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兄弟所到扣門聲,還以為是吳家送來了賞銀,忙不選的開了門,果然是十數日前來的吳家父子三人,此外尚有一頦下三綹長鬚二目精亮的道人。兄弟二人轉了轉二目,宋二拱了拱手道:“果然是吳爺三位...!”賓宇一笑道:“正是我等,二位可用過飯否?”宋三忙道:“無有!無有!”賓宇向身後的星蛟道:“飯來!”星蛟即於食盒中取了大餅、牛肉,宋三兄弟一見大喜過望,即向眾人連連數拜,然後便是不顧彼此的一頓狼吞虎嚥。
幾張大餅,二斤牛肉已所剩無幾,兄弟抹了抹嘴,已是腹圓肚脹,打了兩個響嗝,方轉身拱手含笑道:“未知有何吩咐?”一旁的漢北父子,恨不得一掌斃之,空靈子暗自嘆道:“為人如此者,亦可謂濫竽充數,其生一世,良可悲也!”
賓宇一笑道:“有煩二位,黃風崗走上一遭,若是取回那柄劍,定有重賞。”宋二兄弟將伸得長長的脖頸一縮,半晌無言!去要那柄劍,豈不是虎頭上撓癢,一旁早已忍無可忍的漢北,上前一掌,到此時,這宋二兄弟方知不妙。
黃風崗仍是靜悄悄的,宋二兄弟前行將到那林邊時宋二怯道:“吳爺!”指了指林中,賓宇向前數步,林中若有人言,賓宇道:“去叫那道人來見!”宋二宋三退了一步,怎敢向前?就在此時,林中卻悶聲道:“什麼人?”話未盡,現出那禿頭道人。宋二連退數步道:“吳爺,他便是...”對面那禿頭道人向前跨了三步,即是一陣獰笑,漢北見那禿頭道人手中握了那柄劍便欲上前,賓宇止道:“兄長不可!”禿道人笑罷,冷冷道:“宋二宋三,要劍在此,要銀子麼,無有!”他根本未將來者看在眼中,只是譏諷那宋二兄弟,周宇等人聞其殘忍,今日一見,果然兇惡,向前一步道:“劍是汝之搶來的,今還劍於我,方是道理。”禿道人一陣狂笑,道:“道理?什麼道理?我伍龍吟從不知道理二字,若是要劍”揚了揚手中劍道:“向劍要便了!”言下忽的抽出劍來,眼前閃過一道飛電。
空靈子跨出一步道:“二位退下。”面向伍龍吟道:“潑道,今日便是爾的下場!”左掌一立,倏地退了一步,雙方本來相距三丈之間,空靈子一退疾進,瞬間即到了伍龍吟右側,出手奪劍,伍龍吟一震,反身回劍,劍光熠熠,劍鋒切空靈子右臂,漢北、賓宇一驚,額上即涔出冷汗來,若是一口平常之劍,也就罷了,可這柄劍,劍鋒未至,寒徹肌膚,劍鋒至則肌膚斷折,何況近在咫尺,劍又在極為狠棘的伍龍吟手中。
快!飆風飛電,空靈子右掌已附於伍龍吟執劍之右手,而人已在伍龍吟左側,伍龍吟一聲怪吼,忽地向空縱起,避開空靈子這一招,幻形身法,伍龍吟空中換式,一招青龍入海,劍光人影瞬息直下。
電光石火,空中的伍龍吟切下,就在此間不容髮之際,伍龍吟發出一聲慘嚎,劍脫手飛出,人飛向林邊。
林中一道極其陰毒的目光閃了閃,飛出六顆鐵彈子,人即消失無蹤。空中一線白光逋落,與此同時,宋二兄弟兩聲慘叫。
六粒鐵彈子分打周賓宇,漢北父子、空靈子、宋二兄弟。賓宇四人或避,或側身接下飛來之鐵彈子,惟有宋二兄弟,大睜了四目,卻無躲避之能。
白袍飄飄,乾元道人已將扁諸入鞘,合掌向空道:“九耶弟,為兄為汝及當初遇難者,報了殺身之仇,想那血獸徒不久亦將伏誅劍下。”
漢北父子、周賓宇拱手拜謝乾元道人,道人將劍交還漢北父子。漢北雙手託劍一躬道:“晚輩無能於此劍,望前輩將劍帶回!”乾元道人略為一怔,周賓宇拱手道:“前輩不妨暫且將劍帶回,以避人間之是非。”乾元道人呻吟之際,空靈子由林中走來道:“放暗器者,已逃無蹤跡;量必是血獸徒無疑。”
空靈子見師父遲疑,抱拳道:“今劍於靈泉,已為人皆知,為其父子之一患,況那血獸徒逃去,其又能善罷甘罷休,不如暫將劍帶回山中,待日後除了那魔頭,重歸芹溪。”乾元道人點頭諾之,空靈子接劍。
黃風崗下,山林前三具血屍,一個魔頭兩個無賴。
乾元道人向林中瞥了一眼道:“血獸徒必未遠去,徒兒暫且留下,為師回山去也!”周賓宇、漢北父子深深一拜,乾元道人接了那柄劍,立掌告辭,升空而去。
以賓宇之見,將那伍龍吟,宋二兄弟拖入石屋,屋內堆了柴草,點起火來。石屋內烈焰騰起,可燃之物,一時化為灰燼。
待石屋中火焰盡熄,四眾迴轉芹溪,可嘆宋二兄弟之一場荒唐夢,再也不能醒來!
林中撒出六枚鐵彈子的正是血獸徒,原來這對師兄弟數年前來到這黃風崗,這血獸徒時於夜間西去,或十數日或數月不歸。他並未與師兄同居一處,由石屋後穿林入谷三里之遙,陰陰的深谷中一塊巨大的岩石,石後乃一深黑的洞窟,血獸徒若回黃風崗便於洞中一眠數日,今日他以師兄之意,二人於石屋中把玩那柄劍,漢北一眾到來。
伍龍吟師兄弟雖然狠毒,卻畏怕那乾元道人,當師兄同空靈子交手,這血獸徒雖不識這空靈子,卻發現了待于山巔的乾元道人。
蛇蠍之心,若付之於人,則更狠於蛇蠍,它從無識之毒,變成了有識之毒。當空靈子前往林中尋找發鐵彈之人時,血獸徒還隱藏在洞中,並將那洞口生滿綠苔的巨石封了洞口。空靈子於林中,林外未見異常,他卻未入谷,尋找,一時之大意也。
血獸徒那怨毒的獨目,犀利異常,兩隻狀如麋鹿的兩耳,警覺異常,由洞口石隙中向外窺探、竊聽。
他於林中目睹師兄之死,那顆陰毒的心,一瞬震顫之後,繼而便是堅定的復仇之恨。
乾元道人去後,四人火燒石屋,血獸徒已由洞中躡足走出,遙遙窺望。當漢北四人離去時,那支幽綠的獨目便在暗中跟蹤。
幸虧乾元道人留下空靈子,不然漢北父子、周賓宇一個也走不了。
漢北四人回到家中時,已是星月滿天,星蘭聞知那柄劍為乾元道人帶回山中,心中的鬱結由那一口長長的嘆息中化解,當兄妹二人將其始末告知母親時,宋氏呆了許久,是驚恐,是慶幸道不出一句話來自丈夫前往山東,宋氏的憂心到星蛟兄妹見到了那柄劍之後的異常,她卻未能想到劍之丟失自丈夫與賓宇由山東歸來之異常,亦令她莫明,然而她未能想到仍是那柄劍的原故,今失而復得,那柄劍為乾元道人帶回乾元山,她深深吐了口氣。星蛟雖未能告知母親、小妹那血獸徒一事,宋氏竟有一絲不祥之兆。
空靈子依師父之言,暫留芹泉,晚間同賓宇歇於漢北房中,漢北歇於書房。
吳漢北三代以下皆獨傳一子,無兄無弟,到他亦為一子,卻多了個女兒。而今的漢北已是知天命之年。當漢北由山東歸來時,周賓宇因擔心那柄劍,且有兒女婚姻之意,便同漢北一同來芹泉。劍之失而復得,周賓宇來往數千裡,可謂是為良朋知友能兩肋插刀。
除了禿道人伍龍吟,因空靈子在此,二人再未提到那兒女之親事,一晃數日就在空靈子回山之前夜,漢北為空靈子設宴餞行,席間豪俠義氣,對酒當歌,無疑是一醉方休,席散之後,三人拱手回房,如何料不到禍在其時。
多日來窺伺待機的血獸徒待漢北三人起了輕微的鼾聲,這魔頭便潛入書房下了毒手。
兩支毒爪般的鐵手,血獸扼了漢北咽喉,即使漢北不醉,也遠非其對手,何況此時,血獸扼死了漢北,硬是將那頭顱擰了下來,提在手中,前往空靈子、賓宇房中,方才漢北之微弱掙扎,已驚動了空靈子,當血獸徒來到房門時,空靈子竟無意的道了聲:“什麼人?”血獸徒怎敢進房,回手將人頭甩出,一團黑影夾其血腥於昏暗的燈光下迎面撲來,空靈子大驚閃身之際,血獸徒縱出書房。
空靈子閃身,人頭撞於牆壁,血肉四濺,一顆人頭粉碎,可嘆漢北一生豪俠仗義,落了個身首不全的下場。
周賓宇大驚失色,即感大事不好,當二人來到漢北房中時,血腥刺鼻,血汙遍地,床榻上一具無頭的血屍仰臥,周賓宇一陣眩暈,閉目向天,發出一聲長長的泣咽!空靈子閉了二目,兩掌合於胸前,心中一陣陣悔咎的刺疼,他竟忘於師傅之囑,愧恨疏忽大意,忽視了血獸徒之殘忍,宋氏母女幾度昏厥,皆為空靈子之丹藥,內功復甦,吳門上下悲痛失措之際,那星蛟欲撫劍自刎,亦為空靈子救下。
一柄扁諸劍,宋二兄弟伍龍吟揭開了周吳兩家的悲慘命運!若說漢北除蟒為之,倒不如說宋二兄弟為禍之因。若說伍龍吟貪婪,師兄弟之狠毒,可恨者宋二兄弟也!
宋氏母女總算活了下來,待後院完畢,空靈子愧道:“賓宇賢弟,貧道愧恨無地!以貧道看來,此事並未了之,那血獸徒並不因死了漢北一人而罷休,其乃食人之魔鬼,與此有牽連者,其報復之心將無終止,不除之,將無以寧日。”賓宇嘆道:“要除血獸徒,豈是易事,況道兄能久於此地?”空靈子道:“為今之計,必先將她母女三人遷往他鄉,而必掩人耳目,而後貧道回山告知師傅。”賓宇嘆道:“以道兄之言,將她母女三人尋了安身之處,道兄回山,賓宇亦未便留於此地。”空靈道:“那血獸徒恐未遠離,你我此後,決不可大意,若將她母女尋了安身之處,貧道與賢弟一同前往,而後貧道回山,此處也只有暫時封了門戶,未知漢北可有遠方親朋或宋氏之遠親。”賓宇道:“待向了嫂嫂宋氏夫人便知?”
幾日來宋氏母女,已見形銷骨瘦,走了漢北,這個家便塌了大半邊天,如今又必然遠走他鄉。一個溫敦孝義之家,一旦家室破敗風沽弩,身世淒涼雨打萍。
劍傳千古,扁諸於三代之前如何到了吳門,漢北之祖上得了這柄劍,能為傳家之寶?怎料及其禍害之根源。扁諸劍始於春秋,兩千多年來為此劍喪身亡命者幾許,死於此劍下者幾何?寶劍者兇器也!和氏之璧,亡國之玉也,西施、鄭旦亡國之色也!
賓宇見了宋氏夫人,憐憫之情哀於內心。不欲之言,必然言之,宋氏涕淚哽咽,於其紊亂的方寸中沉思許久,想起家住太原府,漢北之表弟方世麟,多年來幸虧二者未斷往來,可宋氏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方世麟於太原住處,星蛟翻尋爹爹書櫥,方找到了世麟於太原的所在。
芹泉去太原二百餘里,太原府人煙稠密,非比芹泉治下之一小小芹湲。空靈子賓宇商議之後,惟有賓宇帶同星蛟前往,見一見那方世麟,賓宇將此告知宋氏,宋氏垂淚道:“漢北近年雖與方家未斷來往,而今漢北下世,未知方家能否容納?”賓宇嘆道:“而今世情雖甚炎涼,而能與漢北兄未斷往來者,必非那庸俗短見,附炎趨勢之輩,賓宇今同小侄前往,一見便知。”宋氏點頭拭淚。
十餘日後,方世麟同賓宇叔侄一同來到芹湲,方世麟見了宋氏,免不了一番傷感。
方世麟之於太原,亦可謂是略有名望者,雖其家道已在中衰,若容納宋氏母子三人,何慮之有。家道興衰,仕途進退,不可與人之情操沉浮,亦貧之家亦能捨己救人,豪富之家或者吝嗇分文,友道間之成敗,便可見君子之與小人,家道興衰,極能盡世態之炎涼。
方世麟能同賓宇叔侄來芹湲,足見其人也!不愧賓宇之言。“能與漢北未斷往來者,必非那庸俗短見,附炎趨勢之輩。”由此亦可見漢北之為人。
宋氏母女三人要離開這數代的故居,況於此情此境之下,只有以淚來沖淡這碎心之情。
五日後的一個黃昏,於空靈子極其縝密的防範下,五輛大車搬了這個家,載走了世代恩怨。當週賓宇,方世麟離開吳家大門時,芹湲之父老百姓, 竟焚香送行,嘆息載道。
宋氏好似於昏昏的夢寐中離開了芹湲,此一去何日再歸來?待女芹芹同二三侍婢同車而往,空莫冷落的吳宅,猶令久已於乾元山為道的空靈子嗟嘆不已。
西團頭村,宋二兄弟的小小院落,亦將於風雨飄灑中荒蕪,破敗,可那又是一回事,他人之嘆又怎能與此同日而語。
方世麟小漢北三歲,身前一子,名方義,年方一十四歲,尚在十年寒窗之中,方義之母鄭氏,雖無文才,則是個賢妻良母,方義雖一文弱書生,且是一副俠義心腸。世麟家道中衰,就指望這方義中興家世。宋氏母女三人因此方能有此安身之地。
宋氏母女為鄭氏之善慰,又少了那驚恐之憂,心中稍慰。
周賓宇拜辭世麟,宋氏回到芹湲,見了空靈子,言以方家之情,空靈子嘆道:“她母女有了安身之處,你我少此一慮,賢弟歇上幾日為是。”賓宇道:“不可,兩日後某即往拜見乾元前輩,歸來時順便雪峰寨,將漢北兄之遭遇告知家中,即刻迴轉。”空靈子嘆道:“見了吾師代為貧道告罪,空靈子未盡其責也!今惟有除了血獸徒,令她母女回鄉,聊慰此心矣!”
晚間二人自炊自食,廚中所需應有盡有。
二人燈下對酌,賓宇嘆道:“我等一時疏忽,令那血獸徒得手,可嘆漢北兄就此而已!”空靈子道:“貧道未盡師命,慚愧,來日吾受師責,亦無怨也!”賓宇道:“暗箭難防!”空靈道:“血獸徒與其師兄伍龍吟蛇蠍也,至死無悔,無悔者,極可畏。”
賓宇舉杯道:“賓宇之於漢北,自那年於科場一見,即成知己,我二人雖一誠而就,並無仕途之念,我二人雖於晉魯二地,皆樂於山水林泉也!想不到漢北中年夭逝,人生奈何?”空靈子道:“誰能主生死?誰又能禍與福?誰又主小人叵測之禍心。”
更定夜深,空寂的吳家大院印證著吳氏一代之盛衰,人去樓空,何處在尋那往日的紅燈綠酒,兒女的歡笑,盛宴不復,人生難再!
酒!消愁解悶!酒!傾訴衷腸,酒!激盪豪情,酒!詩興文章,酒!拔劍起舞天山月,揮毫縱歌心浩茫。
空靈子自上乾元山三十多年來,那少小時的壯志豪情,早已泯滅,當年的多情善感,也已和那流年飄逝,為其淡泊,清虛的淘棄,而今的一杯酒,可否燃起那昔日的灰燼?漢北之死,那血腥的慘狀,令他回想三十年前的歲月,淒涼與悲慘。漢北之死,宋氏母女遠去他鄉,好似他往日的一場夢,一場逝去的再現。
今宵的此情此境,也只能令其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哀嘆!漢北的一言一行,於周賓宇心頭回蕩,漢北的喜怒哀樂,談笑風生的故情,都一去不復返,空靈子的一聲長嘆,喚他回到這孤燈殘酒的夜下,他未能當漢北之面提起兒女的婚事,為其一憾,亦為漢北之一憾。
周賓宇斟滿了酒,喟然道:“道兄,漢北兄今雖與你我兩世之間,賓宇尚有一念,尚望道兄成全!”空靈子疑道:“賢弟請將。”賓宇道:“吳周雖非世交,十年來已勝於世交,漢北與我情同手足,他之星蛟星蘭於賓宇之天其天芳,恰成兩雙,賓宇此番同漢北,同來芹湲,既有此意,況漢北於我雪峰寨時亦有此念,彼此未能一語道破,今漢北已古,賓宇忡忡於懷者此也!”
空靈子杯酒下嚥,正色道:“雖然漢北已古,後人之情依然,女兒婚事猶如漢北在時,賢弟之一子一女,對漢北之一女一子,俱在青春年華,漢北當時既有此意,或已告知夫人,想那宋氏必然允之!”賓宇拱手道:“賓宇此往乾元山,回程便欲帶了天其前來,令其拜見宋世伯母,到那時還望道兄為媒妁之言。”空靈子捋了捋頜下鬚髯一笑道:“這個自然,貧道四十年不染塵事,今卻為他人說媒。”賓宇拱手道:“謝道兄!”二人促膝達旦。
且說乾元道人回到乾元山,終覺不安,雖然除了伍龍吟,留下徒兒提防那血獸徒,可他深知這血獸徒詭詐陰毒,漢北之家居妻小俱在,他若察知,必然伺機殘害,乾元道人之擔心,便源於二十多年前兄長之慘死?
待周賓宇來到乾元山,乾元道長即知不妙,未等賓宇開口,乾元即疑道:“空靈徒兒何在?”賓宇一拜拱手道:“若非前輩命空靈子於芹湲,賓宇今休矣!”乾元驚道:“汝且坐了……”童兒上了茶,周賓宇呷了口茶水,微微一嘆拱手道:“前輩去後,空靈道長與我等四人前行回到芹湲,雖有那血獸徒之患,然而死了伍龍吟扁諸劍失而復得,於一時寬慰中疏忽大意,回芹湲後第五日夜間,漢北兄慘遭毒手!”乾元道人嘆道:“汝等由黃風崗回芹湲時,那血獸徒定然跟蹤而至,待機下了手,爾等之忽疏尚不說,空靈徒兒之大意不可恕也!”賓宇拱手道:“血獸徒陰毒刁詐,伺機暗中為此空靈道兄悔恨不已,晚輩亦甚愧之!”乾元道:“血獸徒不除,吳門何以得安?”賓宇拱手一嘆,將宋氏母女已遷居太原之情告知。乾元點頭道:“如此雖可,然而那血獸徒必然儘快除之,還有其師系襟連者皆後患也。”賓宇嘆道:“在下此來拜見前輩一則吳宅雖無漢北兄之後,可此事終未了結,只有空靈道兄守於吳宅,二則望前輩設法除了那血獸徒,方才前輩所言其師系者!”乾元嘆道:“因仇結仇,仇讎不已,今漢北遭此厄難,況血獸徒於我舊恨未已,猶可甚者,其雖殺害了漢北,猶未能已也!我等又怎能餘患於後,汝明日即回芹湲,告知空靈徒兒為師之意,貧道當思之而行。”賓宇拱手謝了,童兒侍候賓宇用了齋飯,下榻歇息。
來日,周賓宇拜辭乾元道人下山,回到雪峰寨,將芹湲漢北之死,宋氏母女遷往太原告知夫人,林氏驚歎不已,賓宇將周吳兩家親事問及夫人,林氏嘆道:“如今她母女如此處境,怎好言及此事。”賓宇道:“吾由芹湲來時,已將兒女之事告知乾元山空靈道長,道長願為媒妁之好,今回芹湲,將天其帶往太原,見見宋氏嫂嫂,以定兒女之終身。”林氏呻吟道:“雖無不可,然而那惡魔未除,如何是好。”賓宇道:“今吾於乾元山,已將漢北之死告知乾元道人,況那魔頭欠道人之血債未盡,必設法除其害,今空靈道長於芹湲,量無一失,吾與天其到芹湲之後,即同空令道長前往太原,此機一失,更待何時?”林氏點頭應諾。
天其聽了母親之言,甚是歡喜,他之樂道並非在於婚姻一事,而在星蛟,二人雖未一見,彼此父輩之言,星蛟、天其已各有思慕之意,今同爹爹前往太原,可與星蛟一見,又可見一見他鄉風光。
賓宇父子於路非止一日,到了芹湲吳宅,天其拜見了空靈道長,賓宇將前輩之言告知空靈子,空靈心中略慰道:“賢弟去後,貧道曾兩次前往黃風崗,那血獸徒未見。”賓宇拱手道:“此番前往太原,願道兄一同前往!”空靈子思道:“師傅其間必往他方尋其聯手者,血獸徒若有師輩,怎可掉以輕心,明日貧道即與你父子前往太原,見了宋氏夫人後,吾即回此,或回山見師傅,留此空宅,那魔頭又能如何?”賓宇謝道:“但依道兄之言!”
太原府,方宅中方世麟盛宴以待,席間空靈子將來意言之,那方世麟非但願成就周吳兩家之緣,卻道:“看來道長之來所成就者,並非周吳兩家後代之姻,尚有三者,四者,具可謂天緣之姻也。”空靈賓宇聞言大為不解,方世麟拱手笑道:“非方某一言,二位即日便知。”
席間,天其與星蛟相見,父輩之交,傳之於後,二人一見成知己,亦如當年漢北之於賓宇會於科場,星蛟長天其兩歲為兄,而後弟兄前往內室宴前,天其拜見了宋氏伯母,鄭氏嬸孃,而後於星蘭等一一見禮後,弟兄二人方退出內宅。
自宋氏母女遷居方家,想不到那星蘭與方世麟之子方義一見鍾情,待鄭氏、宋氏知情後,皆默然許下,宋氏心中雖有丈夫當初之言,寄意於賓宇之後,然而今女兒之心願難以違之,況母女三人寄身方家,情面之上何以負之。
待賓宇得知星蘭與方義之情時,扼腕嘆道:“漢北兄在天之靈亦可慰矣!”
空靈子聽那方世麟之言,暗自思量道:“其言恐非賓宇之所望,況那方世麟之言又別有所指。”待賓宇告知他星蘭與方義之情時,空靈子道:“兒女之情似不可測,然而已然有定,據方世麟之言,方義與星蘭之好,他於夫人必已知之,賢弟且於此間多住幾日,必然另有佳音,貧道就此回芹湲。”
方世麟設宴為空靈子送行,席間雖各有所思,卻情同一衷,方世麟心中雖有了底兒,確未能道破,抱拳笑道:“道長,乃方外高人,今來寒舍之用心,方某絕不辜道長之意,亦令周吳兩家之後締結良緣。”空靈子抱拳道:“貧道雖不諳此情,今方世麟之言定有所指,賓宇賢弟此行不虛也!”周賓宇笑道:“道兄此來亦未虛行,賓宇之慾俠義之交,亦望兒女有俠義之好,未負漢北兄之望,亦為賓宇之望也!”
席散之後,空靈子告辭自回芹湲,賓宇、世麟等人送至太原城外,拱手作別,空靈子因獨自一人,與眾別後,即乘空而去。
因方義與漢北之女星蘭情甚篤好,方世麟便想起夫人鄭氏之言,漢北兄在世時,曾有意令周吳兩家結成雙親,今方義與漢北之女星蘭卻違了父輩之願,為之一憾。
世麟夫婦,乃至宋氏之為人,皆非庸俗者,怎能強逼兒女之終身,況那雙方門當戶對,情投意合。方世麟思忖之際,忽地想起了結義好友譚春壽,春壽身前亦為一子一女。
世麟告知夫人道:“夫人可知譚兄之女月娥,尚未許配人家,若如此,亦可成全周吳兩家之願。”鄭氏道:“夫君之言雖是,未知春壽之意,況令月娥遠嫁他鄉,其母女之意如何?”世麟道:“此鄉他鄉皆在為人,漢北於我漢北於賓宇,皆知心也,春壽亦為我之知交,春壽,漢北賓宇皆俠義之士也,世麟雖未敢自言俠義,然與其三者能為知己,亦已足矣,今若將月娥許與賓宇之子,漢北之子結於賓宇之女,亦未失漢北,賓宇之望也。”鄭氏道:“夫君之交雖可稱道,但不知賓宇之子,之女如何?”世麟道:“量無所慮,父子非同者有之,可當初漢北曾前往山東與賓宇之子,之女必然相見,漢北兄即已有意,不知賓宇之子與女也。”鄭氏點頭道:“此一來,只有春壽一方尚未可之。”方世麟笑道:“量無不可。”
周賓宇父子,空靈子之來,正合了世麟之念,酒席宴上,空靈子之言,也恰如方世麟之意。方世麟雖未與譚春壽相見,然已勝券在握,他雖未將其意言明,空靈子、周賓宇如何不知方世麟話中有因。
周賓宇父子於方宅一住數日,那星蛟與天其竟形影不離,二人你一趟棍棒,他一套劍法,其間亦有江湖之嘆,亦有詩情之酬。
周天其於世麟夫婦目中甚為中意,待世麟將此告知譚春壽時,春壽道:“既是方兄之媒,譚某何疑之有,若是我那夫人無有異議,即可定之。”春壽回見夫人李氏,告知世麟之言,李氏呻吟道:“周家遠在山東,其家室如何,其子如何?況月娥遠嫁,我母女難得一見怎好?”春壽道:“賓宇與漢北,漢北與世麟皆知己,親故成交,我與世麟乃知己也,夫人何嘗不知,賓宇當初與漢北武場相識,皆中科第,亦非平庸之家,其父子今在世麟家中,夫人若欲一見,又何難哉。”李氏道:“既有方兄之言,我二人還是見一見周家父子為是。”
待春壽夫妻見了賓宇父子,賓宇與春壽之言談,句句投合,猶如曾經相識,而李氏對天其之人品言談,亦無可挑剔。待方世麟聽了春壽“但憑賢弟之意時”將右拳擊於左掌心,笑道:“譚兄之意,方某早已料知!”
方世麟隔日於家中設宴,親朋俱來道賀,至此,譚月娥與周天其,吳星蘭與方義,周天芳與吳星蛟,定了終身,以方世麟之意,百日之後,擇定良辰吉日,於方宅大擺筵席,為星蛟等完婚。
宋氏自丈夫去世之後,悲苦鬱悶的心,而今有方世麟、賓宇等人的協同,定了兒女之終身,雖未如漢北、賓宇之願,亦可謂稱心如意,今女兒星蘭與世麟之子方義結成夫妻,宋氏那寄人籬下的苦悶,亦為消解。
至此周賓宇心中的酸甜苦辣,亦為化解。宋氏嫂嫂有了可望之委託,兒女之婚事,如心如願,只待除了血獸徒,宋氏嫂嫂重回芹湲,何謂人間大事,以周賓宇方世麟之為人,之心懷所能成就的,恩怨分明的歸結於一個“義”字,一個“理”字。
天其與星蛟一時不忍分離,周賓宇即告辭宋氏,方世麟回芹湲,方世麟抱拳笑道:“周兄此去莫忘三個月後婚宴一事!”周賓宇拱手嘆道:“為兄之交漢北,今方見賢弟之大義。”二人抱拳哈哈一笑,天其、星蛟、送至十里長亭。
賓宇回到芹湲,見了空靈子,敘說方世麟,譚春壽四家結親,三個月後於太原完婚。”空靈子笑道:“妙!當時世麟之言已見其因,此正是千里姻緣一線牽。”賓宇嘆道:“原來那方世麟已有謀在心,此亦為因中之果!兒女之事並非賓宇之至念,兒女成人,此乃必然之事也,為父母者盡其責而已。如道兄者無此牽掛也,賓宇能如此如道兄者,方賓宇之至念也!”空靈子道:“賢弟雖如是言,今賢弟為漢北之後盡了應盡之心!貧道而今淡泊無念,當初亦為人情之煩惱。”賓宇嘆道:“人間福貴能幾何?譬如那柄劍,得之如何?失之如何?”空靈子嘆道:“漢北為此劍,可謂無奈!”賓宇喟然道:“道兄知漢北、知賓宇也!”空靈子道:“賢弟不日將回山東故里,那百日之事,轉眼即至,尚須一番操勞!”賓宇道:“只因那魔頭未除,有累道兄於此!”空靈子道:“貧道已數往黃風崗,不見那血獸徒之蹤跡,即無師父之言,貧道又怎能一去了之,貧道之疏忽送了漢北之命,亦為他母女三人不盡之悲傷;貧道自愧不已,何言累及!”
兩日後,周賓宇回山東雪峰寨,空靈子送至潭河,起於空中四下觀望,以防那血獸徒之詭詐!
血獸徒並非鬼怪異類!其猶人也!他與師兄伍龍吟乃至其師輩,俱是那殘忍陰毒滅絕人性之流,他與師兄當初投師冷龍嶺兩面獸,更得其冷酷、妒恨之本能,師兄弟從師三十年,盡得兩面獸之冷焰追命掌及其陰功寒煞。
伍龍吟死有餘辜,血獸徒則視之深仇似海,他不想當初他與師兄殺害乾元道人俗家二弟一家六口之慘狀,起因無非是白元君的一句無意之言。
白元君者,乾元道人白元殿之二弟,白元君受害時,空靈子已上乾元山六年,當乾元道人聞知二弟之死,空靈子曾隨師於四間茅舍,兩間廳堂,血與肉狼藉不堪,四壁血跡斑斑,五臟六腑散於四處,腸肚零碎,六顆人頭分置廳堂及內室床榻,十二隻驚恐幽怨的二目,血淚凝結。
殘忍、殘酷令空靈子掩了二目,師父呆立如痴,口中喋喋不休的誦唸那黃粱訐,其情其境與今日伍龍吟之死,如何比擬?伍龍吟血獸徒,乃殘殺無辜,而今伍龍吟之死,何能償其萬一?一筆血海深仇,深深埋於乾元道人心頭,二十年來,師徒未能尋到伍龍吟師兄弟。
一柄扁諸劍,波瀾重起,堪悲的吳漢北報應的宋二兄弟,隱晦的惡因,也必將受其無盡的惡報。
周賓宇去後,空靈子即鎖了吳宅回山!見了師父再敘芹溪之事時,乾元道人合掌閉目一言不發,待徒兒言盡,乾元道人啟目道:“汝今回山,吳宅如何?”空靈子將周賓宇太原之情略敘道:“今吳宅空無一人,弟子回見師父後,即回芹溪。”乾元道:“吳宅既無人,徒兒且於山中幾日,來日為師即往冷龍嶺!”空靈疑道:“冷龍嶺...?”乾元道:“冷龍嶺即血獸徒之師陰陽兩面獸之所在?為師已約了雪靈山天鈞子,天都山太乙神君?一同前往。”空靈子道:“師父何以知其所在?”乾元道:“而今血獸徒兄弟既已出面,他能跟蹤汝等於芹溪,為師亦能跟蹤那血獸徒於冷龍嶺。此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空靈子拱手道:“師父明見。”乾元嘆道:“此非為師一人之仇也,天下之仇也,受其害者何止吾弟一家六口?如今怎能容其無盡之殆害。”空靈子拜道:“有二位前輩同往,弟子無念矣!”
冷龍嶺、祁連山之東,橫臥海北、甘南之交界,四圍崇山峻嶺,罕無人跡,三界峰以北之冷壁巖下,絕壁千尺,冷龍、鐵壁二峰夾山寺,若臨秋冬之季,四空冷霧籠罩,鐵巖冰壁下霧氣蒸騰,其下即陰陽兩面獸之巢穴。
當乾元道人、天鈞子、太乙神君,來到冷龍嶺上時,巖下的白色冷霧忽而化作了青黑色,乾元道人退步道:“二位小心,兩面獸將至。”
青黑色煙霧散盡時,一張蒼白冷酷的面孔,由巖下緩緩升起,青發白麵,血紅的兩片薄唇,一雙半合的二目,張了張,冷光熠熠。兩面獸升上崖壁時,乾元三道退於一丈開外。兩面獸四下環顧,那張蒼白的四方大面已見青藍色,蟒蛇般的身軀,高有一丈五六。兩面獸旁若無事般的張了那兩片血紅的薄唇一字一句道:“對面那來者應是乾元道人,可是為了前仇而來?”乾元冷冷道:“是也!非也!”“那麼我那伍龍吟之死,又當何說?好的是汝等今日自上門來?汝又何知我之冷壁巖?”其音冷漠陰森,恍若未出其口,而是出自冷壁巖下。乾元暗道:“冷麵獸言符其實,天地間竟有如此生靈!”
兩面獸緩緩抬起他那雙長臂時,面孔由青藍轉為蒼白,口中陰陰道:“今日無論來者幾人,俱要為我那徒兒償命!”一雙一尺長的枯掌展時,金風激起,冷壁巖上大小石塊如冰雹般湧向三道,四周十數丈內冷霧冰雨,陰霾瀰漫間,電光熠熠,沉雷隆隆。
兩面獸之陰功寒煞,可謂已到極巔,如此奇異的異道功法,乾元三道霎時起於空中,同時各劃一掌,六道天罡風與其陰寒之飆風激盪。
風滔中一聲驚天攝人的狂嘯,兩面獸猶如一條怪蟒聯翩升空數丈其衣著連同足下那雙鐵履,盡化作飛煙四散,赤身裸體的兩面獸已暴怒到極端,一雙鐵臂伸了伸,倏地長了三尺,一對鐵爪抓向身下的天鈞子、太乙,二道急將腰中拂塵迎那對鐵爪,一尺七八的牛尾毛根根如鐵,兩面獸抓了個正著。
一瞬之間,天鈞二道執拂塵的二臂已結了冰,寒冰礬肌,兩面獸之陰風冷煞到此時已是破釜沉舟之勢。天鈞二道大驚撒手一對灌注了二道深邃內功的牛尾拂塵,化作了飛灰。而兩面獸兩掌掌心亦為牛尾洞穿,掌背上射出數十根金針般的牛毛。
兩面獸及乾元三道俱在空中,兩面獸抖了抖雙掌,;兩掌掌背之牛尾毛。盡為其內功逼出,且根根牛毛俱蘊含其陰毒之力,飛向三道,根根如針之牛尾毛於風滔中瞬間化為細如塵粉的煙霧。
風渦中兩面獸已見力衰,一張慘白的面孔由白而藍,由藍而白,一對冷酷的二目泛出幽蘭的冷光。
兩面獸垂危之際,冷壁巖下迅疾閃出一人,那人於瞬間向空中揚了揚手撒出六顆鐵彈,六顆鐵彈分打乾元、天鈞、太乙。乾元側身接下兩粒即反手打出,天鈞子劃出一道罡風,四粒鐵彈斜飛而沒,發彈人發出六顆鐵彈即向東南飛馳消失,兩面獸怨毒的發出一聲冷笑時,為乾元道人兩顆鐵彈打中後背。
兩面獸沉悶的一哼,竟仍以內功逼出打入背後的鐵彈,其於狂呼中以至後之驚人力道升空。
升空十數丈的兩面獸於空中調轉身軀,向冷壁巖衝空而下,結果了他罪惡、殘暴、冷酷的一生。
冷壁巖上三道呆了片刻,乾元拱手道:“貧道自入道以來,未曾遇此兇殘之輩,當初二弟之死乃死於其弟子手下,當時之殘忍,今猶在目,今若無二位道長,兩面獸如何除之?”天鈞子道:“那發鐵彈者必其弟子血獸徒,未知其逃往何方?”乾元道:“而今其師於危急中他全然不顧,伺機發彈而逃,可見其師徒之情義之於冷酷,今血獸之去向,必為黃風崗,也必為黃風崗,他必伺機尋仇於無辜者,其也必有應得之下場!”
冷龍嶺上,三道拱手作別,自天山都龍嶺一別,漫漫長長的數十年於人間逝去了,亦如彈指之間!
至殘、至毒的兩面獸師徒已去其二,餘下的這血獸徒或為師徒三人中最為殘忍者,他此來冷龍嶺,即欲請師父除掉乾元師徒,所幸乾元道人於漢北慘遭毒手之後即料定血獸徒仍藏身於黃風崗,當週賓宇下山後,乾元道人即動身去了黃風崗,暗中等候血獸徒出現。
其間空靈子在周賓宇前往太原後,曾數往黃風崗尋蹤血獸徒未見,可乾元道人未便現身與徒兒相見,他深知血獸徒必於極隱秘之處窺伺黃風崗之風吹草動!
血獸徒前往冷龍嶺,乾元道人並未出手截殺,他猜知血獸徒離開黃風崗必有所向,必有所謀,因而跟蹤而來,這便是心計,心計於正道者,善行也!心計於邪道者,惡行也!
荒涼、冷峻的祁連山、冷龍嶺、血獸徒縱下那陰黑的雙峰夾峙的深谷。乾元道人未敢輕入,卻於冷龍嶺上清清楚楚竊聽了深谷中的淒厲的嚎叫及血獸徒求師之言,冷壁巖下回聲震盪,況其師徒內功深厚,冷壁巖上可字字入耳。
太阿子說到此處,深深嘆了口氣道:“冷龍嶺上三前輩除了兩面獸。”回到乾元山將冷龍嶺之事告知徒兒空靈子,道:“其時血獸徒也必已回到黃風崗,其仇必然更甚,其毒必然更狠!”空靈子合掌道:“師父除了兩面獸,那血獸徒雖然倍為狠毒,已是窮途末路,弟子就此回芹溪否?”乾元道:“徒兒回芹溪再不可疏之大意,強弩之末,猶可殺人。”空靈子抱拳道:“謹遵師命!”
太阿子呷了口茶喟然道:“百年光陰,他與後者留下的是不堪回首。”明月嘆道:“前輩何以知之甚詳?後來那柄劍如何又於爹爹手中丟失?”太阿嘆道:“是啊!當時貧道尚未於人世,姑娘亦未知三十五年前的太極子?他便是三十年後貧道之恩師。乾元前輩由冷嶺回到乾元山,將冷龍嶺之事告知徒兒空靈子,空靈子遵師命回芹湲未久,你那祖父周賓宇由雪峰寨回芹湲。”蘭亭嘆道:“那血獸徒由冷龍嶺逃回黃風崗後如何?”太阿道:“方才貧道已然言之,其豈能善罷甘休!”
太阿子道:“空靈子由乾元山回到芹湲,已去姑娘之祖爺應太原方世麟百日之約不久。”
且說周賓宇此往太原,非同尋常,備了馬車,帶了女兒天芳,一則送女兒太原府,二則迎兒媳譚月娥。林氏夫人與女兒作別亦悲亦喜,悲則女兒遠嫁,何日方能一見?喜則女兒與漢此之子星蛟成婚,乃雙方父母之願,亦為兒女之願。就在賓宇父女前往太原之前,二日,不料天其星蛟二人乘了馬車來到雪峰寨,當賓宇夫妻得知二人依方世麟意命星蛟來迎取天芳時,賓宇夫妻大喜。星蛟拜見了岳父母,天其道:“爹爹母親,方伯要母親同往太原,良朋親友熱鬧一場!”賓宇點頭笑道:“為父願有此意!”因向林氏道:“此乃兒女大事,況方兄誠意如何負之,夫人亦可趁此看一看山西風光太原勝跡,豈不可妙!林氏點頭樂道。”此機亦什難得,只是家中沿須略為安置。賓宇道:“時雖綽綽有餘,然必在兩日後啟程。”
周家於雪峰寨本是大戶,今嫁女迎親,自有親朋鄰里前來恭賀、相幫。
兩日後以林氏之弟於家中看管門戶,賓宇夫婦及兒女天芳,乘了一輛雙駕轎車,星蛟於其隨從仍坐了來時馬車,嫁妝及一應用物分置二車之上,於親朋鄉鄰之擁護中,送出雪峰寨西去。
時方三月之末,正值桃杏花開,一路上山青水秀,柳綠桃紅,且逢人生之樂事,賓宇夫婦可謂心曠神怡,,三年來賓宇往返奔波山東山西二地幾近萬里,所換來的是無限的感慨,慰藉。
十餘日後,車到太原,方世麟已命家人於郊外東來之路上候迎,車到方宅,世麟春壽夫婦,寧氏及其晚輩賓朋二百餘口迎接,林氏與宋氏、鄭氏、李氏相見,其情其境自不勝言。方宅之內外皆已安置妥善。紅巾綠袖,五彩繽紛。
三日後的良辰吉日,恰是方宅定親後之百日,方宅、譚宅紅燈採棚、鼓樂笙 簧,戲班,一時動及太原城。
賓客盈門,酒宴百席,乃方、宋、譚三家百年之盛也!
星蛟、天芳、方齊星蘭,天齊月娥於鞭炮鼓樂聲中拜了天地,拜了方世麟夫妻,宋氏、賓宇夫妻、春壽夫妻,盛宴於樂聲笑語中盡情一醉。
一連三日之恭賀,盛宴自不勝說,若言光陰有情卻無情,其間那宋良箴 ,周賓宇及方世麟,未能忘懷那吳漢北,歡樂之中,時時隱現那僂僂之傷感。
人間的宴席是終究要散的,十日後周賓宇夫婦帶了天其月娥回山東,譚壽星壽以車馬相送,方世麟夫婦,春壽夫婦,——宋氏,星蛟、方義等送至十里長亭,那星蛟與天齊向約一年後向見於太原,而後星蛟送天齊迴雪峰寨,可見弟兄之摯誠也!
且說空靈子回到芹湲,來至吳宅見各處門戶所落之鎖,俱已脫落空靈子頗為驚詫,料定那血獸徒所為,便留上了心。
為此空靈子開啟門戶,便立於十數步外,以輕輕掌風震開雙門當其開了廳堂二門時,廳中兩條黑色大蟒張了大口向空靈子迅疾衝來,空靈子退避中二蟒已衝出廳外,空靈子抬手發掌,擊斃二巨蟒,空蕩的吳宅再天他物。
血獸徒本欲請來師傅兩面獸,報師兄之仇,不料冷龍嶺為乾元三道將師傅困於塗敗之地,他不思援手,只發出六粒鐵彈子逃命,他逃回黃風崗,於那洞中又怕又恨,血獸徒數十年來,而今方知怕是怎麼回事,師父之死,他已孤身天援,那死的幽靈便在其心頭徘徊,以往他想到的是他人死,死於他的掌下,從未想到過自已!而今,死將來臨,他於陰黑的山洞中左思右想,忽地恨道:“以師父之所能,就範於那乾元老兒?只恨自己當進逃命心切,若是當時同師徒協力,敗者,死者或是那乾元三道。”血獸徒之悔,也是他平生之未有。
想到此,待天黑時,前往冷龍嶺,當他來到冷成嶺,冷壁巖下,兩面獸已粉身碎骨,一片血肉已結成冰塊,血獸徒也有傷心時,他那殘忍的二目,亦能滴下淚來!當他升上冷壁巖,那陰毒的心便更堅定,一聲怨毒的長嘯後血獸徒重回黃風崗。
他于山洞中呆子一天一夜,他本想將芹湲燒光,殺絕,轉念間他卻去了百里外的五毒谷,將兩條蟒蛇置於吳宅,以表復仇之決心。
他未敢再於黃風崗,他亦知依他一人難報此仇,他亦知等待,待時日長久,乾元師徒掉以輕心回山,待吳家之後回到芹湲,再下手。致於師父之仇?他亦知,必有聯手之同道人。
為此,血獸徒神出鬼沒的來來去去,等待時機。
且說周賓宇一行回到雪峰寨,親朋俱來相賀,賓宇設宴三日,又是一番熱鬧。
林氏身旁少了一個女兒,多了一個兒媳。母女之情成深,婆媳之情就看婆與媳之為人矣。就林氏而言,周家上下從賓宇之豪俠,爽快。林氏從夫賢妻良母也!豈能冷眼於月娥。月娥如何?譚春壽,前文已然言之,世麟之至交,其妻李氏,亦可謂從夫之賢妻,月娥於春壽父母之教養下,也可謂是大家之閏秀,到了周家,自然是孝敬公婆之婦。若異於常理,刁婦者世上亦不乏其人。
林氏雖然思念女兒天芳,可溫良恭順的月娥,猶如女兒一般。林氏夫婦雖未得星蘭為媳,亦可慰也!
十餘日後,周賓宇惦念芹湲,思念空靈道長,便告知夫人,林氏道:“吳家若有空靈道長,夫君此去無妨,若是道長未在,夫君不可一人於彼。”賓宇道:“林氏道:“量必那空靈道兄已由乾元山回了芹湲,他受師父之命,必待除了血獸徒,而後回山。若是已將血獸徒 除掉,空靈道兄必來相告,若那宋氏子願回芹湲時,尚須為之料理。”林氏點頭道:“但願已將那魔頭除了,宋家母子好回故里。”
周賓宇來到芹湲與空靈子相見,二人仍是杯酒表腸,雙方互道數月來之彼此,周賓宇以手加額道:“前輩能置其師於死地,量那血獸徒已”黔驢技窮。尚望早除其害,令宋氏母子重歸故園,道兄亦可早日歸山。空靈子道:“血獸徒今雖已計窮。然必將更為狼毒,前日廳中所置二蟒蛇必其所為,亦可見其復仇之心愈什。今賢弟成全了漢北夫婦之念。了卻了彼此之後事。未負來往奔波之苦。”
周賓宇於芹湲十數日,與空靈子同室起居,一道一俗,數年來的交往,及近日之促膝談。令周賓宇感受什深,方知出家人那清淨曠達的心,亦對這人世之不平,窮富禍福有了明澈的見識。
何謂人生之真諦?孰能一言吾道破,或於歲月之淘冶中,來體察悟解!“人生如夢”一句老生之常談,詩人士子之感慨,其間那深邃之理喻。
周賓宇回鄉時,空靈子道:“今血獸徒擊沒無常,貧道亦未能於此守株待兔,其出沒無常者非在於貧道,而在漢北之後也,而在賢弟也,賢弟來往之奔波,亦未可大意。他之意未於貧道者,乃無可奈何,他恨我師徒成於賢弟也,待除了血獸徒貧道即前往向告。”賓宇拱手道:“道兄之言極是,賓宇只待道兄之佳音為是。”空靈子道:“那血獸固奸詐詭異,賢弟每於去時,貧道即於空中四望察看,惟恐其跟蹤其後。”周賓宇深深一躬道:“謝道兄之良苦用心!”
秋去冬來,冬去春至。一年後周天其前往太原,以應一年前他於太原郊外十里長亭與吳星蛟之約。
天其依爹爹之言上行由魯南向西北冀,由冀南北上,走娘子關入山西,經陽泉而太原。
行前,周賓宇嘆道:“吾與漢北之交而至子孫。”天其前往太原他怎好阻攔,他要天其走冀南北上過娘子關一路,即怕天其走芹泉,他有一絲不祥之感!然而為人者,怎能測知未來之事。
天其去時,月娥已懷六甲,夫妻作別。林氏千叮萬囑,要天其早日迴轉。周賓宇送子於雪峰崗,天其一人上路賓宇卻無所慮,天其至今已近二十年的武功,他深知若非那異道奇門數十各常人已非其對手。
天其興沖沖拜辭 爹爹上路!雪峰崗的春風吹紅了桃花,吹綠了楊柳。徇麗的陽春三月,非比那秋風落葉陽關路,亦非那衰蘭客的咸陽道,周天其青春壯歲,此去太原與好友相會,一路上之山山水水,村廓人家,天其目中者皆勃勃生氣,豫悅可人!
天其之往太原,一則與好友相會,二則此番與星蛟相見,有意於父輩當年赴京科試,如能同父輩名列金榜,即使仍從父輩於林泉桑圃則男兒之志不於庸庸之中。
待天其來到太原與星蛟相見,不言而喻,此乃人生之一至樂也,天其拜見了世麟夫婦,宋氏伯母,一年來子媳相伴,女兒時來探視,宋氏夫人漸從那悲苦之中解脫,見了天其喜笑言開的詢問了賓宇夫婦,月娥及雪峰寨的一春一秋。
第二日,其備了厚禮,由星蛟為伴前往譚宅拜見了岳父岳母。春壽夫婦身前無子,二老即視天其為子。此後天其於大原期間便以此為家。
漢北之與賓宇,生死之交也!漢北死後,賓宇數年奔波,兄弟之情也,為漢北之後也,為漢北之憾也!若令漢北復活,賓宇代而去死,賓宇不拒,土為知已者死而未能無故荒謬而死。今星蛟與天其亦為生死之交,生笴以可戀之,然必有所寄而不空虛。
當星蛟聞聽天其欲天大比之年,赴京科試時,即擊掌而定,方宅譚舍太原一街之鄰,二人伴於朝夕,宋氏夫人乃至世麟、春壽夫婦俱為感嘆不已,人生能有幾知已?知已之樂!非知已者焉能知之!二人除了刀劍之會,當那月白風清之時,亦未免對月呤嘆,此時世麟之子,方義,便成了三人之主。方義無意於武技,卻是個文才彬彬的秀土,星蘭自幼與兄長從父習武,能與這靜靜的處子鍾情。乃起於月下竹湲,方義的一句“月色竹影聽流水!此中有情亦無情。”
文者可情通三界,武者慷慨激昂,二者逐成百年之好,今天齊之來。方宅譚舍時時可見刀光劍影,亦可聽到那歌詠呤嘆。
一日,星蛟以六合劍對天齊之上元劍,不料二劍相交之一瞬,錚的一聲,二劍齊折。兩人一楞之下,星蛟擲了斷劍道:“賢弟!若有爹爹那柄劍,何至劍折?”天齊愕道:“曾聞那柄劍於幼時,不料卻於兄長之家,且因那柄劍禍及伯父。”星蛟嘆道:“今雖死了那仇人伍龍呤,我母子卻有家難歸。”天齊道:“兄長尚且不知,非但那禿頭道人當時已死,而今其師兩面獸已為乾元道人等敗斃於冷壁巖下,而今惟有那禿頭道人師弟一人,況有空靈道長久於兄長之芹湲,不久也必為道長除之。”至那時兄長與伯母即可重歸故園。星蛟疑道:“賢弟何以知之?”天齊道:“兄長怎地不知,吾父來往太原,必經芹湲與空靈道長相見,小弟所知者,吾父言也。”星蛟抱拳道:“謝天謝地,謝乾元道長!”天齊道:“此去芹湲也只二百餘里,我二人若是前往無非一日之間,你我何不前往與空靈道長一見。”星蛟呻吟道:“既往芹湲,何不先往黃風崗探一探虛頭而後見道長,豈不為是!”天齊道:“若如此 ,兄長可要告知伯母?”星蛟思忖道:“待為兄思之,我二人必於近日前往。”
當日晚間,兄弟二人於方宅花園中相商時,恰好方義走來星蛟心中一動,暗道:“若告知母親,母親定然不從,反為不妥,何不告知方弟,知我二人去向便好。”
星蛟主意已定,待方義坐了,數言寒喧之後,星蛟便將二人慾往芹湲,告知方義。方義道:“二位若往芹湲,來往能須幾日?”天齊笑道:“若是急迫,未足三日足矣。”方義驚疑道:“三日?五百餘里如何去來。”天齊笑道:“小弟放心,只是伯母等人問時,小弟只言他二人卻了芹湲便可。”方義點頭,諾之。
方義不曾習武,他豈知天齊二人雖未有而立之年,可武功皆已十數年,那五百餘里於二人也只是一日夜,方義不知二人前往黃風崗,他亦不知那伍龍呤師兄弟之厲害。
初生牛犢不怕虎,其不知虎之可畏!星蛟雖知伍龍呤之可畏,況且伍龍呤之死他已親眼目睹。其少壯心盛之忽疏也!
兩日後,二人便來到了黃風崗,星蛟尚記得那谷口林邊,以天齊之意二人藏於暗處窺望之後,即刻回芹湲,然而二人於此時,頓覺可畏,寂靜冷僻的谷口林邊,竟然令二人毛髮直豎。
血獸徒之出沒皆於夜間,一年多來他等的就是今日,竟果然有了今日。白日間他便藏身石洞,一支犀利的獨目由石隙間向谷中探望,兩隻魔鬼般的長耳,傾聽谷中的蟲鳴鳥啼,一晝夜間只於晨夕,兩個時辰閒了那獨目一酣。其復仇之心既以復加?為何?這久失人性的魔頭,從未知之。
二人一到林邊,即為血獸徒察覺,且一眼便認出了那日師兄死時,在場之吳星蛟,血獸徒低沉發出兩聲得意的獰笑。
奸詐,未令他掉以輕心,他亦恐二人為誘餌,螳螂捕蟬,黃雀可在其後。
星蛟,天其四處張望,二人手中一柄劍,一口刀,劍法刀法!二人已非庸庸,然而面對的是什麼人?
死一般的冷靜,二人不由退後,天其輕聲道:“血獸徒何在?”星蛟道:“他若在時必有林中石屋之內。”二人相對一視,皆有驚惶之意,驚惶!現之於形,出自於心,此情即刻為血獸徒 所察覺!
二人驚愕遲疑之際,星蛟忽想起爹爹之慘死及那日伍龍呤之可畏,腳下一道涼氣直襲頭頂,星蛟大駭。
二人急欲離去時,忽聽身後吼道:“可是為汝父復仇而來!”二人同時打了個哆嗦急轉身,十數步外站了那人非人,鬼非鬼的血獸徒,青黑色的雙掌,泛出殷紅的血色,一支獨目死死盯了二人。吳星蛟將心一橫道:“他即是血獸徒!”血獸徒冷冷一笑道:“正是!而今無有那空靈道人,汝二人必死無疑。”
吳星蛟又恨又怕,到此時惟有以死相拼,轉向天其道:“兄弟,你我就此而已!”天其冷冷道:“大丈夫,何悔之有。”將刀一橫,雙雙縱起!
刀劍齊下,那血獸徒動也未動,待二人刀劍將至,血獸徒雙臂一展,一柄刀,一口劍便由二掌中飛出。二人一驚,揮拳便打血獸徒哈哈笑道:“汝報父仇,吾報師父師兄之仇,兩個對兩個!”左掌一抬,擋了星蛟來勢報,右腿一抬,天其一聲慘叫, 凌空飛出,而那星蛟卻掛在了血獸徒 左臂之上,血獸徒眉頭皺了皺,再揮左臂,吳星蛟飛出,血獸徒左壁涔出一道血痕。
星蛟一掌擊於血獸徒左臂,即刻一陣冰冷傳至全身星蛟,於瞬間五指成鉤,將中食二指挿入血獸彼左壁,星蛟被用出,二指卻帶了一團黑青的肉團。
當血獸徒獰笑撕裂星蛟時,身後一道大力襲來,這道天罡力道直透血獸徒後心,血獸徒緩緩鬆了雙手,吳星蛟落地!
血獸徒園睜一支陰毒驚惶的獨目,回頭看了一眼數步外的空靈子。
血獸徒、五藏已碎,發出一聲狼 嗥 般的嚎叫,向前倒下。
空靈子懊恨萬分,他晚了一刻,斷送了周吳兩家一代人!
空靈子呆立了許久 ,而後以天其二人之刀劍於林邊掘了一坑穴將星蛟二人託入穴中,堆起一座墳瑩,其上放了一塊白石,緩步踱入林中。
一抹夕陽映紅了半天晚霞,林中漸漸暗淡,林邊一座孤零零的墳墓,半個時辰之前的星蛟,天其兄弟的兩點魂靈飄去,剩下的令人痛心疾首的兩具屍身,已葬於其間。
林中石屋內黑暗陰沉,塵土灰燼,煙火餘燼的石壁上,一柄鉤,一隻鐵環,已失去了也的鋒芒。空靈子退出石室入谷,十數丈外一堵巨石旁,現出個黑沉沉的洞口,谷中已暗,洞口已漸隱去。
空靈子立於石前喟然長嘆,一塊巨石,掩藏了罪惡,掩藏了魔鬼,空靈子悔恨無地,恨其一失再失。
空靈子由谷中轉來,用那柄劍取了血獸徒那令人可畏的頭顱,置那墳前。草地上擦了劍上的汙血。手中提了刀,望那一壞,黃土退了十數步,長嘆而起!
且說宋氏不見了星蛟,天其問及下人時,皆言二日前兩人帶了刀劍出門,以為二人告知夫人,去了龍山。宋氏一怔暗:“平日他二人只於園中或譚宅,若出遠郊也必相告,且未多於一道。”宋氏所疑者二人之舉異常,即命人告知世麟,世麟即命家人前往譚宅,春壽夫婦聞知亦感莫明,即命家人同來人回見世麟,此一來方家、譚宅一時驚動,命家人四下尋找,而那略知情由的方義卻不慌不忙的來告知爹爹,世麟聞言斥道:“汝何俟至今日相告。”方義道:“他二人去時,只言回芹湲,多則三五日即歸,今方三日,諒必兩日之內必然歸來。”世麟聽方義之言雖不無道理,可二人為何未將此去芹告知宋氏及春壽夫婦?雖有此疑,可無論如何想不到二人去了黃風崗,惟有那宋氏愈覺不安。一幌數日,仍未見二人歸來,宋氏即感不妙。星蘭雖一旁勸慰母親,母女二人竟是相對垂淚。
又是三日,當春壽,世麟命人前往芹湲時,家人急來稟道:“那年曾同周爺前來的道人在門外等候。”世麟聞言一怔,即同春壽出迎。
院門外,道人悵然而立,腰中一柄劍,手中一把刀。春壽一見那柄刀,不禁大驚,世麟驚詫的向前拱手一躬道:“道長怎地下臨寒舍?”空靈子立掌嘆道:“貧道為送刀劍而來!”世麟、春壽頓覺大事不好!忙迎道人於廳中敘坐,僕人上了茶。二人眼巴巴望那空靈子,春壽木然的上前接了刀,空靈子腰中摘劍,方世麟接了。一嘆道:“刀劍在此,二位可想而知!此者一為貧道之忽疏,二者怎能任他二人前往 黃風崗。”春壽大驚道:“黃風崗.....!”世麟、春壽聽空靈此言即刻明白了怎地回事。
當宋氏母女三人天芳也同月娥得知此情,宋氏一聲泣咽便已昏倒,可憐那天芳、月娥俱已數月之身孕,每逢此境者,傷心人憔悴,星蘭忍痛含淚呼喚母親,芹芹,亦是淚眼零零,慌作一團,一時間鄭氏母子等盡皆到來。
空靈子於方宅一宿,來日即告辭世麟、春壽道:“貧道即由此籍往雪峰寨,而後回山見師父,血獸徒 、師徒皆已除滅,料無餘患,黃風崗林邊之土丘,上有白石為記,待貧道見了賓宇,賓宇必來與二位相商後事。”世麟拱手道:“道長見了師父後,還望我等芹湲吳宅一見,為是。”空靈立掌道:“貧道亦有此意,待見賓宇及師父之後,師父也必令貧道暫回芹湲!”
空靈子離了太原仍路經芹湲,冷冷靜靜的吳宅無異象,吳宅之鄰里皆已由空靈子口中得知吳家及黃風崗之近情,因之空靈子此番經芹湲時,吳宅前皆有父老鄉鄰問及情由及嘆息。
吳家的一代興衰,亦似人間的一代興衰,人世的興衰是必然的,無有盛開不謝之花。一柄扁諸劍,即是吳門,興衰的根由見證。星蛟天其之死,亦為周、吳、春壽三家的殞傷。
當週賓宇一家三口昐天齊早早歸來時,空靈子帶來了一信噩耗,猶如那沉雷驚夢,一家三口兒陷於絕境。
想不到的極度憂傷或大喜大樂,一旦成為現實,人將如何?若無大識大見者,前者必為絕望,後者必為忘形,周賓宇於極度傷痛中,亦為宋氏憂傷!當其拜謝空靈子最終除了那血獸徒時,這歷經桑海的乾元山道者,亦為之下淚。
且不說林氏月娥也與那宋氏母女一樣飲下那酷毒之酒。
周賓宇以空靈之意,幾日後前往太原,空靈子回山見過師父再往芹湲,月娥欲往太原拜望爹孃,而後黃風崗起天其骨殖回葬雪峰寨。林氏悲道:“我兒身懷六甲,如何奔波,有你爹爹一人前往,汝父及你方叔必盡力而為!”月娥含淚點頭林氏轉念嘆道:“我兒若有他念時母親必不強之。”月娥略驚道:“母親之言何意?林氏喟然一嘆!”
當月娥明瞭林氏之意時,母女即是一場抱頭痛哭。
月娥歲在青春,今驟然失去了丈夫,能否於周家守寡一生,終為周家人,此乃賓宇,林氏必然之慮,今母女抱頭一場痛哭,賓宇夫妻之慮,便轉成了憐憫與憂傷。
兩日後周賓宇送走了空靈子,即悽悽涼涼,風風雨雨的趕往太原,此番賓宇之來已非一年多前,彼一時,今一時,歡樂悲傷奈如何?
周賓宇來到太原與世麟、春壽相見,賓宇春壽相對而嘆,方世麟置酒,三人借酒消愁。
宋氏痛定之後,面對那愁恢恢,傷心垂淚的天芳,已什冷靜,周宇之到來,宋氏已打定了主意。
賓宇見了嫂嫂,二者皆於冷冷的哀傷中無言可慰,天芳拜見了爹爹那傷心淚便澘澘而下,其間惟有星蘭含悲勸慰。
宋氏之平靜,令賓宇頗為驚奇,不料那宋氏微微一嘆道:“賢弟三年來之奔波,漢北必感之於九泉,天其與星蛟冒然前往黃風崗猶若天意,亦二人之荒唐所致,徒令在世者傷心,想那柄劍的禍患到此而已。今賢弟也必往黃風崗為二子之歸葬?未知那空靈道長而今何在?”賓宇為嫂嫂之言,灑下兩行淚來。空靈道長不久亦將往芹湲,賓宇隔日即往與道長相見,而後來見嫂嫂!宋氏點頭卻一嘆道,望了一眼呆呆的。天芳道:“良箴感念方、譚二弟之善待,今漢北,星蛟之仇,已為空靈道長報之,嫂嫂回了芹湲此心將同那老屋而百年。天芳如能同良箴回故鄉,亦為良箴之慰也。”周賓宇一怔,忽想起夫人林氏之言,微微一嘆,面向女兒。
天芳聞言大慟,雙膝向宋氏跪了道,母親之言分明是天芳另有所思,天芳即然為了吳家人,怎能不回吳家門?宋氏熱淚盈盈拉起天芳,婆媳相對而泣!
賓宇長長一嘆便將林氏與月娥之言,告知宋氏及女兒,天芳拭淚道:“爹爹此往芹湲,女兒定要同往,而後同爹爹回見母親嫂嫂。”賓宇呻吟道:“來往路途遙遠,女兒如何任其勞苦,若言女兒此時回見母親亦於情理,只是....!”天芳道待女兒迴轉時再同婆母回鄉,此間有星蘭嫂嫂於母親身旁,婆婆方不孤單。賓宇聞女兒之言大慰,起身道:“我兒既有如此之孝心,為父可慰也,女兒來往之途,爹爹必設法而為。”
賓宇將宋氏及兒女,以及月娥之言告知世麟、春壽、春壽嘆道:“吾女能此念,孝於公婆,賓宇兄之女不二於宋氏。今你我只此一女勝於那不孝之逆子於身前,吾生便得無繫念於心足矣!”世麟拱手道:“難得二位之賢良女兒,天芳既欲回見母親,世麟仍以車馬往返其途。”賓宇拱手謝了。
父女來到芹湲,空靈子已在吳宅,相見之下,各道彼此,賓宇將宋氏之意,告知空靈道長空靈點頭道:“夫人回鄉恐已在半年之後,那時可將二子之骨殖回葬鄉里,當時吾於七星葬二子時,多了個心念,墓穴應是南北之向,穴中星蛟之首向南,天其之首向北,賢弟切記,賢弟此回山東帶了女兒,可慰夫人之哀思也!”賓宇拱手嘆道:“若非令師徒,後果何致於今?皆賴道長之庇佑也。”空靈嘆道:“賢弟何出此言,其事即使與吾師不幹,我師徒豈能迂之漠然,況因上報了師父二十年前之仇。賢弟去後貧道仍將來。往於黃風崗,雖然血獸徒之師系已盡。”賓宇拱手長長一嘆。
天芳父子此間於吳宅前後上下略一瀏覽,房舍百間,後庭花園已見荒蕪。周賓宇對之頗有感慨,而那天芳心中卻要重興吳家,歸來後與那芹芹等躬耕園林。
幾日後,天芳與母親嫂嫂相見,母女怎能免了一場悲傷。月娥與天芳雖於方宅有一面之唔,而今的姑嫂卻是同病相憐,互以慰籍。此情令林氏樂而涕下,漢北、賓宇雖遭不幸,然而女兒之賢良為兩家以深深的寬慰。
天芳於家中一月之久,林氏因女兒及月娥之身孕,便摧促賓宇送兒女回太原,而後令宋氏遷回故里,賓宇道:“夫人之意恐亦為宋氏嫂嫂之意,他事當在一年之後而為之。”林氏含悲點頭。
南飛的雁排成一字於高高的雲空飛翔,時而一聲悽歷的長鳴,周賓宇同女兒天芳回太原,得得的馬蹄聲,隆隆的車輪聲。車佚為令馬車穩,盡心的策馬而行,轎東的三面車窗, 上了厚厚的窗帷,惟恐那秋風吹了天芳,周賓宇似睡非睡,聽那雁啼,聽那馬蹄聲,回想那過去的歲月,回想那坎坷的人生。
車到太原,眾人相見依然是悲與樂,賓宇與宋氏相見天芳拜見了宋氏及嫂嫂、星蘭,賓宇將林氏之意告知宋氏,宋氏道:“既如此,賢弟可與世麟相商,未知那空靈道長可在芹湲,賓宇告知空靈道長之言。”宋氏嘆道:“三年多來,如夢一場……!”
賓宇與世麟、春壽相商之後,擇了吉日送宋氏母女回芹湲,星蘭方義以世麟意隨之同往。
宋氏回鄉之日,依然是五輛馬車,世麟、春壽夫婦十餘人送至長亭,宋氏於車前向眾人含淚一福道:“一年多來,兄弟姐妹與我良箴悲樂與共,一舟沉浮,良箴無言以謝。”言下淚落份份,鄭李二氏向前執了宋氏兩手,亦為淚下,鄭氏抆淚道:“姐姐與我情同娣妹,姐姐若非回故鄉,我兩家如何放姐姐而去!此去芹湲不遠,來春,我二人定去看望姐姐。”
眾人依依作別,五輛馬車揚塵北去,宋氏此回芹湲猶如噩夢一場 !一年多前喪魂走他鄉!而今是秋風落葉還故鄉。去時已失之悲路茫茫!而今歸來,子何在兮猶斷腸。
車到芹湲時,空靈子恰於吳宅前與鄉人閒話,宋氏之歸來,鄉鄰即奔走向告,迎於道旁。
宋氏前往太原時散去之家人聞知後,皆相繼歸來,與宋氏同往太原的芹芹數各家人在內,共是一十四人,以賓宇之意宋氏與女兒,天芳相商後,留了芹芹侍婢三人,家僕四人,餘者宋氏以好言撫之,賞以銀子、佃以良田,皆拜謝而去。
數日後車回太原,星蘭夫妻拜辭母親。
待吳宅安頓之後,空靈子拜別回山,周賓宇與嫂嫂商定一年後,黃風崗遷回山星蛟,天其骨殖。
半年後,天芳生子,即今之太阿子吳丰標,雪峰寨月娥生子即明月姑娘之父明月山人周倫。
三年後,乾元道人仙逝時命徒兒空靈子將那柄劍帶往雪峰寨,周賓宇撫劍太息,以空靈子之見,此劍於此無一人知曉,深藏勿露,待吳家之後長大成人,再還劍其後。從此這柄劍便於雪峰寨了無人知。
吳丰標十三歲時,祖母宋氏已年近七旬,宋良箴撫昔嘆今,將吳家之往昔,及那柄祖傳扁諸,到祖父漢北之死的前前後後告知兒媳天芳,孫兒丰標。
吳丰標一十三歲時,周賓宇之孫周倫亦已十三,丰標長於周倫不足百日。周賓宇因周倫所幻來將那柄劍已在家中告知周倫,而將與漢北之交,及那柄劍所帶給周吳兩家的禍患,及其父天其之事,亦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周倫。
那柄劍之於此,周賓宇又怎能安心,可嘆那周倫也同丰標一般,未能見到爹爹一面,周倫因爺爺年邁,況賓宇於習武一道,已感無聊,周倫只由爺爺教其讀書,而那丰標早年受祖母教,祖母下世之後,便雲中山作了道者。
周賓宇因劍而憂心,若將劍還嫂嫂宋氏,亦為不妙,況那丰標亦在年少,豈不令宋氏憂傷?一柄斷金切玉的扁諸劍,卻無出頭之日,他欲將之贈於乾元山,那乾之師徒一則不受,二則未曾向嫂嫂一言。
賓宇思來想去打定主意,帶了孫兒前往芹湲,將所思告知嫂嫂,亦可令周倫與漢北之後一見,而後送劍乾元山或者羅一俠。
羅一俠乃其遠房侄兒,羅一俠因性僻而任俠,始為其父在其十四歲時易其名為一俠,其母早逝,其父羅天驕,亦習武之身世,一俠七歲即從父學藝,一俠十五歲時,天驕去世,一俠便棄家投奔定雲山定雲道長。
周賓宇本欲帶了周倫前往芹湲,林氏嘆道:“倫兒尚幼,況此去仍為了那柄劍,夫君此去反為無益,只因漢北斬蛇那柄劍為小人所謀方致數年來之禍患,今劍雖於我家,知者惟我二人,數年後仍託之於乾元山而已,若是此後令孫兒前往芹湲與吳兄之後一見,又何不可。”賓宇聽夫人之言亦在情理,一時,前往芹湲之意暫且作罷。
周賓宇雖一時打消了前往芹湲之念,他卻去了定雲山。羅一俠雖與周賓宇極少一見,且遠親之疏,二者卻久已相慕蓋豪 俠之仰止也!今周賓宇之驟然前來,羅一俠雖感意外,然而卻無生疏之意。
當羅一俠聞知表叔之意時,呻吟良久道:“此劍乃武林之寶,若為人知必惹大患前者之失,非於武林之中,雖罹禍不淺,非泛泛者所能涉足。叔叔不可有一隙之失,否則將不堪設想,依侄兒之意不可妄動為是。”賓宇點頭道:“就依侄兒之見,日後那柄劍,只有歸了乾元師徒方保無虞。”羅一俠道:“此乃上策也!”
劍於雪峰一幌數年,周倫一十八歲時,依爺爺之意前往芹湲,然而宋氏已然下世。
太阿子說到此處,喟然嘆道:“貧道與汝父周倫十八歲始有此一見,想我周吳三代之數十年之恩恩怨怨皆為了那柄劍,然而我兩家之情誼百代而不衰。今吳丰標雲中為道,姑娘蘭亭出家,亦為兩家之歸宗。”
明月拭淚道:“前輩怎知吾父丟劍後託之於羅一俠?”太阿一嘆道:“貧道上雲中山九年後,汝父前往雲中,貧道始知汝之祖父已下世六年,且那柄劍丟失,汝交將尋劍之任託之羅一俠,且於雪峰崗立碑尋劍,又五年,貧道由雲中來見汝父時,方知羅一俠尋劍未歸。其時貧道於那柄劍已無所謂,只怕因劍而是非,羅一俠因何知曉劍於萬古山,姑娘可知?”明月嘆道:“羅一俠一去不歸,爹爹追悔不已,爹爹之心事也從未告知女兒。”三女道:“羅一俠知劍於萬古山,乃得知於那遊方僧人,此情只有萬古山取回那柄劍方知端的。”明月道:“遊方僧卻未道出劍為何到了萬古山,其中定有許多周折,唉!一柄劍!人心叵測,為其捨生入死。”三女嘆道:“到頭來,夢一場,劍何在?人何方?遊魂在他鄉!”
夜已三更之後,太阿子拱手嘆道:“往事歷歷一百年來,春風幾度拂楊柳?冷月幾度悽涼天。”明月合掌道:“今若非前輩之言,其間之原由,恐今生不得知也!”太阿道:“今若非與妨娘相見,貧道亦未能知劍之何在?”
蓮師道:“劍之於萬古山,遊方僧人何以知之?劍因何於萬古山,未知那遊方僧知否?婁東俠俠義可尚,其冒然前往不可取也!萬古必兇險之地,此往萬古山尋劍,非一二人所能為。今乾元山恰與天鈞子等相會,與其言之,諒必協手。”太阿道:“就今在位者足矣!若得天鈞三道前往亦未不可。”
前往萬古山,三女已求得師父及二位師姐應允,因之三女有機前往乾元山與七劍相會。
當初,乾元道人於天山都龍嶺與天山氓童等除了天山四魔,曾與太乙神君等有一言之約,數十年過去了,今會於乾元山者已非昔矣!當時罹天山四魔之害的天平少女,而今已為名列劍班的誇英子,而今的乾元山七劍已多為其弟子。
第二日天色矇矓時,太阿子拱手道:“數十年來,我兩家為此劍患難與共而今仍要為此劍西越祁連山,此劍若是有知,他定能道出他與我周、吳兩家的世代冤業!”
長夜漫漫 ,太阿子傾訴了往昔的歲月,明月姑娘為之灑了多少淚,聞者為此付出了多嘆息,夢一般的歲月過去了,留給後人的悲思,何時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