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鳳姿近來開始喜歡去書房了。每日竟有了隱隱的期待，期待去書房見到那個乖巧的身影。總是靜靜的用會說話的眼睛看著他。在他習慣讀的書裡放上梨花做的書籤，在他煩躁不想繼續讀那些為了科舉而不得不讀的書時，輕輕奉上一杯甜甜的梨花茶。沁人心脾的花香，甜蜜的滑過唇齒間，心情也變的平靜下來。
從前屋裡有三四個打小伺候的丫頭，自己都把她們當姐姐一樣看待。雖然平時在沒外人時，常常不分主僕的打打鬧鬧，但是隻是把她們當玩伴，當姐姐。可是這個丫頭不同。她好像牽引著自己的心，見到她心情就會很好，見不到時，又會時不時的想起她。
他依舊和平時一樣，每日去書房溫書，去郊外騎射，去和好友聽曲吃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天都盼著看見她，特別是在書房有她在身旁溫書的時候，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甚至開始不再刻意裝著喜愛讀書的樣子，有時只拿著自己喜歡的書看個盡興。這在從前是不可能的事，以前的書童雖然跟了他五年，卻是他父親的人。他在書房讀了什麼書，寫了什麼文章，都會被事無鉅細的稟報給他父親。
如今書房這個從前他並不情願來的地方，卻變成了他最舒服的地方。只有他和潛月的小天地。
也許是初見時看見她望著包子的樣子印象太過深刻。當他再次看見潛月一邊燒水一邊把手帕裡的糕點放嘴裡狼吞虎嚥的時候，凌鳳姿認定潛月應該沒吃過什麼好吃食。也許是從前的生活經常捱餓？凌鳳姿在心裡肯定著。
所以每次看書時潛月端上來的點心，他都很少吃，最後都進了潛月的肚子，或者讓潛月帶走，做閒暇時的零嘴。為此，行雲不知多羨慕潛月。要知道，少爺每日吃的點心，可是廚房專門的點心師傅做的。她們平時根本吃不到。
潛月經常把點心分給行雲，她想著行雲是真心把她當姐妹的，在府中偶爾有這麼個人陪她說話也是好的。她也只有這麼點好東西可以與行雲分享了。而這其實也是潛月和凌鳳姿之間的小秘密。
凌鳳姿賞給潛月點心時說過：“點心你收起來自己吃就好，就不要讓旁人看見了，免的惹出無端的事。”
潛月明白，這高門府邸下人間也是互相爭來鬥去的。來這一個多月，她已經看見凌鳳姿房中的大丫頭打了好幾個低等丫鬟了。那些婆子們就更是了，動不動就打自己手裡的小丫頭。
潛月平日裡有什麼好事都是讓著別人，且為人低調，又有行雲罩著，日子才過的稍微平靜些。
可是平靜總是會被打破的。這一日潛月像往常一樣去書房當值，明日就是發月錢的日子了。她想著今日就與凌鳳姿說她要出府的事。她沒有身契，也不必按府裡尋常的規矩辦，同他說一聲便罷。
可走到半路就被一個婆子叫住，說丞相大人要她現在過去。婆子的樣子是個不好說話的，潛月問了什麼事，也不予搭理她，只自顧往前走。潛月跟在後面，心裡打著鼓。可是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能讓丞相傳她過去的，無外乎就是少爺的功課了。這一個月都是自己伺候凌鳳姿書房讀書的。
潛月行至丞相大人的書房。抬眼看去，丞相名凌諭，看起來五十歲上下，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只問了潛月一句，“你可識字？”
當初凌鳳姿選她伺候書房讀書，其他人也不是沒有眼熱的，可是又沒辦法替代她，誰讓這些丫鬟根本沒有人識字呢。
“識得幾個字。”潛月回答的很謹慎。
“那少爺最近都讀了些什麼書？”丞相又問。
“昨日讀到《大學》，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什麼的……”潛月想著，人間的科舉考的無非是《四書》《五經》之類的聖賢書，以前在神界她也曾看過一些。還是當初眾仙來朝拜她時，文治仙君獻給她的，看文治仙君那股引以為傲的勁頭，想必是他在人間做的一件豐功偉績的事吧。
“哼！”
丞相倏地站起來，手掌重重的拍在案上。
“你這個丫頭不簡單啊，識字不說，還知道《四書》《五經》，竟還敢以此誆騙我！”
“平時陪著少爺在書房行苟且之事才是真吧！”
“你以為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當姨娘？來人！把這妖女拖出去，打三十大板，攆出去！”
潛月只覺眼前一片空白，“怎麼事情就變成這樣了，她怎麼就變成了妖女了？”
還不等她思考，兩個婆子就進來，一人架一隻胳膊，把她整個人都快提離地面了，輕輕鬆鬆的就拖了出去。
院中已經有下人把受罰的長凳放好了。兩個婆子把潛月往凳子上一按，後面一個拿著大木板的小廝就上來招呼上了。
一整套流程一氣呵成，旁邊還有報數的。“一、二、三、四……”
潛月已經疼的喊不出聲音了。心裡也亂成一團。自己如今沒有法力，不能抵抗疼痛，這肉體也和凡胎無異，不用說，肯定是一片血肉模糊了。意識消失前，潛月最後的念頭是：“難道這次下界就要到此結束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