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不言而喻的冷。

晨醒,夢的結尾很清晰。溫暖而明亮的細節有些不可思議。她夢到了日思夜想的任曉。還夢到了在天堂為即將參加高考的外甥女祈福的姐夫。

夢境中的任曉,從遠方趕來找尋心言,鬍子拉碴的滄桑感,讓心言特別心酸。

即使在夢裡,任曉用深情的眼神,鎖定了苦於為生計疲命的心言,卻還是不敢貿然來牽心言的手。這讓從夢境淡出來的心言,格外難過。

他不是不夠勇敢,而是作為一個男人,他要擔當的實在是太多。而心言的存在,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愛情不會是一個男人的全部,卻會是一個女人的靈魂之擺渡。

心言忍不住愛,又給任曉編輯了簡訊發過去。即使被徹底拉入了黑名單,她也要自欺欺人的發給他。

“夢見你,想你!即使在夢裡,你也不肯牽我的手。而我一直在等。假如那是前世。在海的那一邊,在明亮的風中,來不及更溫暖。”

依舊是石沉大海的寂靜,沒有任何迴音。心言反覆追憶著夢中的片段,信手塗鴉不可言說的寥落。

《叩紅》

最煎熬的日子,最敗壞的時代

神,引領,最溫暖的人

入夢

那是在,海的那一邊,明亮的風中

我們不期而遇

我們一直在等待彼此

眼神裡藏不住的,互為肝膽

因為是你,我反覆推敲霜色——

假如任曉能看到心言塗鴉給他的文字,他會跟著心言的靈魂頻率,一起拷問莫名嗎?會嗎?

在徹底被孤立的空曠裡,忍不住想心裡藏得足夠深沉的那個人。如此特殊的霍亂時期,任曉怎麼可以那麼狠心,對心言不聞不問。難道心言的生死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紙空談的虛妄?

這樣的愛,未免太過荒誕。人,可以無情,但不要絕情。即使無法相愛,也是可以退一步,讓友誼的小船承載患難的時光的呀!

可是任曉卻不給思念之弦,任何喘息的機會。沒有為什麼,只有是什麼,是空落的守候,如孤雁哀鳴。

心言忍不住孤獨,又給任曉捏了凌亂的表達,假如那些詞語,形同時間的沙與沫,想來,也是可以自成思念的沙畫風景。

“我們不鬧了,好不好?我想你在。看不到希望的時候,我願,你是我靈魂深處的那盞燈。。。。。。”

習慣了沒有迴音的心言,不習慣冰冷的蒼白。

離任曉的生日越來越近,她的內心就顯得更空落。她想他,忍不住的想,那麼渴望和他和解,不要彼此背離在霍亂時期的蒼茫裡。

這樣的愛,著實令鏡子覺得諷刺。心言每次照鏡子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審視著鏡子中逐漸老去的容顏,沒心沒肺得想,這樣的心言,任曉還要愛嗎?還愛得起嗎?應該不會了。

任曉不過是被一個心結囚困的苦行僧罷了。心言是宿命的解鈴人,只是驕傲而自卑的任曉,寧願讓歲月的駝鈴聲裝飾荒原的在途,也不肯給思念機會,直面壓抑了三十年之久的缺憾。

任曉心裡的苦,和心言心裡的苦,混凝徒有虛名的守望,註定是彼此的心靈劫難。

百無聊賴守望一片天空,比霍亂更可怕的,是人心的冷漠,是人情的疏離。這是心言在外獨自打拼了六年之後,已然習慣的不習慣。

這個世界,各自為政的人,越來越不懂什麼是愛了。

上帝應該比心言更難過。

冬日暖陽的日子,心言洗了自己的枕套,這就意味著必須把藏有她和任曉愛情的日記本掏出來,對峙莫名的惆悵。

再度翻出自己和任曉曾經不顧一切敞開心扉,互補靈魂的日記本,心言一邊看,一邊笑,一邊感傷。悲喜自渡的安靜。

那時候多好,她曾以為,他會是她最後的心靈依靠,甚至保護神。那麼堅定的以為,他是她背後無堅不摧的精神後盾,彷彿神一樣的存在,給她可能的遠方和大海。

她喜歡他,因為他是任曉,別無其它。那是靈魂說了算的,也是不可磨滅的細節說了算的。至少,她們都是嚮往大海的人,她們都是和大海有著約定的人。

但是兩次絕對震盪的瘟疫,讓她們在恐懼的陰影裡,無法從根本上患難與共。心言被任曉逼著選擇離開,只為以孔融讓梨的方式,把他讓給那個需要擔當和守護的家,淪陷在霍亂正心的家。

其實,即使任曉不逼她,她也會禮讓。心言不是個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人,一個人的擔當,就意味著靈魂自帶光芒。這也是心言一直渴望和任曉開誠佈公談心的原因,溝通無極限,愛卻容不得褻瀆。

而今,家鄉淪陷瘟疫的包圍圈,任曉卻又以冷暴力的方式,再度把心言讓給胡松。最終,任曉還是在友情和愛情之中選擇了友情。心言不怪他,無論他選擇什麼,她都尊重他的選擇。至少她知道,他是愛她的,至少曾經愛過,足夠了。

心言有自己的選擇,無論任曉如何選擇。她只想選擇真愛,隨心隨性的愛。即使任曉不給她任何機會,讓燃燒的靈魂合而為一。這並不影響心言堅守自己內心的愛。

她寧願在胡松和任曉之間,誰也不選,也不要違背自己的良心和靈魂,踐踏愛。愛就是愛了,何必牽強孤獨的自由。

一想到明天就是任曉的生日,心言就不是個滋味。是的,任曉分明是不給她足夠體面的機會給他送生日祝福的。

但是無論他是否看得到,她還是要踐行之前的約定,要給他送簡約的祝福的。餘生,只要心言還有一口氣,每年都會給他送簡約的祝福。

即便被他以冷暴力的方式,無視!

內心裡,心言多想告訴任曉,至少他生日的這一天,心言心甘情願讓自己完完全全屬於他。作為無條件的愛,時刻等待著終結他深沉了30年的暗戀。如此,大約彼此餘生就無憾了。但是她不想再過多為難他的心,牽強的愛,她不要,要不得。

心言原本想捏一條簡訊提示他一下,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可是仔細想想,那就會沖淡了明天的生日儀式感。

於是把打好草稿的祝福收藏起來,等到明天再傳送。無論他是否願意看。

偶然的觸碰,心言被一個微信影片裡的禪意觸動,亂塗鴉了簡約的碎句《大約的抵達》。她聽從心的安排發給他,只能以簡訊的方式。假如那註定是石沉大海的宿命,隨它去吧!

《大約的抵達》

閉上眼,放空此刻

任憑,靈捻的光軌,無限迴圈

欲彈之指,柔韌自在

心中默唸萬萬遍,反覆回放微笑

取一瓢弱水,灌溉須臾

任憑,燃燒的詞語,攬收,向慧之款款

枕邊書,摞起重疊的懇切

向光而抒

童話終結版,跟著一個背影,朝向大海

嘴裡含著,回憶的花朵

兩個背影,萬古合一,自由賦

心的

心的夾層

七里香,九里香,百里香

“你不是說要和我雙修來著嗎?!”緊跟詩歌之後,心言又追出去一條。

沒有迴音,什麼都沒有。彷彿再也不會有。心言不可能不傷心,只是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