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天。被千層涼意拉開的溫差,給人從夏天直接切換到冬天的錯覺。這樣的冷,卻抵不上任曉用蒼白的沉默堆積的冷,比冰山還冷的沉默,逼著心言又躲回詞語的城堡裡,再度認真抄了一遍《心經》,默然祈禱!

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是不可能的。而讓心言倍感心碎的是,任曉始終找不到面對她們感情的勇氣。他除了在道德的柵欄前徘徊,彷彿一時間也是無路可走的愴然。

就這樣吧!畢竟,生活要繼續。何必相愛相殺!

第三天,雨停了,屋簷不再替心言傾訴。一眼望不盡的窗外,蒼茫的天色,流雲飛渡。此時此刻的任曉到底在想什麼?

他是否會念及心言被秋雨填滿的守望,讓心言在無所適從的空白裡,無法自拔。

忍不住的愛,化作相思的苦淚,就那麼,忍不住地流淌在睜開眼瞬間。從夢境抽離的脆弱徹底把心言推向了思念的浪尖。她忍不住愛,忍不住最原始的愛,給任曉發資訊。即使他不回覆,即使他假裝看不見。她想讓他知道,她想他,想感覺愛的存在。

“任曉,我想你。想愛!”頓了一下,以靈魂出竅的方式,她又追了一條過去。“別逼著我離開你的世界,好不好?”

這個清晨,在悽切的秋風掩映下,顯得格外安靜。心言抱著手機,彷彿抱著任曉的心臟一般,那麼渴望著他存在的感覺。孤獨徹底失控的心言忍不住又捏了一條資訊過去。

“想著你,我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很努力地微笑!”

然後,她就躲在被窩裡,偷偷的哭。

致命的四分鐘後,微信訊息的提示音響起來。喜出望外的心言,迅速開啟手機,看到了任曉的回覆,他終於回覆了她,他分明無法做到對心言的愛,視而不見。

可是等心言迫不及待去解讀他的回覆時,腦海瞬間又變成了一片空白。如此簡約而冰冷的回覆,一時間讓心言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必要了。”

怎麼就沒必要了?為什麼就沒必要了?在如此漫長的等待之後,在千言萬語的傾訴之後,在苦心積慮的痴守之後,他竟然用如此簡單的四個字,再度把心言推到了千里之外。

他怎麼可以如此決絕?怎麼可以?

瞬間跌入冰窖的心言,逼著自己冷靜一些,再冷靜一些。她得尊重他的選擇不是?

心言強壓內心的悲慟,六神無主地捏下一串可憐又違心的字元。她不可以為難他的,她捨不得為難他。

“哦。好的。我知道了。對不起。”

卻不曾想,資訊發出去瞬間,心言的愛卻被隱形的炸彈給炸得猶如五雷轟頂。任曉不要太過分,不要太絕情。是的,心言看到的是自己發不出去的愛。

微信對話方塊提醒,對方拒絕了心言發過去的訊息。那就意味著?還能意味著什麼呢?

那簡直是瞬間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感覺,任曉又把心言拉入黑名單了。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心言反覆地追問自己,痛得哭不出來了。

窗外的雨,又下起來。彷彿只有長夜痛哭還不夠,還要白夜痛哭。心言呆滯地眼神裡,落滿了深秋的冷雨。當故鄉漲秋池的雨,在某種意義上意味著埋葬不堪的過往,心言連抱緊自己顫慄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個世界怎麼了?上帝是不是病了?

心言得成全任曉不是。原本,她是想把微信裡發不過去的資訊,以手機簡訊的方式給他轉發過去的,最好是以聊天對話方塊截圖的方式。仔細想想,誠如任曉所言“沒必要了。”是的,都沒必要了。而此刻對於心言來說,必要的是,在刪除和拉黑之間,做出冷靜的選擇。

略微思慮片刻,心言決定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把任曉拉入黑名單。假如黑名單在某種意義上意味著千年暗室,彼此彼此。這分明不是最好的封心途徑,既然任曉願意走如此幽暗的心路,心言絕對可以做到無條件奉陪到底。

比這更必要的是,心言聽從心的安排,換了自己的微信頭像。圖片來源,就是任曉微信朋友圈的背景圖案封面。圖片裡是一個面朝大海的男人和他的影子。或許,那個男人就是任曉,或許不是。但是從身形和姿態上,心言寧願相信那就是他。那怎麼可能不是他呢?

他一個人走向約定的海,卻把心言拋棄在十萬八千里外。

圖片的景深清曠而恬靜,男人向著海邁進,右腳在前,左腳在後。左腿膝蓋彎曲出前進的姿態,隱約揹著行囊,左手自然垂落戴著腕錶。右臂以九十度的彎曲方式,好像拿著什麼東西,或許該是手機。

他一邊走,一邊微低著頭,彷彿在檢視手機上的內容。海上有云,雲海相映,因為影子的成全,孤單與陪伴同在。是出發,也是抵達;是追隨,也是守望;是告別,也是迎接。

從此以後,心言會以這種方式,跟在他影子身後,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想。只是跟著一個背影,定格此刻的一言難盡。定格餘生的,相忘江湖。

但願某個不可言說時刻,任曉把心言從黑名單里拉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不再是心言在貝殼橋上髮絲輕揚的素影,而是,他最熟悉的背影。

“他又不要我了。他這是註定要暗戀我一輩子的節奏。隨他去吧!自己本來就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所在,再多一次拋棄,又如何?”心言像懸浮的雲朵一般,癱在床上,呆呆的地望著窗外,茫然自言自語。

她深知,自己是個苦難深重的女人,是沒有資格和任曉說愛的。某種意義上,她是個包袱,是個累贅,是卡奴。她該死,但是她不死,她要想著任曉,好好活下去,很努力地微笑。即使任曉再也看不到她發自內心的笑。

空了,世界又空了。滿滿的,都是回憶的傷。她尊重他的選擇,一如尊重她們的愛,荒涼而慘淡。

心言痛得哭不出來了,實在太痛了。針扎一般,隱形的鮮血,敲打血淋淋的分分鐘。

心言漫不經心關閉了老三班所剩餘的幾個同學的朋友圈許可權,假如那是一種條件反射的規避。在操作之前,她卻被靈魂摯友歡然發在朋友圈的圖片觸動,那是神同步的寂靜,來自她有著藝術天賦的女兒畫的一幅水彩畫,簡約而不簡單。

棕紅色的線條錯落有致,含蓄一個女人憂傷的凝視,唯有黑眼珠的亮光,為走神兒的故事,披上神秘的外衣。心言彷彿看到了另一個自己,若有所思,卻又失魂落魄的自己。同樣的長波浪髮型,唯一不同的是畫中的女人是偏分的髮型,而心言是留有劉海的髮型。如此神同步的所在,讓心言情何以堪?

歡然在圖片前做了標註“如果,一言難盡。”

的確,一言難盡。

至少此時此刻,對於被絕望徹底束縛的心言來說。在合適不過!

於是,心言隨心塗鴉,凌亂的詩句,告慰天意。是的,就用歡然標註的標題,做詩歌題目。

《如果,一言難盡。》

秒針轟鳴,雨色悽切

柳葉為刀,剪下海

來不及把尖叫,遞進,古靜的荒野

人間失衡,徹底傾斜度

座標,定位,基調

風中的稻草,褪去救贖的外衣

自顧自播種小概念的絕唱

假如蝴蝶不懂愛情

請不要,在下一個春天到來之前

褻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