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老同學,心言出於禮貌和矜持,善意而真摯地回覆了他。

簡約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想法。她有點兒怕,她好怕,怕自己的聲音會出賣百感交集的脆弱無力。甚至,心酸。

星星知道心言此刻的悲愴和無助,那註定是失態的傾訴。被任曉撲面而來的真誠打動的她,怎麼可能忍得住不哭?

此時此刻,手機螢幕這邊的心言,被一股莫名的暖流衝撞著,已然是淚泉即將失控的狀態。

相對清醒的心言,分明懂得,無聲的悲傷,是自己的事兒,不必讓遠在天涯的任曉跟著自己難過。

她忍不住在夜色中央宣洩隱忍的淚水,卻找不到理由和勇氣,在任曉面前流淚,哭給他看。

不必!

尤其,夜色深如許!

她怕窗外的星光,跟著淚光徹底失控。那未免有些有傷自尊。

“嗯,好的。”

難得他如此通情達理,這讓心言鬆了口氣。

“習慣啦!想到就記下來,留給歲月一抹痕跡。如此而已!你要早點兒休息!注意身體。晚安!(再見,月夜)”

念笙變相回覆了他,關於自己在朋友圈亂塗鴉的所在。並知趣地跟他道晚安。

近乎逃避一般地說再見,道晚安。

夜實在太深了,兩個孤單的人隔著螢幕,以天涯咫尺的方式,丈量友情,實在是有些不妥。

任曉發了一條訊息過來,又及時撤了回去。

然後又追過來一句。

看來,他還不想和心言說晚安。

“好好的,一雙兒女多好。都是你的成績,開開心心的多好!”

他分明有些憂慮於心言醞釀在字裡行間的悲傷,他在努力勸慰她。

這讓心言不經意間,被脫穎於夜色的,更強大的暖流衝擊,有些猝不及防地被擊中。內心溢滿了感恩的波瀾。

她下意識抱緊自己,好想放聲大哭。

但是她不可以,出租屋的左鄰右舍都已經沉醉夢鄉了。

積攢了太久的委屈和苦痛,讓特別無助的心言,渴望和任曉溝通,卻又在下意識略顯畏懼。

畢竟,他是個男同學;畢竟,夜已深得不能再深;畢竟,她有點無法抗拒他的真誠。

雖然這不再是男女授受不親的時代,可是從靈魂層面來說,心言的內心有個聲音一直在勸自己,無論如何,還是要避嫌的。

心言和任曉,以及心言的前夫胡松都是老同學。這個圈子實在太窄了。

還沒等心言想好如何回覆他,他又發過來一條。

“松也很好,執著了點兒。你放寬心哈。不管如何,你和松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能這樣想,讓心言覺得很安慰。

至少,在患難之際,還有這樣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她怎能不感動?

“人到中年,很多事情看透不說透。只能逼著自己無所謂。(微笑)”

心言發自內心喟嘆。

這不是夜色強加給她的悵然若失,而是命運強加給她的苦厄。她受夠了,卻還要努力去承受。那些生命無法承受之沉重。

“你能不能樂觀點兒?”他分明讀懂了心言無所謂的悲傷。

“不多言語,省得莫名感傷。我的朋友圈對大多數人都是處於遮蔽狀態的。只要我還能扛得住,就不會給別人憐憫的機會,分享苦澀。風中走著各自的命。如此而已!”

心言實話實說,網路裡如此,現實裡也是如此。她原本是個特立獨行的女人,卻被命運逼得舉步維艱。

唯有值得心言珍惜和信賴的人,才能看到她發在朋友圈的心靈絮語,無論悲喜。

作為最後的心靈淨地,她只和值得珍惜的人分享命運無法承受的點滴。

所以,任曉是幸運的,因為她們不但是相識三十年的老同學,也是最好的朋友。更是心言在這個蒼茫人世間,想珍惜的人。

但是自從心言離婚之後,確切地說是從離婚前,心言就遮蔽了胡松的朋友圈許可權。不知不覺,胡松已傷她太深。

但凡捨得傷害心言的人,她就會刻意躲得遠遠的。不給傷害更多理由和機會,踐踏不該晦暗的回憶。

那是隱形的,心的陪伴。而這多情又無情的人世間,最長情的告白,就是陪伴。

“你是最堅強的,何需憐憫。希望你別遮蔽我。”

任曉語重心長的回。

“內心裡,總覺得你抗壓能力強,所以才肯讓你讀我亂塗鴉的碎句。貽笑大方而已。我是不怕你笑的,倘若這些文字,讓你莫名憂慮。以後還是不給你看吧?!”

心言發自內心的回他。

想必是心言寫的文字太過憂傷,讓任曉莫名憂慮了。這樣多不好,這讓心言深感自責。

能和心言分享心靈軌跡的朋友實在是太少了。

但凡心言覺得承受能力差的,心言是絕對不給她們過多機會去品味自己潛移默化在字裡行間的心靈軌跡的。

總有一些朋友,只是適合在一起分享快樂。而真正的朋友,卻是適合在一起分享悲喜的。

尤其是,心甘情願和心言分享苦難的朋友,更難得,這大約才是患難與共的真意。

“傻丫頭,我就過分這麼罵你一句。”任曉不由得要對她的消極態度有些著急。

“除了自救,只能自救,如此而已。”心言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在說夢話。

“當我是個哥,有事兒跟我說吧!”

這讓心言看到了任曉狹義的一面。或許的安全感,讓心言覺得,好像她在這個世界上,還不至於,絕對孤單。

心言沒有哥哥,只有一個弟弟,始終不肯懂心言的弟弟。

她多想有一個可以在危難之時保護自己的哥哥,任曉會是嗎?

“別不多言,我想一個人哭會兒。然後睡覺。對不起。(再見,微笑)”

心言分明被任曉無形之中的安慰,觸動了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不由得要忍不住心酸,在夜色中央淚流滿面。

回了這條資訊之後,她忍不住趴在陽臺上的小床上狠狠地哭了起來。

活著,實在是太難了!太難了!尤其是一個女人孤立無援的活。

很多時候,被命運逼得走投無路的她,除了向姐姐和遠方的閨蜜求救,實在是不知道該向誰求助了。

卻不曾想,任曉又追來一條訊息,迅疾又撤回了。

然後又重發了一條過來。

“都說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我們偶然遇到而已。有什麼啊。路過就好。別哭了。早點兒睡吧!以後有事兒給我講。能幫上我無二話。晚安。”

難得他如此豁達,作為好的朋友,作為值得信賴的朋友。

畢竟男女有別。心言還是懂得友情的分寸和份量的。

她不再回復任曉什麼,只是狠狠地哭了一會兒,就好受多了。

特別無助的時候,靈魂支離破碎的她,除了躲到夢裡去,她不知道自己該躲到哪裡去。

但是她內心特別清醒的是,為了兩個最親愛的小孩兒,不可以躲到墳墓裡去。

堅決不可以!

向死而生的活,讓懷揣夢想的心言,無法不愛這個相對殘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