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春風顯得過於肆意,這個春天來得太快了,險些抓不住,心急的人嫌它太慢了,慢得失去了耐心等待,急切的懇求一覽春色。

被吻得七葷八素的棠沅推開了顧錦宴,在正準備落荒而逃之時被顧錦宴拽住了手腕:“我知道你心裡有我。”

棠沅不敢回頭看他,他為了自由逃出青樓,為了不被扼殺掉對愛情的美好向往而始終保持真誠與謹慎,為了承得住顧錦宴的這份深厚情誼選擇留在北平。

他認為他與顧錦宴之間的救贖情誼應該保持在一個合適的度量上面,他的顧慮太多了,最終變得畏畏縮縮,徘徊著猶豫著。

“二爺,我冷了。”

顧錦宴:“你到底在擔心什麼?為什麼不肯表態?還是你心裡有別人?即便是有,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二爺,你說這些迎春花等到春天過去了,還會繼續開著嗎?”

顧錦宴:“它的花期不算短,每年二三月份都會重新開放。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迎春花的寓意是相愛到地老天荒,不畏懼艱難困苦,證明想要和對方在一起的決心,也是一種和對方終生廝守的諾言。”

“可你的生命裡不只有我一個,我的花期和迎春花一樣短,到那個時候,二爺還是二爺,那我又會是什麼?是腐爛在泥土裡的一縷養分,來年滋養花根。”

棠沅敏感又稚嫩,他不否認自己心裡的確有顧錦宴,但二爺再好,他對二爺來說也永遠是見不得光的外宅,顧錦宴或許想把他當成一隻金絲雀,但他卻不願成為籠中鳥。

顧錦宴恍然鬆開了抓住棠沅的手,他的語氣帶著黯然神傷:“你從沒想過跟我在一起是嗎?”

“想過。”棠沅轉身看著顧錦宴:“能攀上二爺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但二爺離我太遠了,謝先生說的對,我配不上二爺,我的出身會讓您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做不到。”

對於棠沅而言,顧錦宴就好比高山玫瑰,他站在山腳下向上看,能看到玫瑰,嗅到花香,卻無法摘下來。

顧錦宴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才問道:“你感受過心酸,煩悶和壓抑嗎?”

棠沅點點頭,又搖搖頭。

顧錦宴沒有再糾纏什麼,他臨走之前告訴棠沅:“也許你很快就能感覺到。”

顧錦宴離開了北湖公園,棠沅看著他遠走的背影,這下才發現自己的指尖已經凍得發紅了。

從那天起,顧錦宴再沒有登過門,一連十幾天,棠沅也沒見到他,搖紅看著這段日子棠沅悶悶不樂,問他發生了什麼,他也不肯說,光坐在椅子上發呆,看著爐火熊熊燃燒。

這算是把二爺給得罪了嗎?自己吃他的用他的,還跟他鬧彆扭,怕是有些不識好歹了,好些天沒看見,心裡空落落的,棠沅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先去道個歉,起碼他跟顧錦宴過命的交情還在。

也許二爺也在賭氣等著他來給臺階下呢。

想到這裡,棠沅穿上衣服就從家裡跑了出去,坐著黃包車一路趕到顧府,下車之後他立即傻了眼,因為顧府門外正在張燈結綵,紅色的囍字映紅了棠沅的眼睛。

“棠公子!您來了!”門口迎賓看到棠沅之後一路小跑過來作揖敬禮:“您快請進!宴席馬上開始了。”

棠沅呆滯問道:“今兒……顧家哪位辦喜事啊?”

“我們家二爺娶了一房新姨太,喲!二爺沒跟您說呀?”

他愣住,精神有些恍惚,看著那些貼在門口的紅色,棠沅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他這才明白為什麼之前在北湖公園,顧錦宴那麼急切地需要他的答案,而自己的答案十分乾脆且不近人情。

難怪他這些天都沒有出現。

棠沅在想自己是應該進去祝賀他,還是應該轉身回去當做不知道,畢竟顧錦宴的姨太太五六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就在他發呆之際,顧錦宴從裡面走了出來,他遠遠的看著棠沅,棠沅也看到了他,兩個人瞬間變得生疏起來。

棠沅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微溼的眼角,藏著數不盡的狼狽,這一刻他才感受到,顧錦宴說的那些心酸與難過。

“你怎麼來了?”顧錦宴走過來,眼裡帶著些許憔悴。

“我……來看看二爺。”棠沅的目光如同小偷偷東西那般欲蓋彌彰,他不敢正大光明的看顧錦宴,只敢偶爾瞟兩眼。

“那就進去吧,今天吃席。”

“我……吃飽了過來的。”棠沅沒忍住哽咽了一下。

“這是怎麼了?”顧錦宴咧開嘴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棠沅的下巴:“二爺娶姨太太你不高興?表情跟哭似的,不知道還以為你是來尋仇的。”

棠沅尷尬地跟著笑了笑,淚光在眼眶子裡閃爍,這時候府裡的人跑過來告訴顧錦宴時辰到了,該開席了,棠沅撥出一口氣,推了推顧錦宴:“好了二爺,您進去吧,我四處逛逛消消食兒。”

對顧錦宴擺了擺手,棠沅轉身往街頭走去,他沒敢轉身回頭看一眼,怕自己忍不住情緒。

明明拒絕了顧錦宴送上門的愛意,可為什麼看到剛才那一幕還是沒忍住難過?拒絕他的是自己,難過的還是自己,棠沅給了自己一耳光,好讓自己清醒清醒。

他也明白,顧錦宴的難過不比他少。

回到家,棠沅連晚飯也沒吃就鑽進了被窩裡,搖紅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棠沅一言不發,把自己蒙在被子裡。

搖紅也拿他沒辦法,這孩子心情不好就喜歡這樣,還是讓他自己靜一靜吧。

搖紅剛走,棠沅就下了床,從櫥櫃裡拿出一瓶酒,抱了灌了幾口,酒度數不算太高,但喝進嘴裡卻是苦的。

“好難喝……!上次跟二爺喝的時候不是這個味兒啊我記得……”他把酒瓶放了回去,癱坐在床上發呆

沒一會兒酒精上了頭,棠沅的臉蛋變紅了,大腦一片空白,腳底下也輕飄飄的,他攤開一個大字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夢中,他感覺有人在給他脫衣服脫鞋,還用溼毛巾給他擦了臉,動作很溫柔,不像是僕人。

於是他睜開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居然是顧錦宴的臉!

棠沅嚇了一跳,猛的從床上坐起來:“二爺?!我不是在做夢吧?不可能……二爺他,他現在洞房花燭呢,才沒空來理我……”

說罷,再次倒下去呼呼大睡。

顧錦宴解開了披風,脫了上衣,鑽進了棠沅的被窩,他把他緊緊摟在懷裡,好像要把這些天欠下的都補回來。

“唔……二爺?你……你怎麼跑到我的夢裡來了?你不是在……洞房花燭嗎?你怎麼還抱著我?我,我又不是新娘子。”

棠沅酒後胡言,在顧錦宴的懷裡也不安寧,張牙舞爪地像只螃蟹,顧錦宴吻了他的額頭,將他摟緊:“你喝酒了?”

“我沒喝……我沒喝醉!”

“我也喝了幾杯,喝了酒特別想你。”

棠沅的眼神空洞,呆呆的看了顧錦宴一眼,然後把手抵在了他的胸口,將顧錦宴一把推開:“你是……你是二爺,不可以!我們不可以。”

顧錦宴默默的握住了溫青扇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下:“娶個姨太太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接受不了,我不碰就是了。”

棠沅猛的抽回自己的手,怒道:“你娶你的姨太太,關我什麼事?況且你那麼多姨太太,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輪得到我生氣?你走!回去!回到你新姨太太的懷裡,今晚可別讓人家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