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院子裡的燈是亮著的,胡松還在客廳看手機。
他看到心言溼漉漉的樣子,不由得打趣說,說了不讓你出去,你非要出去,都要淋成落湯雞了。懊惱的心言,略顯尷尬地看了他一眼,敷衍他一句,“我樂意!”
二話不說,就上樓了。
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胡松審視的眼神了,她不想跟他分享雨中的情景,沒必要。她裝不來,也不想裝。假如胡松能猜到心言是出去約任曉的,這該是多麼諷刺的一場雨啊!
她飛快地上樓,回到自己的臥室,反鎖了房門。擦乾溼漉漉的頭髮,脫了後背被淋透的衣服,換上溫暖的睡衣。
心言上床後第一件事就是拍攝了藏在枕頭裡的日記本的照片,給任曉看。一定要給任曉看。
“我是枕著我們的回憶想你的,只是你配不上這份沉甸甸的愛而已。對不起,是我不該為難你。願你如願,願你安好如初見。就當我昨晚沒接通你的電話。我哭了一整天,只等來你不負責任的推卸。一個沒有擔當的男人,不配擁有這塵世間最平凡的愛。再見。”
心言很委屈,很難過,很憂傷。她忍不住又抱著他們的回憶,哭起來。
他還是一個字也沒回復。而陷入蒼茫的心言覺得,自己活得還不如電影《隱入塵煙》裡的女主角,至少她們相親相愛,被一個有擔當的男人呵護,享受心靈之溫暖。
雖然,在這部備受爭議的影片下架之前,沒來得及觀賞。但是從微信短影片裡刷來的片段,已足夠讓人感念至深。生活就在細節中,愛又何嘗不是?
心言噼裡啪啦發了一堆感念的話語,換來的卻依舊是石沉大海的荒蕪,她的眼裡含著淚,含著光,含著夜色。含著,無與倫比的期待和荒涼。
是個豬,任曉也會哼一聲。但是他沒有,他不是豬,他是心言心心念唸的愛人。
她很想再給他發一條近乎諷刺的留言“如此怯懦而魯莽的你,只能是暗戀我一輩子的命,鑑定完畢。”
但是她沒有,她捨不得他太難過。當他再一次失去她,彷彿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老天甚至把雷神都派出來了,這分明是讓心言渡劫的節奏啊!
即使全世界不承認自己離婚,不支援自己離婚。心言自己支援自己離婚,有自己的心去支援,就足夠了。別得都不重要了。尤其是,她有兩蓋著有效印章的,國家認可的離婚證護航,屬於她的自由的輪渡,只需隨心去駕馭。再猛烈的暴風雨,也改變不了心言離婚的事實。
她和前夫胡松不是分居了三年,而是毫無性生活的分居了六年。為了孩子,為了生存,她和胡松只能是同租的關係,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心言絕不允許自己和不愛的男人褻瀆愛情。
是的,可以不懂愛情,卻不要拿任何理由褻瀆愛情。那是罪過,甚至羞辱。愛要忠誠,愛要義無反顧,愛要心靈的默契相惜。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任曉對心言的愛還停滯在暗戀的不可名狀。無論他經歷了多少女人的身體和心靈,他分明還沒有遇見過靈魂與肉體徹底契合的萬劫不復。他依舊像一個鄰家大男孩兒般愛著遍體鱗傷的心言,在友情和愛情之間做著靈魂的拉鋸戰。
而心言早已在苦難的深淵裡找到了衝破了所有束縛的勇氣,直面她們的愛情。而她們之間隔著的卻是一個漫長的海岸線,一半是海水,一半是沙漠。而她們最終合二為一的那一刻,只能是蔚藍無限。
她不要他為難,她會尊重他的選擇。即使他的選擇只能是怯懦而自卑的退讓。他分明還沒準備好,如何愛心言,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好。
翌日醒來,心言睜開眼就忍不住淚流滿面。一個捨得把自己丟在暴風雨裡的男人,實在不夠可愛。不可深愛。
難不成,氣急敗壞的任曉,只是為了以鴻門宴的方式試探,心言是否把內心的情感和胡松和盤托出?在友情和愛情之間,他分明預見到被道德綁架的後果,後果是,他得到了心言,卻會無顏面對老三班的同學們異樣甚至嘲笑的眼光。尤其是,他和張敬以及胡松原本就是鐵哥們。
看來,他是在徹底冷靜下來之後,徹底權衡利弊之後,最終還是覺得為了心言這樣一個揹負苦難的女人,不值得。這也是心言千百次替他設想過的,所以她寧願以被欺騙的方式,接受千里之外的詩友的一夜情,把自己變成一個壞女人,也不要任曉為難。愛不是為難!
或許,心言對自己狠一些,更狠一些,就沒有資格跟任曉說愛了。
她不想苛求他的愛,只想告訴他,愛來過,就足夠了!雖然她有離婚證,她深知自己是沒有資格去愛他更多的,假如他沒有勇敢的心。反過來想,假如她們不顧一切相愛了,心言要面對的流言蜚語,甚至道德綁架不會比任曉情到哪裡去。
心言會比任曉失去更多,因為她想跟他遠走他鄉,徹底離開這個傷心城市,這個無家可歸的故鄉。那樣,幾乎拋家棄子的心言也就只有任曉了。只要她們走到一起,絕對是不可以在故鄉安營紮寨的。大約這悲情人世間,唯有流浪更能安放註定被道德綁架的愛。
心言始終想不通,任曉為什麼不能冷靜下來和心言開誠佈公的當面談談?即使做不成朋友,也不至於形同陌路啊!
這樣的愛,簡直是心靈的劫難。也不知道他們在前世彼此是如何相欠的,這一生的遇見,竟是如此的波折,如此的艱難。愛,不該是佔有,而是惺惺相惜的懂得和救贖,任曉怎麼就不懂呢?
擦乾眼淚,她塗鴉了此刻的寂靜,心好累。
窗外的雨還在下,屋簷的傾訴彷彿在變相和心言一起哭。雷聲漸漸遠了,好像把心言的靈魂也拖走了,除了詩歌,她幾乎是沒有遠方可言的。唯一的遠方在任曉的心裡,卻被任曉用巨大的沉默徹底冰封了。
如此冷暴力的冰封,對於任曉來說,想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心言特別無助的時候,會想媽媽。除了媽媽,她不知道還能和誰話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