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被孤獨侵蝕的心言,隨心掏出了藏在枕套夾層的日記本,重溫她和任曉不經意的美好時光,那時她們的愛尚有溝通的餘地。

而今,蕩然無存的寂靜,徒留轟鳴的孤獨,沉澱在一本被歲月磨破的日記本中,彷彿隔世離空般,定格日復一日的惦念。

為什麼,任曉從來不給心言機會,好好坐下來談談?談談她們徒有虛名的愛。忍不住感傷,心言合上筆記本,陷入落寞夜色,又捏了所謂的打擾簡訊給他,即使被他用冰冷的方式攔截在時光的垃圾箱裡。她也認了,不然,她又能如何?!

再也無法靜好的歲月,心言為任曉守身,而靈魂支離破碎的她單薄在 大海的睡眠裡,卻只能是有著瑕疵的玉石。

“不知不覺,你又把我丟了。我原以為,你會救我於水火之中。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支援我離婚,你不可以。”

心言的境況糟糕透了,胡松以銷售辣椒缺幫手為由頭,並不打算去為心言爭取一份相對輕鬆而體面的工作。而是以近乎軟禁的方式,把她困在出租屋裡,某種意義上也就意味著把心言困在他身邊。

如此自私的圍困,讓心言對胡松更絕望了。傾其一生他都不懂心言,心言前半生一直在等待,一直在尋找屬於自己的靈魂舞臺,也不至於作為“三圍女人”虛度光陰。胡松從來不會去想,曾經那麼愛笑的心言,為什麼不會笑了?

胡松寧願把她當花瓶養在身邊,也不允許心言走出他的視線。那麼自私的愛,絕對是讓秒針窒息的荒誕。但是為了共同的孩子,作為一個平凡的母親,心言分明是別無選擇的。

心言很想走出去,卻是找不到勇氣和力量。無處不在的壓力,把她逼得喘不過氣來。尤其是那些面對公眾場合的工作,她一想到被知道她遭遇的人指指點點,她就覺得背上釘滿了嘲諷的眼光。

作為一個負債累累的女人,作為一個離婚不離家的女人,作為一個走投無路的女人。如此毫無尊嚴的活,讓她在無形之中,活在恐懼和絕望的雙重打壓下,實在透不過氣來。宅在出租屋的日子,簡直如受刑一般煎熬。

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而這樣的生活卻是她無法擺脫的樊籠。如此囚困的荒涼,足以讓她對生活失去信心。生不如死的活,大約如此,煎熬中,她厭倦了鏡子中呆滯而絕望的自己。

不知不覺中,被迫歸鄉的她已自暴自棄半年之久。她走不出去了,她不知道該走向哪裡。而這個沒有生她,卻把她養大的小城,久而久之成了傷心的廢都。

秋,越來越深。胡松的辣椒銷售業務,也隨著霜降的到來,終將告一段落。那就意味著,他再也沒有理由來搪塞心言的落寞。心言的苦悶,寫在臉上,刻在心裡,他假裝看不見。在他看來,只要心言沒有經濟能力,就不會再從他的身邊走開。

是的,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還沒有任何人願意供養靈魂支離破碎的心言。即使胡松心裡清楚得很,心言不再愛他,甚至連手都不給他碰。他寧願她的軀殼在他的視線之內,他寧願像養著一個寵物般養著她。

胡松無法從根本上讓她快樂,前半生不會,後半生也不會。他們的靈魂始終不在一個頻道上,始終無法交換心靈的密碼。那都是長夜的孤獨說了算的,困獸一般的心言,仰望著天空,望著潔白的流雲,不再奢望有奇蹟發生。

一想到,兩年多以來,任曉也只是因為自己不得已輾轉回鄉的訊息才大醉一場。心言不由得要苦笑了。任曉該是多麼理智的一個男人啊!這兩年多的冷暴力規避中,他好像從來沒有深醉過。那麼,他活得該是多麼清醒啊!

因為心言的返鄉,任曉分明在冷漠的抗拒邊緣,跟著同學們的論調,給心言貼上了“假離婚”的標籤。即使心言和胡松沒有再次領結婚證,在任曉的心靈版圖上,分明是對他暗戀的蜇傷。

而這兩年多的杳無音訊,任曉單方面的規避和拒絕,分明是沒有給心言留出苟延殘喘的餘地的。對於一個毫無經濟能力的女人,活著,實在太難了。想要有尊嚴的活著,更是艱難。尤其是,揹負著沉重的債務。

從精神層面來說,留給心言的出路,彷彿只有死路一條。眼看著一雙優秀的兒女,逐漸長大成人,心言的存在,不過是空談的遊絲,不可或缺,又無足輕重。

假如之前猝死的不是姐夫,而是自己。那又該是怎樣的結局?

這樣虛構的時候,心言忍不住要苦笑了。苦笑之餘,她讓自己的雙手合十,握成一個更大的拳頭,下意識祈禱,假如愛有天意,自有千萬世。

疫情如洪水猛獸,說來就來。

反覆無常的霍亂時期,跟著兄弟縣市陪跑隔離的小城,最終在銀杏葉被時光染黃的日子,徹底破防了。一例病號確診,全城徹底停擺。

原本就厭倦了幽閉時光的心言,在再度上演的魔幻裡,對生活更加沒有信心了。尤其是一想到遍地的辣椒等著收購,而各個路口都被封鎖的死死的,內心荒涼至極。自顧無暇的心言不由得為種辣椒的農人暗暗叫苦。

如此悲情的時代,實在是令人扼腕的荒誕,甚至悲愴。

除了步行,所有的車輛都被禁止通行。百無聊賴的心言,只能徒步去城北的護城河邊散步。畢竟那裡相對空曠,而且人員稀少,除了三三兩兩的垂釣者,也不過是匆匆而過的行人了。

而今,通向郊外的橋口都被封鎖了,除了持有通行證的車輛和騎電車的行人,偶爾在再三盤問下能出得城郊,整天上都是靜默的內迴圈,幾乎每個十字路口都拉著警戒線,大型的機動車輛幾乎是原地待命的靜默。

街上偶爾賓士的車輛,不是警車,就是消毒車。又或是疾控中心的車和救護車和特殊公交車。這彷彿是一場隱形的戰爭,讓被迫隔離的人們惶恐不安。還好,絕大多數人都打了免費的疫苗。

沒有誰能告訴誰,何時是才是盡頭。而沒有盡頭的等待最是讓人對生活喪失信心。如此蒼涼的年代,活著,實在是太難了。

陷在恐懼的包圍圈了,多重恐懼的包圍圈裡,心言不由得要想念任曉了。原本,他該是一個能夠給心言安全感的男人。可是面對殘酷的現實,他寧願心言一個人孤單著,遠離心言的世界。

心言和胡松在一起生活的事實分明從根本上挫傷了任曉驕傲的自尊。

心言給任曉打電話,他拒接。心言給他發資訊,他不回覆。微信還在黑名單裡。他分明是鐵了心,要把心言逼到深淵的更深處。

久而久之,心言就當是自言自語,隨心給他編輯簡訊。即使發到他那裡,是被忽視的垃圾資訊。心言還是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但願有一天,有一刻,他願意面對心言的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