秦抹接受各位家人們的小贊,為家人們謀福利,應該的。

說歸說,鬧歸鬧,虎仔妖力盡失,沒法契約,一直靠她和雲不及輪流抱著,也不是一個事,反正黑卡拿著不如消費,人生只活一次,對自己好一點。

秦抹雙指一夾,終於輪到她演霸總,邪魅一笑:"男人,做我的師兄,是你的榮幸,兌換十個,要高階的。"

李安諂媚配合:"所有靈獸袋已經被人預定,您是否願出十倍搶先購買,或者等上三月。"

秦抹眼神頓時一愣,不是黑卡優先嗎?

李安常年混跡商場,察言觀色,解釋道:"黑卡優先,這次是宗主門下群英會大比在榜弟子,使用獎勵特權優先。"

"也不知道那位師兄怎麼了?每個靈獸袋都預付訂金,還不是定金,他可以退款,集物源代表宗門又不好退。"

宗主門下?

左白!!!

秦抹若有所思,怎麼辦?一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君子之腹認定人小之心。

"不過,你若有黃瓊水藤,優先一換一還送一。"

李安給出單主的備註,肯定秦抹猜測。

笑死,六品靈草換靈獸袋,她去隔壁宗換一麻袋,絕對是昨天下午出秘境,左白看見虎仔被她抱在身上無靈力,沒法契約,先一步訂購所有儲物袋。

光訂不買,故意噁心人。

腦子被驢踢的傻帽,不過預判她,也得讓他知道什麼叫做,惹到她秦抹你算是提到鋼板上了。

「小問花,賒賬,竹管針頭」

「宿主,便宜貨,我會做,不給壞主系統打工」

秦抹挑眉,喲!打工統雄起了。

「ojbk」

隨後她似笑非笑取出江長老亂七八糟制的苦湯藥,先給集物源檢驗靈草的丹修弟子,查驗是否含毒,得到權威認證,無毒,抽取一部分苦湯,在眾人暴遣天物的目光下,注射進黃瓊水藤中。

藥效不變下,苦味乘以一千萬倍。

最低時效保持,一年左右。

"換就換,換一送一。"

秦抹明人不搞暗事,交易簽單寫上飄逸的大名。

李安瞧她神清氣爽,多少猜出秦抹與左白有過節,好言相勸道:"目前為止,左白依舊是宗門最有希望成為下任掌門的候選,你何故至此?"

秦抹與李安眼觀鼻,鼻觀心,過了好半天,秦抹莞爾一笑:"宗主壽終正寢早得很,有我在,輪不到他,輪到他,不是我的不幸,是宗門的不幸。"

"另外,師兄也不要妄自菲薄,我更看好你。"

這話沒有恭維。

李安善於經營,如果達到元嬰,估計就是下一代的二長老,無宗主之名,有宗主之實,只是比二長老做好不好,這她沒學過管理,看不準。

望向秦抹離去小步伐,愜意十足,李安深深嘆了一口氣,他才不去想什麼虛無縹緲的事,但實實在在失去一個大財主,不知會少了多少提成。

離宗雲梯九萬臺階,來時不見頂,離時不見底。

雲霧繚繞,熹光璀璨,仙鶴獨坐山巔,奇峰俊石,松林錯豎,兩人平肩而行,萬階苔痕深淺不一。

若能御劍飛行觀之,秦抹的評價:雅!風雅!

走路就一個字:史。

真是水淺王八多,傻逼宗門規矩多。

開山祖師,定下為數不多的叮囑中,唯一一條,望尋歸途處,莫忘來時路,非緊急情況,任何弟子上下只可步行。

征服一座山尚可一試,征服一群山,真是當長老不知弟子苦。

秦抹心中退堂鼓咚咚敲起,喉間湧上的鐵鏽味讓她腳步逐漸沉重。

"小煉氣,上來,別弄亂我的髮型。"

雲不及彎腰蹲下些,語氣毒舌,似乎還在生剛才的悶氣。

少年那股勁兒傲嬌,緊束高揚馬尾,秋風迢迢,卻昭顯意氣,她恍然一剎愣神,後知後覺中,已然雙腳離地。

他又繼續哼道:"我陪你走到底,你獨走回頭路,想都別想。"

長風漫漫,吹得紅衣宛如似火的楓葉,少年面容姣好,眉目上揚,一張極具意氣風發的臉龐,若以物相比,驕陽自他而言,也稍遜一籌。

"你也是。"秦抹搖了搖腦袋,撕扯他的雙頰,摧殘俊美的臉。

雲不及手一鬆,聽到驚呼,立馬又抓住,手勁抖一抖,調笑道:"尊長,懂不懂?小師妹。"

"你先愛幼,懂不懂,小師兄。"

"你先。"

"你先。"

雲不及慢行,聽著背上的人隱約恢復平時的嗓音,步伐不覺有些輕快許多,幾乎有種踏風而行的快意,他的小師妹,看來有著許多不可告人的心事。

小師妹自在逍遙,計招百出,做什麼事情,藏一手,露一手,峰迴路轉陰一手。

怎也會有失落的時候?

片刻安靜,秦抹察覺氣氛逐漸詭異,直球選手直接問:"你在想什麼?"

雲不及一愣,隨後挑眉,漫不經心道:"想你剛才在想什麼?"

秦抹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時候,她回答'你也是',情緒莫名低落,一種成年才發現童年的禮物,耿耿於懷,悵然若失的恍惚感。

她輕聲哦了一聲:"忽然想起一個別人的噩夢。"

"可我們活在現在。"雲不及喉結微動,眼神堅定:"而且會醒的。"

他這句話,宛如一把斬斷亂唸的利劍,斬斷這些時間秦抹當斷不斷的煩絲。

是啊,會醒的。

人不會踏入同一條河流,即使時間倒轉。害怕什麼重蹈覆轍?

丹田至上,一股濁氣吞吐而出,秦抹耳明目清,神識一片清明,卡了許久的煉氣六層提升至煉氣十一層。

雲不及木然,這就頓悟了?

他好歹多重buff疊生的築基期,片刻恢復師兄該有的智慧模樣,一眼道破:"你不把境界壓制十層,難不成,還想學我?"

築基有兩種方式,一種煉氣十層,吞築基丹,萬無一失,另一種,煉氣十二層,自行突破,靠命也靠米子。

而云不及是迫不得已一直修煉,無法修復靈根卡在煉氣十二層。

"你是被動,我是主動,能一樣嗎?"

"結果都一樣。"

秦抹境界提升神識寬廣,臺階前後感知力範圍加大,加上她兩輩子的神魂比一般人強大,立刻察覺身後有東西跟蹤,四條腿,兩隻眼睛,一張嘴,黃色條狀物。

"師兄,你把虎仔裝進去了嗎?"秦抹開始質疑記憶。

虎仔聽到有人提及它,雲不及跨在腰間的靈獸袋,探出一隻縮小版橘貓頭。

此言一出,雲不及神色不改,當即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兩人已行至中下段山路,峰迴處,巨石隔絕山高處視野,二人佝起身子躲在後面,遮蔽住氣息,走雲梯道路,一般只有弟子,本只需光明正大一同下山。

但後面的東西,走走停停,明顯在跟蹤。

秦抹掐起手指靜待,黃條狀,不是虎仔,那是什麼??

能模糊神識探查,不可能史成精?

正當想著,山上傳來急促腳步聲,原地打轉,似乎因為目標丟失而吼叫。

"哦——哦——"

雲不及聞聲,感到些許熟悉:"好像是大王的聲音。"

秦抹略感荒謬,雖然她讀書多,常識知之甚少,但哪有狗的叫聲是'哦':"你怕不是沒有聽過狗叫?"

雲不及眨了眨眼睛:"你說,狗怎麼叫?"

秦抹嘿嘿一笑,一腳踩上雲不及的腳。

一聲慘叫,驚飛樹上棲息的鳥兒。

秦抹無辜,學著他剛才眨巴大眼睛:"聽清了嗎?這麼叫。"

熟悉聲響響徹山谷,反而黃色身影再次消失,山下小徑多路,小狗隱藏跟蹤,發現也捉不住。

秦抹只好拿出每次上學和自家狗子打起游擊戰的架勢,和雲不及飛速奔跑下山。

大王發現兩人察覺,更加肆無忌憚,也不躲藏奔來。

雲不及發問:"你是不是沒有安排它伙食?"

秦抹:"我刷黑卡,李安師兄賺了一大筆提成,答應我餵它了。"

終究是兩條腿敵不過四條腿,很快兩人就被追上。

假裝丟石子,大聲呵斥,通通不管用。

雲不及好言相勸,讓它回去,以後一天一個大雞腿。

天色漸漸暗下,此時回山,顯然不可能,秦抹開始擺爛,兩人一狗漫步山間,期間兩人對視過一眼,立刻懂得對方的意思:

一下山,馬上御劍飛行。

平時大王異常慵懶,雲不及拜入師門多年,除去進食時間,從未看過大王如同其他宗門狗子一般追蝶逐風,成群結隊出門。

今日出奇了,懶狗出門。

秦抹忽然想起小問花這個原文介紹器,百無聊賴查起大王的來歷,淡定走近,一把抓起狗脖皮子,掃描起來。

【品種:凡間阿黃,年齡二十,掃描體內還有丹藥成分,檢視詳情,請解剖」

秦抹暗下心中多疑,凡間阿黃,原來只是單純喜歡跟人,不是什麼靈狗擋路,避災躲難就好。

竹葉沙沙,山高路遠,她都是走一路,雲不及背一路,一隻高齡小狗毅力真強。

看著前面領路的大王,秦抹搖搖頭:"外面的世界沒有肉和雞腿,小狗不必遠行,在家裡好吃好喝不好嗎?"

"我們很快就回來。"

她話落,瞬間安靜一路的大王猛地回身,飛奔跑回來,反常對著秦抹狂吠,似乎聲嘶力竭指責。

雲不及見大王沒有惡意,開玩笑道:"說的對,她確實不是個東西,不過罵的實在太髒了。"

"嫂子罵得髒,不像好人,你也不管管。"秦抹胡編亂造,嘴炮從未輸過,身體誠實繞著雲不及逃命,生怕被咬傷一口。

她剛才也沒有模仿狗叫?有什麼語法錯誤?

雲不及癟嘴,早該知道在言語上討不到秦抹一點好,一把手抓住秦抹控死:"大王,來來來,快給她來一口。"

"不是吧?雲不及,你做人太狗了,這麼記仇。"

秦抹掙脫束縛,腰不疼腿不酸,一陣風般衝下山。

風追少年,時間轉瞬,百川萬步臺階,二人一狗吵吵鬧鬧中,很快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