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是充滿詩意的人間四月天,房間裡的溫度也不算高,酒,是有的,因為幾個男生都開著車,也就沒開啟。

心言用眼睛的餘光瞥見,沒有喝酒的任曉不停地用紙巾擦額頭來著。

作為略顯油膩的中年人,略顯肥胖的任曉,分明是怕熱的。而這樣的熱背後,大約是因為,他面對久違的心言也是渾身不自在吧!

中年發福的他,好像是再也廋不會同窗時那樣瘦了。但是在心言的記憶深處,依然是他年少的模樣。

只是被歲月的風暴洗禮之後他的更有了渾厚的男人味,那是心靈和身體協調成長的氣韻和品格。

一轉眼的很多年,任曉在同學聚會上是很難見到心言的,除非是心言特別要好的女同學從外地回來。男同學除外。

那樣的女同學也就三兩個而已,都是心不設防的金蘭之交。心照不宣的簡約陪伴,厚重真切的友情,你不說,我就懂,就是好的。

她們多半回來也是匆匆的來,匆匆得去。難得一見!

要麼就是參加本地幾個特別要好的同學家的紅事和白事,那侷限於共患難的感恩。

人生在世,三五個知己好友足矣。這都是心說了算的。窮則獨善其身的道理,心言還是懂的。

久而久之的同學情,隨著時間沉澱成不可言說的姊妹情,也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她會努力珍惜!

多年不見,任曉依然有點兒胖,虧得他人高馬大,倒也胖的得體。只是心言青春記憶裡的他,還是那個消瘦而挺拔的少年模樣。

同學們聊起三十年聚會的話題,你一言,我一語。有人建議等霍亂消停了,大家也聚一下,有的說去爬山,任曉不同意,因為他有恐高症。

有人說去看海,有人說去江南,有人說去大理。心言最想的是成都,但她不敢亂講話。只是附和說,爬山太累了,第一天爬得盡興,第二天個個都像殘兵敗將一般一瘸一拐的,未免煞風景。

自始至終,心言和任曉都沒有主動搭話。只是圍繞著別人的話題偶爾發言。但絕不直接交鋒。

當大家談及霍亂,任曉是有絕對發言權的,畢竟他的妻女都曾在霍亂中心。

說是在H城的親戚都已經徹底經歷過了,並沒有傳說中的可怕。只是對體質弱的人來說,症狀相對會嚴重些。

當時在座的老同學,也就蘇歌在北京經歷過。她更有發言權,蘇歌說,症狀還是挺難受的,連續幾天發燒咳嗽,把人折騰得不輕。雖然打了疫苗,還是在劫難逃。

相對安靜的心言,彷彿置身事外一般,頻頻以走神兒的方式,回到自己的內心。

“任曉,你的一切都還好嗎?你快樂嗎?你的腰痛病好些了嗎?我不快樂!看到你我很開心!你也會跟我一樣開心嗎?!”

心言在心裡默默地問。

發不出聲的愛,讓音符受了太多委屈。

此時此刻,從黑名單裡逃不出來的心言,卻真實在朝思暮想的任曉面前,想想真是可笑。

心言時不時用餘光打量任曉,或許是他來得有些倉促,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或許是長途跋涉的緣故。

他今天穿了心言最喜歡看的著裝,尤其是讓他顯得莊重而明淨的白襯衣。她告訴過他,她喜歡看他穿白襯衣的樣子,幹練而沉穩。

外邊配了一套黑色的商務休閒西服,這是心言特別喜歡的裝束,比較紳士。

如此的套裝,心言也曾特意為前夫胡松買過兩套,一套深灰色的,另一套是黑色的。

但是胡松幾乎沒穿過,以至於到了最後,他徹底發福了,胖得再也穿不上了。

只能成為女兒偷偷藏到他口袋裡的口香糖,遺忘出糖漬浸染的瘦記憶。

心言是心疼任曉的,因為愛,不可言說的愛,她希望他不要老得那麼快。

她喜歡看他那張不屑一顧的臉,喜歡他刁鑽幽默的言談,喜歡他眼神深處的憂傷和孤傲。

但是她什麼都不能對他說。她只是耐心地等機會,等他轉過臉去和別的同學認真交談的時候,她才敢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他一眼。

假如一眼萬年,不過一支菸的功夫,大約也有幾萬年了。

關鍵是整個席間,無人吸菸。

心言喜歡抽菸的男人,她之前跟任曉說過。特意的詢問,在他們幾乎要捅破心靈的窗戶紙之前。作為隨心的打探。

自己手邊的粑粑柑,終於被心言緩慢地幹掉了。為了繼續堵上自己的嘴,心言開始百無聊賴地喝白開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以至於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讓旁邊的女同學韓穎幫自己加水了。

卻也是把自己喝熱乎了,那是裡應外合的熱,大約空調的溫度和香噴噴的熱菜溫度混合在一起,房間的溫度攀升得很快。任曉又開始擦汗了。

心言很想把黑色的中款風衣脫下來,緩解一下悶熱的氣息。但是她不能夠,不得已,只能把風衣釦子全部解開來透氣。

不為什麼,因為風衣裡邊的咖色套裝不要太優雅,尤其是上衣的設計,是心言一見鍾情的文藝風設計。

碎花荷葉邊鑲邊的圓領口是深咖色夾雜白色碎花的錦綸面料,有著隨性的優雅和散漫。

因為被黑色風衣遮擋,露出來的袖口也是碎花鑲邊的優雅,其實整條袖子都是碎花的錦綸面料。

她若脫了外套,對於別人來說,不過是眼前一亮的感覺,但是對於任曉來說,絕對是不可言說的小驚豔。但是驚豔的同時,對於愛莫能助的任曉來說,未免會衍生更多傷感。

因為任曉深愛的心言,就坐在她前夫身邊。

心言不想再刺激任曉了,他難得打道輾轉而來參與這個小聚會。何必為難彼此的心。

於是心言起身,給桌邊的同學們做簡單的添茶水服務,畢竟她沒失業前,是搞餐飲工作的,比較注重服務質量。

能為老同學服務,她深感榮幸。

但她不敢去任曉身邊為他倒水,她是怕的,怕自己的手會不聽自己的心使喚,會無端發抖。還是不要露出破綻的好!不然兩個人都囧。

幸好他們之間隔著三個女同學,心言下意識讓她們替自己完成了不可言說的託付。

心言把為數不多的粑粑柑隨心分給幾個女同學一人一個,最後剩下的兩個,放在餐桌上的兩個粑粑柑。

原本是給幾個男同學吃的,可是幾個大男人分明都不好意思去拿。

於是心言去門口的備餐櫃裡拿出一個乾淨的盤子,把兩個粑粑柑都分成一瓣一瓣地金色月牙,然後認真擺放整齊,放到轉盤上給大家當果盤吃。

估計任曉也是轉累了,此刻的他已經不再刻意地去轉玻璃轉盤。

不知不覺,大家也算是吃得差不多了。即使只有七分飽,也是足夠了。

桌子上的菜,幾乎沒人再去動筷子。

心言輕輕地轉動玻璃轉盤,希望大家吃水果的同時,內心裡多想任曉也吃幾瓣潤一下喉嚨。

茶餘飯後的閒聊,他一直在跟馬哲鬥嘴,逗大家開心!

心言沉默的時候居多,特別放不開的那種,這和曾經的她簡直是天壤地別。

多年圍城苦渡之後,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笑靨如花的少女。

任曉也不再是那個身影單薄的翩翩少年。

只是她們的靈魂,彷彿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