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陸之郢在卿歌離開王府後半月,終於發現,卿歌確實沒有留給他什麼線索,也沒讓他知道她到底在何處,他派了人去打聽,手下回來告訴他:“王爺,卿歌姑娘在長安街后街買了一處宅子,還……挺寬敞的,住在那裡了。”
陸之郢看著手下:“長安街,離此處倒是很遠!她一個人住?”
手下回道:“是,一個人住。”
揮揮手讓手下退下,一抬頭看到賀昭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便道:“明日你隨本王入宮一趟吧,翟夜說御醫告訴他,予青的身體越來越好了,感覺可以用其他藥了,想讓你一同過去看看。”
賀昭一聽予青,瞬間來勁:“咦,又好了很多嗎?王爺,不瞞您說,我好歹也算精通醫術,可是從來沒見過人五臟六腑壞成那樣,還能好的!
這予青真是神人啊!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他的身體,幾個月前我去他家替他檢查,診脈時突然看到他眉心出現了一個火苗一樣的紅色印記,雖然只有短短几秒,但我看得真切,問他,他自己也不知,您說這予青要是死了,仵作驗屍,是不是能查出來不少東西啊?”
陸之郢抬頭斜了他一眼:“本王不知,本王又不懂醫術,但若是翟夜知道你的想法,估計會先讓你在仵作的刀子下過一遍?”
賀昭摸了摸脖子,確信那是翟夜能幹出來的事:“王爺,這予青不想讓您告訴翟夜他生病的事,這翟夜又不想讓您告訴予青他知道予青生病的事,默默在背後又是求藥又是問醫,這倆人挺會為對方考慮啊!您夾在中間,左瞞右騙,到時候他倆和好了,還得來感謝您一番呢!”
陸之郢淡淡道:“翟夜欠予青太多,他該的!”
陸之郢想到卿歌,心裡總會升起一股異樣,很想親近她的異樣,可是隨即又搖搖頭,這是怎麼了,他坐懷不亂人人皆知,如今怎麼想到個在王府待了幾日的女人,卻不能自控!
陸之郢雖不見卿歌,卻日日聽手下來報:
“王爺,卿歌姑娘今日去了肉鋪!買了一斤牛肉!”
“王爺,卿歌姑娘養了只白貓,今天給貓做了鮮肉湯!”
“王爺,今日卿歌姑娘和鄰家小孩一起堆了個雪人!”
“王爺,卿歌姑娘去了京城的一家茶樓喝茶去了!”
“王爺,卿歌姑娘當真是才貌雙全,她在雲秀芳詩詞大會上奪了頭冠!”
看到陸之郢突然向他傳來冷厲的眼神,手下趕緊噤聲:王爺說了,只能說事情,自己的語氣太過於喜悅,實屬不該!
……
“王爺,卿歌姑娘受傷了,從集市回家的路上被一騎馬男子撞到,本就雪地路滑,不過卿歌姑娘反應極快……啊……呃,卿歌姑娘只是被馬驚到了,為了躲路邊的攤販,扭傷了腳!”
陸之郢微蹙眉頭:“可嚴重?”
“回王爺,不嚴重,卿歌姑娘自己買了藥膏,已經用過藥!”
“王爺,卿歌姑娘今日買了一籃子水果,在院中看書,並未出門!”
……
“王爺,卿歌姑娘去山上砍了些樹枝,回去在院中圍了一片地,像是要……種地。”
“王爺,卿歌姑娘……”
“好了,以後不用再盯著她了!”陸之郢壓住想要罵他的心情,冷聲開口。
再盯下去,這手下怕是要在他面前表演一套“天女下凡了”,明明讓他只說卿歌做了什麼,他倒好,語氣裡的欽慕藏都藏不住。
陸之郢忍了三月,實在忍無可忍,這卿歌,哪是什麼欲擒故縱,她對他根本就是置之不理,若不是派人去打探她的去處,如今她到底在天邊還是在海角他都不知道,哪有人慾擒故縱會這般,一消失就徹底不見了。
終於,陸之郢去了長安后街卿歌的住所,她在院中的躺椅上睡著,臉上蓋著書,一隻白貓在扒拉書邊,她嘟嘟囔囔跟貓說話,陸之郢看著有些嫉妒:貓能聽懂什麼,不如來跟本王說!
再次去,她在院中練劍,劍氣凌然,招招乾淨利落,他像院中的白貓一樣,轉著眼睛看她移動。
過幾日又去,她竟從哪裡搞了根長槍,在院中耍弄,出槍又快又狠。
後來,他只要有了空閒就去,有時候院門大開,有時候只開著旁邊的小門。
他見她在院中種菜,挽著袖子,種了大半天,臉頰紅撲撲的,她卻只顧著在土裡放種子,澆水,種完了還拍拍旁邊的白貓:“葡萄,可不許刨我的地奧,想如廁要去外面刨,記住沒?”
白貓在她腳邊打滾,輕聲“喵~”,她笑了笑,用水洗了手,拿帕子擦掉白貓額頭被她拍到的土,接著餵了白貓一個肉丸子,邊喂邊說:“真乖,獎勵一個肉丸子,最近天氣熱了,丸子不能做多了,昨日只做了六個,這是最後一個了,吃完明日我們再去買肉!”
接著她起身在院中伸懶腰,口中念著:“買……半斤雞肉,一斤牛肉,一斤蝦,再買……一斤雞蛋吧,奧,還要買幾根胡蘿蔔!一半你吃,一半我吃!”
幾日後,陸之郢再去看她,她坐在院中,地上的盆子裡遊著幾隻小魚,貓坐在旁邊看魚,她拿過一個鏟子,在院中挖坑:“這裡搞個小魚池,以後你就可以自己抓魚吃了!先挖坑,等會兒再去搞灰漿。”
半月左右,她的菜長了芽,從院外看去,能看到點點嫩綠色。
陸之郢無意識地勾著唇:果真看她做什麼都很有趣,早知道就自己來看,何故派那個呆子來,再晚一點,那小子怕是要先於自己下手了。
陸之郢看著她和白貓蹲在園子邊,她的袖子高高挽起,側臉淡雅寧靜,陸之郢盯著她愣了神,忘記了躲藏,猝不及防和她轉過的目光相對。
卿歌起身,放下了袖子,走到門口邊,一手扶住門邊,一手抓著裙襬,目光困惑道:“王爺?您……怎麼來了這裡?”
陸之郢嘆了口氣,每次他都偷偷來看她,他知道這樣窺視的行為很不禮貌,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找她,想他身居高位,所作所為卻如此不堪,明明心中膽怯,不敢打擾她,現在被發現了,反倒無端為他新增了幾分勇氣。
他走近卿歌,伸手把她摟進懷裡輕聲道:“卿歌!”
陸之郢不知該說什麼,他只是想見她,並沒有什麼理由。
卿歌突然紅了眼眶:他想起來了?隔了數月,他知道她是誰了?才來尋她?
接著耳邊又傳來他的聲音:“卿歌,你曾叫本王的名字叫得為何如此順口?你曾哭訴本王忘了你,可是本王的記憶並未缺失,而身邊也沒有人知道你,哪怕是一個也好,沒有人告訴本王……和你到底有何過往,本王也不知,明明不認識你,卻在你離開後,分外不捨和想念,卿歌,你可以告訴本王,你到底是做夢還是經歷了什麼?本王,會信你!”
卿歌剛剛似乎心中亮了一瞬,接著又被陸之郢的話熄滅,再次沉入深淵。
她該怎麼說,告訴他她就是他記憶裡的王妃?他們很相愛?他們有孩子?人間被一場大火燒沒了,他們都是死後又被複活了?她是柳傳行的女兒,她是血鈴鐺的殺手?
……
到底該怎麼說,他記憶裡沒有一點和她有關的事,他們的記憶是被新的東西替代了,而不是簡單的遺忘了,沒有被喚醒的可能,就像隔壁的婆婆突然跑來跟她說,婆婆是卿歌的母親,那個孩子是卿歌的兒子一樣不切實際,她怎麼可能信,陸之郢又怎麼會信!
哪怕他信了,又能如何,就像她看話本一樣,對裡面的各種故事銘記於心,卻清楚的知道那只是故事,又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對現在的陸之郢,他們之間也只是一個故事罷了。
何必庸人自擾之!
此刻的陸之郢在她面前,只是有了陸之郢皮囊的人,就像話本里投胎轉世又長的像的人罷了!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