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沈銘川

一日,陸之郢被召入宮,自從知曉她在吃藥以後,陸之郢再碰她都會有保護措施,兩人先照不宣,再沒有提起過孩子的事。

當天,他並沒有回府,直到第二日早上,有公公來府中,說皇上召她入宮,卿歌疑惑,便開口問:“公公可知皇上為何召本王妃入宮,王爺可在宮中?”

公公又向她拜了一拜道:“王妃,王爺在宮中陪著皇上呢,皇帝最近因為夏丞相的事情,心情不佳,沒想到前幾日宮裡來了一個占卜師,那占卜師算出來點東西,和夏丞相的死有關,皇帝一喜,昨日就召了王爺進宮去,結果還真得到點有用的訊息,今日皇上便想著,在宮裡辦個宴會幾個人一起聽聽占卜師算的結果,這宴會,王爺的王妃自然要在。”

占卜師?江湖上的神運算元嗎?他會算出來什麼?血鈴鐺十年前就出現了,這麼多年都沒有留下什麼證據,如今倒是出了個什麼占卜師,算到其中的東西了?

“公公稍等,容本王妃去換身衣裳!”卿歌點點頭。

快到皇宮的時候,卿歌突然覺得心裡不安,說不出哪裡奇怪,但是心裡……就是很不舒服!

原以為,既然是宴會,那人應該很多,沒想到公公卻只是帶卿歌去了皇帝的御花園,一路順著小路走到目的地,穿過幾道門,才看到前方的一大片人,站著的基本都是宮人,在涼亭外排成一排,涼亭裡坐著寥寥幾人。

公公在前面提前去稟報,接著卿歌就看到裡面的人都向她的方向看過來,陸之郢隨即起身向她走來,他今日穿著只見過一次的那身紫色衣服,顏色很配他,每次看到他卿歌都會被他的好看引得心跳加快。

正方的主位上是皇上,旁邊坐著的……是之前見過的紫衣女子——雲妃,今日的她一身淺藍色的寬領宮服,很是淡雅清美。左下方就是陸之郢,陸之郢旁邊是李嵩,李嵩旁邊是五年前卿歌見過的一個人,叫翟夜,那時好像是檢兵使,如今好像勝任刑部尚書,此人面容冷冽,性格清冷,五年前卿歌去軍營完成任務的時候,遇到過一次,他武功很好,在校場檢兵,舞劍練槍都是好手,氣勢十足。

其他人都不認識。

“臣妾叩見皇上,皇上萬歲!”

“起來吧,今日都是家人一起聚聚,不用拘束,朕今日就是想和大家喝喝酒,慶祝一下!哈哈哈哈,坐吧,定安王給大家互相介紹一下吧!”皇上看起來心情是很不錯。

陸之郢回到座位坐下,卿歌落座在他旁邊,他便一一給卿歌介紹了一下,除了她知道的三個人,陸之郢對面的就是那個所謂的占卜師,叫沈銘川,劍眉星目,鼻樑高挺,眼角處有一顆淚痣,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穿著一身玄色衣裳,確實有點仙風道骨的樣子,他從卿歌進門就一直盯著她,眼神毫不避諱,眼裡滿是打量,像是對她充滿了探究,介紹他的時候,他舉起酒杯衝卿歌抬了抬,卿歌便微微點頭,坐在他旁邊的兩個依次是一月前查案的兩個官員李大人和邢大人。

卿歌緩緩看了他們一圈:今日這宴會原來只是這幾個人,可是為何要有我呢?我又沒有參與查案。

大家嬉笑一番,皇上發話道:“既然人齊了,沈先生,不如將告訴朕的卦象現在都告訴眾人吧,說不定不出幾日就能有結果了。”

沈銘川點了點頭道:“是,陛下!”

隨後起身,手中捧著一摞紙,向大家展示。

“皇上,各位王爺大人,在下幾日前為夏丞相遇害一事卜卦多次,算是小有結果,這殺害夏丞相的血鈴鐺如今還身在京城之中!卦象的夏丞相身邊的兇光還在他周身徘徊!”聽到此回答,卿歌心中一驚,面上假裝好奇地端了一杯酒,藉著舉杯喝酒的間隙她抬了抬眼眸向他看去,卻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神,眼神裡含著微微笑意。

眾人聽到血鈴鐺還在京城,都是一驚,開始互相交談。

卿歌輕輕喝了一口酒又放下,接著聽他說:“這背後買家應該離京城比較遠,此人和夏丞相有比較深的仇怨,這仇怨……似乎來自不正之氣!”

皇上微微蹙眉,李大人好奇開口:“什麼叫不正之氣?”

他回道:“不正之氣就是說此人和夏大人之間的恩怨或許源於其中一人心中的貪念邪念惡念等雜念。”

李嵩道:“那這就很明顯了,夏丞相身居高位,忠君愛民,他還能有什麼貪念邪念,肯定是那兇手對夏丞相起了什麼歹心。”

陸之郢微微低頭,腦海裡又響起劉輝曾說過的話“虛情假意的偽君子,徹頭徹尾的敗類”,這跟夏丞相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根本不符。

皇上:“依先生的意思,查兇手還是要從夏丞相的個人恩怨查起,而且血鈴鐺若是在京城……他可能會再次動手?”

“是,皇上,以前微臣也卜過卦象,血鈴鐺兇光完成任務就會從死者身邊離開,回到他們來時的地方,如今未離開,應該還要動手。至於夏丞相,他的恩怨……如果時間久遠,確實難查。”沈銘川微微低頭道。

聽著他們議論紛紛,卿歌夾了一口菜,陸之郢竟然給她剝了一個橘子,她笑著接過。

一抬頭,又對上沈銘川的眼神,這人總看我幹什麼?卿歌低下頭,此人眼神毫不避諱,在場人多,他卻如此無禮。

卿歌轉頭看陸之郢,他似乎也發現了,掃了一眼沈銘川,對卿歌笑了笑,在矮几下面捏了捏她的手。

卿歌餘光掃到正座有人向這邊看,又抬頭看去,發現是雲妃,她盯著矮几下陸之郢抓住卿歌手的地方,似是看到卿歌看向她,面無表情,目光淡然的收回了眼神,卿歌便也趕緊收回眼神。

其他人都在低聲交談,而陸之郢只一個勁給卿歌夾吃的,他好像……很喜歡看她吃東西,之前也是,一直夾給她菜,然後看著她吃下才滿意。

卿歌湊到他耳邊說:“王爺,你不表述一下你的看法嗎?別再給我喂吃的了,大家看到多不好。”

他卻只是微微一笑:“放心吃,我該怎麼表述,去皇帝那兒表述嗎?我離你最近,表述給你聽就好了!本就是吃飯的地方,你多吃點,前幾日王妃勞累,今日好好補補!”

卿歌突然又紅了臉,這人,在說什麼鬼話!

不再跟他多舌,繼續悄悄吃菜。

皇帝突然看著他們說:“定安王看起來,很寵王妃啊!”

卿歌聽到趕緊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陸之郢微笑道:“皇上謬讚,自己的夫人,該多照顧一點!”

“哈哈哈,定安王成婚不久,前幾個月還一直被朕派到各處去,看起來並未影響兩人的感情!”皇帝……是在試探她?

卿歌心中不悅,卻沒有表露出來。

陸之郢道:“我們剛成婚不久,我就離開王府多日,王妃溫柔體貼,並未責怪臣弟,還要多謝皇上慧眼識人,為臣弟選瞭如此王妃!”

“哈哈,那就好,王妃應該不會怪朕吧!”他又看著卿歌道。

卿歌微微搖頭,垂眸道:“臣妾不敢,王爺是一國的王爺,非臣妾一人的夫君,自是要替皇上分憂!”

皇上點點頭,卿歌注意到他轉頭的時候掃了一眼身邊低著頭不語的雲妃。

這皇帝,真是不放過每一個讓雲妃死心的時刻。

宴會結束後,其他人散了,陸之郢和沈銘川都跟著皇上去了趟御書房,卿歌坐在離御書房不遠的廊亭裡等他,宮女給她端了杯清茶便退下了,過了一刻鐘,聽到門開的聲音,卿歌轉頭,看到出來的是沈銘川。

他看到卿歌,徑直向她走來。

卿歌皺皺眉:這個人,似乎見過,但又不認識,到底是誰?

走到廊亭下,他抬手拜了一拜道:“在下給王妃請安,可方便和王妃講幾句話?”

卿歌扭頭看了一眼御書房的門。

他繼續道:“王爺可能還得好一會兒才能出來!”

卿歌便點點頭,請他坐下。

他和陸之郢的感覺不一樣,他身上的威脅感很強,好像能看穿卿歌的內心。

兩人閒聊了幾句,他突然道:“王妃,聽說是江洲蘇府的女兒?不知……王妃這李代桃僵是想要代一輩子還是……玩玩而已?”他勾著唇角,眼神直直盯著卿歌。

她捏緊了茶杯,看向他,問道:“沈先生……何意?”

他站起身,緩緩走到卿歌身邊,低下頭貼在她耳邊,卿歌下意識偏了偏頭,聽到他說:“卿歌,你本來應該是我的才對!”

卿歌一愣,隨即大怒,站起身道:“放肆!”

他收起笑意,一動不動看著她,眼神淡然沉著。

卿歌意識到自己失了態,緩了口氣道:“沈先生,話不可亂說,你說的卿歌是誰,本王妃不知,還請先生注意言辭,今日之事,本王妃就當未發生過,請你離開!”

看到他抬眼向她身後看,卿歌便趕緊轉過身,陸之郢出來了!卿歌整理了一下衣衫向他走過去。

沈銘川隨即也抬腳跟過來。

陸之郢抓住卿歌的手,她笑了笑問:“處理完了?能回家了嗎?”

他點點頭:“嗯,我們回去吧!”

他又抬頭看向沈銘川道:“沈先生還未離開?”

“王爺吉祥,剛出來看到王妃,便跟王妃問了句好,也準備離開了,王爺先請。”他看起來有禮有節,並未有什麼讓陸之郢不舒服的地方。

陸之郢便點了點頭,牽著卿歌離開。

身後的目光一直在盯著她直到她走出宮門。

“卿歌,你可知,我好想你!怪我,沒有早找到你!”

坐在馬車上,陸之郢問:“王妃和那沈先生可認識?”

卿歌搖頭:“從未見過。”

他摟住卿歌的腰,道:“那個沈先生確實有些本事,皇上現在開始派人查夏丞相未入朝堂以前的事情了,之前兩位大人雖然查過,但是東西太少了,我也查了不少卷宗,但沒查到什麼有用的東西,這次派人徹查,應該會有結果。”

卿歌靠在他懷裡,心裡卻不安:這沈銘川為何會知道我的真實名字,又為何要說那樣的話?他到底是誰?

他知道我叫卿歌,七歲以後就只有小姐會這樣叫我,他還見過我,認得我的臉,可是我卻沒見過他,他甚至知道替嫁,這是小姐的計劃,他為何知道?甚至蘇家人都只是知道我是小姐找到的人,並不知我本身就是小姐的人?他是小姐派來的?可是……那他為何要問我?

才入王府不久,先是發現陸之郢在調查血鈴鐺,而且很有可能在針對她而查,後又出現個沈銘川,來路不明卻句句讓她心驚!

“看來,我得回蘇府一趟了!”

〈二〉雲妃

第二日。

“王妃,宮裡來人說請您去一趟,皇上在召您!”

彼時,卿歌和巧兒在院中喂那些兔子,宮兒跑來給她傳話,放下手裡的乾草,她問道:“王爺呢?”

“來的人說,只請了您過去,王爺早上好像帶著孫管家出去了,奴婢沒看見王爺!”宮兒道。

“好吧,那王爺回來了,你給他說一下我進宮了,巧兒,我們回房換身衣服。”

卿歌想了想:皇帝召我,所為何事,是蘇父的事嗎?

換好衣服到王府門口,來的轎輦確實是皇宮裡的,只不過這個公公……皇帝身邊除了大太監以外,在御書房伺候的,那日宴會卿歌都見過了,皇上派的難道是其他地方的人?

“公公,本王妃剛換好衣服,出來晚了點兒,不知公公,在何處伺候皇上?”卿歌邊向轎子走去,邊開口問。

“王妃,奴才是御書房內伺候的,所以王妃並未見過奴才。”那公公低著頭,語氣倒是十分坦然。

那日卿歌確實沒進御書房,但能在裡面伺候的,除了大太監,她倒並不知還有誰。

不容她再多疑,公公催促道:“王妃,可別讓皇上等久了!”

抬腳跨入轎中。

進宮的路一路通暢,快到御書房時,轎輦突然向右拐了,卿歌問道:“公公,皇上不在御書房嗎?”

結果轎子停下了。

公公在旁邊輕聲道:“王妃,到了,皇上確實不在御書房,宮女玲兒會帶您過去見皇上。您請!”

轎子停在離御書房不遠的一個宮門前,卿歌並不知這是哪裡,便跟著那個宮女向前走,轉了兩道彎,在一個池塘邊亭子上看到了坐著的人——雲妃!

“給雲妃娘娘請安!”看到她依舊錶情淡然的坐著,手中端著一杯茶,慢慢喝,看到卿歌來了,只是揮了揮手讓旁邊的人都退下,卿歌便讓巧兒也先退下了。

雲妃:“起來吧,王妃,過來坐!”

卿歌又拜了一拜道:“謝娘娘,不知娘娘有何事?”

“你叫蘇影兒?”她盯著卿歌道。

“是,娘娘!”

“王妃嫁入王府多日,本宮卻還不認得,是本宮怠慢了,本宮今日召你來,只是單純的想跟你喝喝茶罷了,王妃不必多想!”她勾起唇角,向卿歌示意了一下茶杯。

“能和娘娘一起喝茶,是臣妾之幸。”卿歌便端起茶喝了一口。

“本宮有身孕了,已經快五個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穿著宮服,又是坐著的,並不能看出有孕,那之前在醉香樓,她竟已經有了身孕?

“恭喜娘娘,還望娘娘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竟然有孕了,怪不得昨日的宴會上前看起來略顯疲憊,從未端起過酒杯。

“王妃,想必你剛剛看見本宮的時候,心裡想了很多,怕本宮會為難你?”她又笑了笑,像自嘲。

“娘娘多慮了,臣妾並未如此想。”

“其實我,曾經很愛郢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似乎我做過很多次嫁給他的夢,可是後來夢碎了,還是郢哥哥親手打碎的,當我得知皇上賜婚於他,你嫁入王府,我一度嫉妒到發狂,甚至傷心到夜不能寐,可是,我終究是娘娘了,以前我還怪郢哥哥,後來便不怪了,這世間迫不得已的事情多了,就像他娶你,你嫁他,最初也是迫不得已,不是嗎?”她站起身,輕輕嘆了口氣。

“之前我以為,他在做戲給我看,是為了讓我徹底死心,可是我給他寫的信,他從未回我,也從未按照信中的內容去做,直到昨日宴會,我看到他對你如此親暱,突然想起,我們那麼多年的相處,他對我都是有禮有節,皇帝讓我入宮那日,他也曾說過,他不愛我!”

她又轉過頭,看向卿歌:“王妃,本宮無意跟你搶男人,如今,別說身份不允許,就是允許,本宮也不願搶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所以王妃儘可放心。”

卿歌勾了勾唇道:“娘娘,臣妾也無意爭搶,娘娘也說過,臣妾嫁於王爺最初也是迫不得已,既然迫不得已,又怎會有爭風吃醋。”

雲妃並不像她面上那般冷淡,性格倒是很好相處,一下午,她都在和卿歌講她入宮以後的事情,倒是也挺有趣。

畢竟也才十八歲,正值青春,如今懷著龍胎,看起來又多了絲風情,說話的時候語氣溫柔,笑起來讓卿歌覺得她應該配得上這世間萬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