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同學都來了,外加任曉帶來的司機。
心言認得那司機,她怎麼可以不認得那司機,他是任曉的專車司機。
有一次,任曉也是借回來省探親的機會,在同學聚會後,委託司機把車開到心言曾經的家。那時她還有家,押注了18年青春守護的家。
任曉只為給心言兩口子送幾瓶紅酒,來拜訪了她們,畢竟任曉和心言兩口子都是老同學,甚至好朋友。
當時心言還沒離婚,還沒家破,還沒被命運折騰得走投無路。還沒明白任曉送紅酒的真正用意。只是內心劃過一絲不該有的漣漪,但她絕不允許自己胡思亂想。
是的,前夫胡松和任曉不僅是同窗,而且是關係特別好的朋友,某種意義上的兄弟般要好。她們都是同班同學。
心言環視了一下整個包房,只剩下兩個空位。一個在主賓席旁,就在任曉旁邊,畢竟任曉和蘇歌是遠道而來的朋友,理所當然坐在中間的位置。而另一個空位,卻是被同學們刻意安排在了前夫胡松旁邊。
心言還沒回過神來,老同學馬哲就提醒說,讓緊隨蘇歌之後的心言坐到的前夫胡松旁邊。在大庭廣眾之下,心言好像是沒有選擇餘地的。
那就硬著頭皮坐下來吧!
卻不是心言所願,即使不讓她坐到任曉旁邊,至少她也不想坐到前夫胡松身邊。一萬個不想!
那在某種意義上,對於胡松是所謂的成全,卻實是對任曉的傷害。
她多想找個理由離開,她不能夠。
可是為了顧全大局,她彷彿是沒得選擇的。如此,心言和任曉就隔著三個女同學的距離。
她像一個木偶似的,把黑色的簡約小方包掛到椅子背上,慌亂之餘她不知道該把自己在馬路邊等蘇歌的空檔,給同學們買來的粑粑柑安放在何處才好。
先是轉身放到了門口的備餐櫃上,又覺得不妥,於是又拎回餐桌上。下意識分給幾個女同學吃。
還好,還好,今天出門精心打扮了一番。不至於讓自己在任曉面前有失顏面,雖然那隨著歲月沉澱的容顏是青春無法阻擋的暗淡和滄桑。
卻也是不需要掩飾的真實所在,在真誠這面鏡子前,無需過多的修飾和遮掩,對得起自己的靈魂就好。心言喜歡簡約而優雅的穿搭,不喜歡張揚。
至少這來自骨子的簡約,有著與眾不同的詩意呈現,會讓她笑得更自然。
若有所思的心言始終不敢接任曉的眼神,不敢接任曉的話題,不敢接任曉的心跳。
這實在太意外了,她那麼想見他,而今忽然見了,確是哭笑不得的莫名。好尷尬的存在感。
他好像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讓心言在措手不及之餘,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是她不能夠。
她多想多看他幾眼,他們見一次實在太難了,而這種難,是淚水無法衡量的一言難盡。
一想到他在霍亂最嚴峻的時刻,近乎諷刺的,冰冷的拒絕。心言的心,又忍不住偷偷疼了。
他曾那麼心疼她,甚至捨不得罵她一句。
可是最後的最後,心言還是在詞語狂轟亂炸的孤勇追逐中逼著任曉罵了出來,彷彿把她罵醒了一般,再度把她推向了孤苦無依的磨難。
可是他的內心裡,分明是愛她的,心言寧願這是錯覺。也不要相信,他是個偽君子。他不是,即使他在全世界的人面前是,但在心言的靈魂深處,他不是,永遠不是。
為了感覺任曉真實的存在,心言在同學們談笑風生的間隙,偷偷打量他,恍惚而寂寥地打量他。他還是曾經的他,只是面容憔悴了很多。畢竟歲月在不饒心言的同時,又何曾饒過他。
此時此刻,那令人羞愧難當的愛,多麼淡薄,彷彿一層罩在靈魂上的紗,若隱若現著不可磨滅的曾經。在座的同學,貌似沒有任何人知曉她們的感情。畢竟任曉曾叮囑心言,不要對別人說這不合時宜的存在,假如這是個秘密。
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老同學,只能是心言遠在新疆的閨蜜陳晴。
她不相信陳晴會出賣自己和任曉的愛,打死她,她也不要相信。陳晴不該是那樣的人。即使陳晴從一開始就不認可心言和任曉的愛。
愛是兩個人靈魂上的事兒,不允許得到任何人的認可,只要得到繆斯的認可就好。
為了把傷害降低到最低,心言懂任曉的顧慮,也尊重他的想法。
也只是在被他從微信里拉黑之後,也是霍亂最嚴重的時候,心言在徹底和他失聯之後,說是失聯,不過是單方面的顧念罷了。
當時無論心言如何給他發資訊,都是石沉大海的蒼茫。他是狠了心,用巨大的沉默逼著心言離開他,離開愛的視線,離開互補的靈魂。
迫不得已,心言只能託,遠在新疆的閨蜜陳晴打探他朋友圈的資訊,她想知道他好不好,尤其是當時他剛從霍亂中心回到了家鄉,被封在家中。
焦慮至極的心言才跟閨蜜坦白了她們的感情。卻不曾想被閨蜜狠狠地潑了一盆冷水。
陳晴非但不肯幫心言提供任曉發在朋友圈的任何訊息,還用尖銳而刺目的文字,狠狠地教訓了心言。
是的,這不合時宜的愛,在閨蜜的眼裡也是可笑而可悲的所在。因為任曉還被結婚證捆綁著,陳晴竟然大言不慚地說心言這是“小三”行為。
還說,拿毛主席的話來說教心言“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愛情都是犯罪!”
額滴神啊!突然之間,羞愧難當的心言,成了罪人!但還不至於罪不可赦,畢竟,她連任曉的手都沒碰過。
即便不讓愛,難道關心一下也是有罪的嗎?
心言好委屈,卻無話可說,更不想申辯什麼。即使這是錯誤的愛,她認了!
任曉沒離婚,不自由,明知閨蜜罵得對,卻還是不能罵醒她。她是寧願被閨蜜罵,也是要去愛他的。
可是任曉分明是有了選擇,選擇狠心放棄她,放棄暗戀了三十年的她。她太難過了,她難過極了,但她不恨他,捨不得恨。
蘇歌既然也和心言一樣驚訝任曉的存在,這的確是個不可言說的小驚喜。有朋從遠道來不亦樂乎的感覺就是如此。
蘇歌和任曉的交情也不錯,任曉之前去北京開會,是特地去見過蘇歌幾次的。畢竟她們都是從年少時,就出去打拼的人,相似的漂泊讓她們之間的情誼更真摯更純粹。
那麼?那麼?他是為心言而來?還是為蘇歌而來?
心言寧願他是為蘇歌來的。這樣想的時候,她把自己嚇壞了。心裡像闖進來一頭小鹿般不得安寧。
她不敢再讓自己胡思亂想,卻還是要忍不住回放她們曾經的愛。她那麼不自然地面對著一桌子豐盛的美食,卻毫無胃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