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雙手,修長、乾淨,是平日撫琴的手,長指若玉骨雕成,手背青筋凸顯,此刻緊扣著弓弦,幾將一張弓繃成滿月,身形卻似遒勁古松,未曾晃動分毫。

君子六藝,禮、樂、射、數、御、書,謝危樣樣出彩,此刻他挽弓的動作實在行雲流水。

若他對準的不是張遮的話!

姜發寧臉色慘白,帶著惶恐,卻固執地張開了雙臂,堅定不移地站在了他箭矢所向的最前方!

若要殺他,先殺了我!

姜雪寧看向謝危的眼神滿是偏執,她在賭,在謝危心裡,對她總是有幾分不同的,雖然她一貫裝傻,可女子的第六感告訴她;

謝危,對她,與眾不同!

姜、雪、寧!

謝危面上不顯,心裡已經咬牙切齒地念了無數次,若說在客棧中沒找到她時還是擔憂,那如今看她奮不顧身擋在張遮面前,便是壓抑不住的戾氣,他也不想再壓抑了。

有那麼一刻,謝危真想一箭射死她,當自己從沒遇見過她!

“嗡!”

弓弦一聲震響,箭矢破空而出。

姜雪寧回身抱住張遮,甚至還抽空對他笑了一下。

張遮,為護你而死,我心甘情願!

謝危甚少在人前顯露自己的箭術,可他從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一箭射出去勢猛烈,甚至發出尖銳的嘯響!

長箭擦著姜雪寧耳畔的碎髮,徑直射向了他們的後方——

馮明宇!

馮明宇正想引燃手中炸藥,卻被突如其來的長箭射破頭顱,死不瞑目地倒下,雙眼兀自睜得老大。

山谷上下,一片寂靜。

姜雪寧劫後餘生,撲在張遮懷裡,再也不願分開。

張遮也好似從震驚中醒來,眾目睽睽之下,將姜雪寧攬緊。

“拿下!”

冷冷的嗓音響起。

謝危垂下手臂,將手中的弓遞給刀琴,淡然道;“去看看張大人的傷!”

刀琴帶著幾個人下來,給張遮包紮傷口。

姜雪寧低垂著眼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她又開罪他了。

可是,她不後悔!

“寧二,過來!”謝危面色如常,看向她的眼神平靜如水。

姜雪寧盯著自己腳尖,終於還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先生!”她沒有行禮,只輕輕喚了一聲。

“方才你為什麼擋在張大人身前?”

姜雪寧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麼。

謝危的視線掃過她蓬亂的頭髮,蒼白的臉,身上的粗布衣裳,低笑了一聲,“看來這些天沒少吃苦,我還以為你長記性了呢!”

“沒、沒……”姜雪寧不知該說什麼。

“是沒吃苦,還是沒長記性?”

姜雪寧呆呆地看著謝危。

眼前的人太精明,她說什麼都像在撒謊。

“小姑娘家家的胡思亂想什麼,你不會以為先生要射殺你的心上人吧!”

謝危笑得雲淡風輕。

她忍不住發抖,前一刻她明明覺察到了他的殺意,片刻後又對她如此溫情。

“看你冷的……”

謝危下馬,將自己身上的鶴氅解下,披在姜雪寧肩頭。

還帶著他的餘溫,將所有的風擋開。

一旁的劍書想說什麼,又止住了。

所有亂黨死的死,抓的抓,薛燁和薛遠也被人救出。

謝危道;“姜大人很擔心你,託我來找你,對外只聲稱你病了。還有,朝廷定了公主去大月和親,她一直在等你回去,想來此次你受了驚嚇,小寶,在觀中找個地方,先讓寧二姑娘休息一下。”

張遮已經包紮好傷口,向上面走過來。

小寶過來扶姜雪寧,姜雪寧回頭去看張遮。

謝危平靜地說,“我和張大人還有些話要講。”

這話就是催促她走了。

張遮也走上前來,對姜雪寧道,“你先去休息,我晚一些去找你!”

姜雪寧只好隨小寶去了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