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還沒被命運摧殘的心言多麼灑脫呀!

彷彿永遠也不會被絕望的滋味束縛,甚至摧垮。她分明是個有著一顆童話心的樂天派。

心言沒心沒肺笑起來比花兒還妖嬈,但眼睛卻是比月牙還細。尤其是她長著一雙會笑的眼睛,笑得最甜的時候,眼睛就成兩條線了。

任曉喜歡心言笑的樣子,更願她快樂。無論如何!

那是兩年前,心言和前夫胡松一起去送兒子到哈爾濱上大學的時候,把兒子安頓好之後。

返程之前,心言和胡松特意輾轉到詞語牽魂的蕭紅紀念館。

那近乎芳草園的院落,彷彿純粹的古董一般,夾層在現代化的建築中間,相對敞開,呼蘭河經久不息的呼喚。

絕對是《呼蘭河傳》的翻版和縮影,更是一種回到童年記憶的感覺。

讓穿越幾千裡,抵達冰雪童話之城的心言,在這個別緻的秋天,徹底放飛了自己的天性。

尤其是兩個相繼圓了她的大學夢之後,她好像也該回到另一個自己,認真為自己活一回了。蒼茫而孤寂的前半生,她一直在為孩子們活著,為家活著。

而今,孩子們長大了,家卻沒了。

別無選擇的選擇,她好像只能聽從心的安排,認真為自己活好不可言說的後半生了。

這絕對是開啟潘多拉盒子的時刻,遊走在蕭紅故居里的心言,開心得像一隻秋天的花蝴蝶,在偌大的一個院落裡東瞅瞅,西看看。怎的個快意散漫!

即使這是近乎仿版的場景再現,卻是在那些自然生長的花草向著太陽的微笑裡,顯得別樣溫馨。

彷彿蕭紅的氣息,無處不在。

這讓出生在東北,卻成長在中原的心言,有一種找到童話的錯覺感,看不夠地看。

一個人,一個熱愛生活和生命的人,一旦有了兩個故鄉,尤其是精神上的故鄉,那麼,神就會引領她在兩個故鄉之間往返。

彷彿一朵可能的花,恰到好處開在,冷的縫隙,拼湊,重組,銜接影的內涵。

不一樣的光,一樣看見。就看蝴蝶怎麼看。

影中有影,愛中有愛,夢中有夢。靈魂認出靈魂,從未走散、

微笑追逐著微笑,不邀自美。這是躡手躡腳的寂靜,捨不得觸碰,油彩暈染的溫度。

所有的遇見,只為供養,心的離散。等待依然是等待,等,沒有錯。

尤其是東北特有的植物“菇娘”,彷彿童話裡的紅燈籠一樣,引燃不可名狀的舊時光。真真是讓人流連忘返的所在。

她忘乎所以地對在他身後不遠處拍照的胡松說“你看,你看,這個燈籠一樣的花多好看。”

她的聲音充盈著久違的悅喜和歡快,沒把胡松及時引過來,卻把一個工作在蕭紅故居的男職員引了過來。

回望的陽光下,這個男人大約三十出頭的樣子,清瘦而高挑。

想必,他也是從心言和胡松的談話中聽從,她們是遠道而來的異鄉人。

他主動來為心言介紹說,這種植物叫“菇娘”。而所有的菇娘品種裡,哈爾濱的最漂亮。

卻把心言不喜歡和陌生人講話的心言,嚇了一跳。

心言善意的請求那個不期而遇的管理員,問他,自己可以採摘幾個作為留念嗎?

他會心一笑說,可以的。

出於感激,她回報他以真誠的微笑,並以純粹的眼神感謝他。

他接著又說,“聽你們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是的,我們從H省來的,來送孩子上學的。”

然後,心言一邊為精靈班的“菇娘”拍照,一邊用心採摘了三顆,在心言看來最喜歡的三顆。

作為自己來蕭紅故居的留念,想必那些宛如小燈籠一樣的姑娘,也會在暗夜照亮心言的文學夢。一定會的。

秋日的陽光照耀下,園子裡所有的紅“菇娘”都是美的。但是心言不可以讓自己太貪心,知足總是會簡單快樂!

為了不讓緊隨其後的胡松尷尬,心言不敢再和那個管理員有過多交談,簡約遇見就好。

心言隨即笑著走開了,走到更遠處。

想必,是心言沒心沒肺的孩子氣,感染了這個守著寥落空園子的工作人員。畢竟,快樂會傳染。

此時此刻,正是中午飯點,園子裡幾乎沒有遊人。

心言特別喜歡這種返璞歸真的清靜,彷彿可以穿越時間的隧道,和在園子某個角落安靜的蕭紅打個照面,可以什麼都不說,靈魂遇見靈魂,就是美妙的。

追著蝴蝶拍照的心言,熱愛花草的心言,在管理員和胡松的眼裡,何嘗不是另類的花蝴蝶。

自在極意宿願的純粹,翩然回到另一個自己,試著和影子伴舞,試著和這個世界和解。

身臨其境的感覺,不要太奇妙,那是字裡行間似曾相識的美好。園子裡的一草一木,都是心言逐字逐句從《呼蘭河傳》裡用心領略的風景。

同為渴望自由和女權的女人,跨越時間的輪渡,追逐亙古不變的使命和夢想,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冥冥之中,痴愛文學的心言,彷彿替流浪在異鄉的蕭紅回家看看。

更加熱情迎接心言的,是一隻誤把心言當主人來親暱的黃色小花貓。

那是一種如歸的錯覺。讓心言幾度停下來,多和它玩兒會兒。她撫摸著它毛茸茸的小腦袋,只恨自己口袋裡沒吃的能餵它。

心言在門前的石頭上坐下來,小貓就乖乖地臥在心言的面前,伸出爪子抓耳撓腮。那種感覺,竟然是說不出的滋味。

剎那的親切感,把心言的思緒,再度拽回《呼蘭河傳》。

這樣的場景,大約是蕭紅後半生反覆重映在夢境裡的鄉愁,這對於一個被迫背井離鄉的女子,該是怎得一個愁字了得!

自由的代價,實在是太過昂貴,尤其是對於那些知道自己信仰所在,使命所在的朝聖者。尤其是,身單力薄的女子。

感念之餘,心言在朋友圈發了胡松在蕭紅紀念館為自己拍攝的照片。只有心言和風景,沒有胡松。

作為兩個拿了離婚證的人,不必同框,假裝很幸福的樣子!

各自的快樂,也是結伴的美好。這在無形之中也給胡松上了別開生面的一課,無論是百草園一般的院落,還是地下層的蕭紅紀念展館。

從來沒有讀過《呼蘭河傳》的胡松,是無法從根本意義上懂得,心言此刻的內心世界的。

她們是為了共同的兒子,才踏上了這趟難能可貴的童話之旅。而這樣的彌足珍貴,都是心言十八年含辛茹苦的責任和擔當,鋪就的遠方!

照片裡的心言沒心沒肺的笑,絕對有著脫俗的味道。

那天的天氣特別好,陽光特別明亮,而胡松的攝影技術和審美又不靠譜,自然不懂得把握採光角度。

強光照耀下,心言的眼睛只能下意識眯成一條線。

“告訴我,你笑得最燦爛的時候,眼睛去哪了?”

任曉也是在朋友圈看到心言沒心沒肺的樣子,忍不住留言,詢問了心言。那時她們絕對是彼此值得信賴的好朋友。

“你猜?”心言下意識反問他。

他回答不上來。

或許不好意思在評論區亂說話,畢竟他的說,會被他們共同的朋友看見。

“被太陽公公偷走了。”於是,她調皮地替他回答。

於是,她們一起笑。

那時,雖然歲月已不再靜好,心言還不知道任曉偷偷喜歡他很多年了。

愛笑的女人,終究不會泯滅靈魂的良知。應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