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廢木板明明是最佳躲藏的地方,但他還是毅然決然的走開了。
上回他還是一個眼神就嚇退了青樓打手的軍閥,今天怎麼會如此狼狽?
棠沅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履步維艱的往巷子深處走去,他知道後面還有別的人正在往這邊走來,也許不想牽連到無辜的人吧。
很快有人跟了過來,棠沅小小的縮在一個角落裡,用破蛇皮口袋遮住自己,好在那幫人並沒有發現他,直接從破木板邊走了過去。
透過一個小孔,棠沅看到那幫人衣著混亂,氣勢洶洶,想必是山上的土匪下來了。
他們去的方向正是顧錦宴躲藏的方向,棠沅模稜兩可,他想調頭逃跑,他可幹不過土匪,土匪還有槍,但是走了兩步又折返了回來。
那天要不是那個男人救他,自己現在可能已經被老鴇子或者趙財主給折磨死了,他不是個喜歡苟且偷生的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死也要死得有價值。
棠沅從後腰拿出自己昨天做的打混混用的彈弓子,再順手撿了一把石子兒裝進兜裡,然後就著木板爬上了並不高的圍牆。
他也不知哪來的膽子,順著圍牆上了房頂,好在這些衚衕裡的房子都不高,棠沅小心翼翼的匍匐前進,他站得高,在房頂上一目瞭然眼下的路徑。
顧錦宴此時拿著手槍貼在死衚衕的巷口轉角,而那幫土匪已經兵分三路開始了圍追堵截,其中一個就快要摸到顧錦宴所在的死衚衕了。
棠沅奮力爬到死衚衕拐角的圍牆上,就在土匪要和顧錦宴碰面的時候,他手裡的彈弓子瞄準了土匪的臉。
一發入魂!石子兒擊中了土匪的鼻樑,痛得他還沒來得及喊叫,就被反應超快的顧錦宴一槍斃了命。
顧錦宴這時才看到潛伏在院牆上的棠沅,他看向他的時候,眼神複雜中帶著震驚,棠沅把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個“噓”。
聽到槍聲響後,剩下的兩個土匪快速趕了過來,他們面面相覷,看著死衚衕巷口躺著他們自己人的屍體,都不敢貿然把頭伸進死衚衕檢視情況。
棠沅注意到自己手邊躺著兩片碎瓦,他靈機一動,拿起瓦片示意顧錦宴,顧錦宴瞬間懂了他的意思,對著他點了點頭。
或許是有人無條件的相信他,棠沅心裡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全然沒有剛才的懼怕了,他把瓦片狠狠摔向兩個土匪身後的空巷,來了一記聲東擊西。
碎裂的瓦片發出的聲音如同毫無防備的時候天降的一聲驚雷!
就在兩個土匪被身後的聲音吸引走注意力的時候,顧錦宴毅然決然的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極其快速精準的賞了他們一人一顆子彈。
棠沅鬆了口氣,解除了自己隱蔽的狀態,從院牆上站了起來,他看向顧錦宴的時候,顧錦宴也在看著他,那一瞬間的眼神匯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突然!
砰的一聲!
棠沅的耳邊再次響起一聲槍鳴,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隨之而來的就是肩膀處擴散了一股被穿刺的疼痛。
肩上的衣服多出了一個焦黑的洞,洞裡滲透出了熱乎乎的紅色液體,躺在地上沒死透的土匪趁著自己還沒嚥氣,瞄準棠沅給了他一槍,這一槍直接打穿了他的肩膀。
棠沅從院牆上直直的掉了下來,連同他手裡的彈弓子。
這一瞬間發生得太快了,即便只有短短几秒,卻也書寫了誰生誰死。
劇痛使得棠沅額頭瞬間暴汗,好在土匪這一槍沒能直接要了他的小命兒。
恍惚中,棠沅看到一個身影朝他狂奔而來,完全顧不上自己同樣受槍傷的手臂,將他抱起的同時,騰出一隻手對著剛才沒死透想拉墊背的土匪腦袋補了三槍……
那天下午,顧錦宴抱著疼暈過去的棠沅趕到醫院,看著他被推進了手術室,顧錦宴渾身虛脫坐在椅子上,手臂的彈孔還在流血。
得到訊息趕來的副官到達醫院後,看到顧少帥胳膊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染紅了,他趕忙叫來了醫生處理傷口,但顧錦宴卻紋絲不動,他要在這裡等著裡面的人出來。
“少帥,您自己也受傷了,還是儘快處理吧,這裡讓他們看著就行。”
“不差這一會兒。”顧錦宴是牛脾氣。
副官拗不過他,只好讓醫生就地給他處理傷口,作為他的副官,顧少帥的生命安全自然是非常重要的,這次命懸一線幸好沒有造成大禍,否則有幾顆頭都是要挨槍子的。
“少帥,您明明都受傷了還順道救下一個孩子,醫生可說了,您這條手臂再晚點處理都快保不住了……”
顧錦宴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麼!”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救了他。
顧錦宴心裡凝聚著一份深深的自責,他忙於驚歎而忽略了戰場上的危險,沒有及時去驗屍,從而導致自己的救命恩人捱了一槍……
從手術室裡出來,棠沅睡了很久,麻藥的勁兒一過,他就被身上的疼痛感弄醒了,躺在床上咬著牙哼哼唧唧。
顧錦宴此時就在隔壁病房休息,醫生囑咐他一定要好生修養,但他聽到了棠沅房裡的騷動之後還是起了床,站在門口看了看。
護士正在給棠沅的藥瓶裡注射止痛劑,顧錦宴自認自己帶兵打仗好些次,也見過不少受槍傷斷手斷腳的慘狀,他早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堅如磐石了,但眼下這一刻,他的心還是被狠狠地揉了一下。
顧家是華北地區兵力最強的軍閥,顧乾主帥年事已高逐漸隱退,顧家三個兒子裡,排行老二的顧錦宴從小就被父親精心培養,長大後送去了軍官學校,是最適合子承父業的孩子。
他那次在巷子裡見到棠沅,以為他就是個居心叵測的小偷,消瘦的身形像是幾天都沒吃飽飯的樣子,雖然誤打誤撞兩人產生了交集,但還沒有到能為對方豁出命的地步。
昨日顧錦宴一身便衣獨自去城外的墓地祭奠亡母,回來的路上碰到一群土匪正在搶奪百姓的糧食,他自然會出手阻止,在沒有攜帶隨從的情況下,單槍匹馬乾掉了兩個,為了保護婦女兒童,他的胳膊被土匪開了一槍。
引開了土匪鑽入老胡同,在老胡同裡遇到棠沅實屬驚愕,顧錦宴不想傷及無辜所以選擇另外找蔽身所,他本以為棠沅會立刻離開那個危險的地方,沒想到就在自己情況窘迫危機的時候,棠沅出現了。
他那樣瘦小,雖為男性,卻一身女像,也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魄力敢蹚這趟渾水。
棠沅生於風月場所,從小就受花街柳巷的薰陶長大,面對錦衣玉食的誘惑卻不為所動,為了一個“義”字,對曾經幫助過他的人湧泉相報,說來有點傻氣,但是傻得讓人愛。
他成為了他心裡一片逆生長的小森林,而顧錦宴也迫不及待的想要探索這片森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