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觀守觀的老人,乃周普之表兄,殷姓,單字卻以周為名。殷周家徒四壁,孤老一人,性卻豪爽而無所欲,周普命其觀中照料,適得其中。周普不時命人送來所用之物。一年前誇項子等去後,明月觀已略為修繕。明月寨未曾幾日清靜,賽孟良便代替了那黑霸王之流,且更甚於前者。

誇英子一眾離了孟良寨,四匹馬上恰好八人,馬雖慢,卻比環環六女子前行快了許多。

明月觀外,殷周倚門而坐,閉了雙目於秋日溫暖的陽光下,回想那數十年來的往事,但逢這風靜日暖之清秋,他便於閒暇之際倚身樹下,房前在想,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波折起伏的人生,是怎地一回事?他只能想及那一事之始末,而後是一聲幽幽的長嘆,沉入夢鄉。由另一個境界回味其平生之一瞬。

馬蹄聲由遠而近,殷週一怔,思道:“何處來的馬蹄聲?可是有什大難臨頭?”殷周迷惘,四匹馬已來到面前,他大張二目,站起身來驚視,馬上馬下盡皆女子,且個個似曾相似,待環環、翠翠等上前叫了聲“殷伯”,他那雙驚愕的二目好似欲迸出目眶來。

誇英子三女他並非一面之唔,待環環略敘來由之後,殷周長長嘆了口氣,向誇英子拱了拱手,忙去開了觀門。返身接了三女手中馬韁,將四匹馬一一拴於觀外疏林間。

殷週轉身來到觀中,誇英子等已於殿前石墩上坐了,便拱手道:“道姑稍待,在下即回寨喚了周普前來!”三女合掌道:“有勞了!”

約一個時辰,周普父子十數人提了竹籃、陶罐匆匆趕來,相見之下,周普父子及十數鄉人便是深深一躬,誇英子三女合掌起身還了一禮,周普由表兄中口已得知二道姑路經孟良寨,已解救了環環六女,同來者尚有環環翠翠三女之爹孃。

相見之悲歡離合,一言難盡,周普拱手拜道:“二位道姑應時而至,乃我明月寨之幸也!”

匆匆一年,一年來的明月寨已苦不堪言,數十日前為孟良寨搶去之二女一名芳芳,一名芸兒,卻吃盡了苦頭,當年的所遺之數百金,雖已由周普等人之意,施於十餘家,已皆為搶掠一空,此乃羅七之知情所致。

三女將孟良寨之情由告知眾人,周普以手加額與眾拜天謝地,由孟良寨所得的四匹馬,六百金仍由周普等分施受害之家,周普眾人再謝,卻難以籌措那感激之詞。

待眾人坐定,芳芳、芸兒及環環、翠翠的爹孃含淚跪拜了誇英子姐妹,誇英子、三女起身合掌命環環等攙起各自父母。情也好,恩也好,以誇英子心中所思,彼此已矣,切莫以此而種下此後之困果,救人於水火,乃人之常情,亦道人之本,為者不求報也。

三女將明姑娘於蘭亭之情及拜向周伯之意告知,周普嘆道:“山人之心可慰矣!”說起範大,周普道:“那範大卻未負二位道姑一片苦心,龍虎口自二位去後,也只有羅七一人遊蕩於街市,他雖孤掌難鳴,卻未料他與孟良寨勾結,近一年他為範大酒店,為我明月寨作孽不小,今為二位除了賽孟良、羅七二人,乃我百姓久日之盼望。”三女道:“那範大可曾提及遊方僧否?”周普道:“範大普羅為此事前來相告,那柄劍似曾有了著落,以在下之意,命人前往龍虎口,要那範大前來面見二位如何?”誇英子道:“不然,還是我二人明日前往龍虎口為是,此處尚有二位姑娘,來日可命人送她二人還鄉。”周普道:“是,二人也就是附近村寨之家。”盼盼道:“二位妹妹憔悴虛弱,已然睡去,我與翠翠本欲問她家在何處,姓與名兒,因見其悲傷多淚未忍問她,方才一碗米粥下肚,似已好了許多,待明日問她便了。”三女嘆道:“一路上吾曾相問,一個名春花,一個名尚容。一言之下,痛哭傷悲,吾亦未忍多問。”周普嘆道:“可憐,明日回到寨中將養兩日,或命其家中父母兄弟前來為是。”

一年來的龍虎口,雖與明月寨的遭遇不同,可範大酒店卻數遭劫掠,此皆羅七,因範大對其冷落之故。

誇英子三女之來,範大驚喜之餘,卻道出兩句話來,“一年前見了二位道姑,範大恨、範大怕,而今見了二位乃範大之朝思暮想,範大知道了如何做人。範大少了一耳,殘了一指,乃範大之警戒!”誇英子聞言合掌,三女道:“能慚恨往日之是非,方是為人之根本!”範大由衷一拜,即命範福去喚了劉氏來。

劉氏眼淚汪汪,拉了誇英子姐妹,卻道不出一個字來,範大之轉變,即這四口之家之轉變。劉氏之淚,卻道出了她一片至誠之感激。

羅七之死,孟良寨覆滅,亦令範大夫婦所難置信,範大深深吐了口氣,數月來之憂鬱一旦化解。

範大一面命範福去喚伴兒,一面去燒茶煮飯,劉氏打了熱水,誇英子姐妹洗漱之後,來到後廂上房,劉氏泡了香茶,這才開啟了話匣,敘說一年來的龍虎口,敘說酒店的遭遇,敘說這四口之家,敘說丈夫之今昔,進而是哭,時而是笑,一個山村人家的老婦人,傾訴她那喜怒哀樂。

夕陽落山時,伴兒同哥哥範福匆匆歸來,見了誇英子,三女納頭便拜,要說這伴兒只得一年塾中讀書,無甚學識,卻是個勝於破萬卷的學者,心中淨明坦蕩,竟是塵外的紅顏女。

範大早已備好了豐盛的素齋,關了店門,掌上燈燭,此可謂一夕良宵盛宴,亦可謂逾世之浮生。

那話兒由明月崗到蘭亭,由一年前的龍虎口到而今的孟良寨,一年可謂人生百代之縮影。範大感嘆道:“謝天謝地,善惡報應自有時。那羅七本非黑霸王手下,可他與其兄羅五,乃一藤之瓜。二位道姑去後,黑霸王餘黨皆未敢忘形,而這羅七竟憤憤於心,勾結那賽孟良,唉!想來那善惡皆彈指於瞬間,無為善者,又何為惡?想我範大若為道姑一劍誅殺,雖為我應得之下場,可那惡報何以已之,今範大於二位大慈大悲劍下,留此一命,能追悔往昔,將惡從善,乃我範大之幸也!人生倏忽,回首可畏,一年來範大未敢忘二位道姑之教也!”

範大之言,令劉氏母女沾襟涕下,於誇英子姐妹由衷之慰。那誠實如痴的範福亦為爹爹之言默默點頭一嘆。

伴兒擦淚道:“爹爹既有當初,方有今日,這其間的道理女兒未能明瞭,與其平平常常,倒不如大難之後之餘生,想那明月姑娘今於蘭亭亦是她的至善歸宿。”

父女之言竟是脫俗悟道之言,誇英之三女聞之頗為驚詫,三女合掌道:“汝父女能有此見,今生無愧矣!”伴兒道:“伴兒雖未與明姑娘相見,料她與伴兒是一個想法,可嘆她爹孃早早下世,雖有那家財,於一個女兒家又是一說,伴兒有兄長在,爹孃已無後顧之憂。”伴兒此言已甚明瞭,劉氏早已提防女兒。聽女兒之言嘆道:“是啊,明月姑娘已無了爹孃,倒也無了牽掛,今為娘與你爹爹日漸衰老,女兒又怎能與那明月姑相比?況有此小小酒店為生,你那兄長又無它技之長,我兒你不思之。”

劉氏之言亦中要害,伴兒卻無言以對,惟有點頭一嘆,範大則道:“女兒之言,為父怎能不知,女兒若能從二位道姑去了,亦是終生之路,數月前那遊方僧人來我店中時,為父曾問他出家事,那僧人道,出家雖未早晚,然則要的是無牽無掛,如違上下之願,亦是為一時之不當。”伴兒道:“爹爹,何為上下之願?那僧人可曾明言?”範大道:“當時爹爹也曾問那僧人,僧人一口酒下肚道,上有父母之願,下合夫妻之情,若父母妻小無依,不可持一時之性也!但見心地,能了塵緣為是。”伴兒嘆道:“爹爹之意,女兒明白。”

誇英子三女見伴兒已無必然之意,範大夫妻又不忍,女兒離去,況那僧人之言契其理,三女道:“小妹能孝敬爹孃於暮年,亦汝心之用也。”

況且龍虎口已非昨日,範大革其舊習,一個平平常常安寧之家,伴兒亦無話可說,一時打消了出家的念頭。

三女道:“那僧人來時,可曾提到那柄劍?”範大道:“僧人去後在下曾往明月寨告知周普,二位今於明月寨,周普可曾言及此事?”三女道:“倒是說了,只是不甚其詳。”範大道:“僧人來時,腰間依然掛了劍,由劍說劍,僧人眨了眨二目,道出四句兒謠似的話來。在下前往明月寨,竟一時忘了那四句話來。”未曾告知周普,三女道:“怎地說來?”範大呻吟之下看那伴兒,伴兒一笑道:“僧人去後爹爹曾命女兒記於賬薄之上的。”範大道:“快將那薄兒拿來。”伴兒笑道:“當時女兒便記在了心上,爹爹怎將僧人之言忘記了?”範大一嘆道:“爹爹年長,況時有病在心,怎能記起,快快道來。”伴兒吟道:“萬古山前鬼門關,尋劍人已屍骨寒,若問何因與何事,西風白日婁山關!”範大點頭道:“是,正是此言!”三女一震,呻吟道:“萬古山前鬼門關,尋劍人已死骨寒!”難道那婁東俠死於萬古山?誇英子嘆道:“僧人之言已道出了劍在何處?尋劍人應是明月山之故交,因受山人之託,而喪身婁山關外,其間定有許多蹊蹺,未知那僧人可知其詳?”

伴兒睜大了二目沉思道:“若以二位姐姐之能,去尋那口劍定然無礙,未知二位姐姐何時前往。”劉氏“嗯”了一聲,瞪了女兒一眼,伴兒惶惶道:“女兒若不可以姐姐稱之,即以二位前輩相稱才是。”誇英子一笑道:“一年前,我姐妹於此,已令妹妹以姐妹相稱,那明月姑娘於蘭亭,皆已如此稱之,此卻無關緊要。”

伴兒合掌道:“謝二位姐姐,只嘆伴兒無緣從二位姐姐為道。”言下甚為悽切,劉氏忙慰道:“而今無緣,或者緣於日後。”伴兒慘淡一笑道:“未知那萬古山何在?定然去此遙遠,可嘆那婁東俠…...”誇英子道:“那婁東俠不負山人之託,為故人葬身異鄉,我姐妹為山人之憾,為婁東俠之仗義,定要萬古山尋劍,只因乾元山之約在即,尋劍婁山應在來年之秋。”

五更雞鳴,正是那:“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鍾。”

誇英子姐妹此來龍虎口,目睹了範大的今昔之變,夫妻兒女一家的和睦,夫妻亦放了伴兒去家的一樁心病,那範福雖誠若痴愚,卻未染了羅七兄弟之惡習,亦為劉氏所求之不得。

誇英子姐妹頗為感嘆,亦甚欣慰。

晨微之際,姐妹起身告辭,範大夫妻如何肯放,那伴兒握了三女之手猶如那永別之情,淚兒於那眼中打轉,三女道:“小妹勿悲,此別又非長別,即是永別,你我各在其心,時時如在目前,況終有一別之時,若待天亮,豈不驚動鄰里,甚為不便。”

範大無奈,只得同女兒依依相送,那劉氏於後門外合了雙掌兩淚淋淋。

明月觀中,老老少少已在等候,於人一惠,人亦惠之,姐妹此來,無意中除了孟良寨之害,其於明月寨是天大的恩惠,窮也好富也好,平常之家平安是福就好。此也只有劫後、禍後,方能體察此情之真切。

姐妹二人回到明月觀,周普一眾備了茶點皆在等候。周普抱拳道:“寨中之父老已在此等候二位道姑,以表謝意。”言下六名年約七十的老者,六名後生及數名婦孺向前參拜,誇英子謝道:“多謝各位盛情!”即向周普等將龍虎口範大之情告知。周普抱拳道:“此皆二位之功德也!”三女道:“山人之念既有下落,只是那僧人何以知之?可惜我與其未能一見。”周普拱手嘆道:“那僧人來去無蹤,又如那無影道人來去於明月觀,”三女道:“我姐妹決不忘當日之言,可嘆婁東俠之俠義,如能著於詩書,亦當傳誦千古!”

數杯茶罷,誇英子合掌道:“此去萬古山尋劍尚須來年春後,到那時定非我姐妹二人前往,待其事後,即來觀中告知。”誇英子言罷即起身告辭,周普眾人料知不可挽留,亦不便感謝之言,即同眾人抱拳深深一拜。

蘭亭山的深秋,與一年前無有所異,所異者人之情也。當誇英子姐妹飄落蘭亭觀前時,卻聽到明月青玉的歌聲,歌聲無琴瑟和之,悽惻悠揚,二人立於觀外聽其歌道:“

秋風兮歲已涼,關山遊子思故鄉,誰能同籌一杯酒,與之醉裡說衷腸!秋風兮歲已蒼,秋風送別最斷腸,咸陽道上天欲老,易水悲歌最堪傷!秋風清秋風長,欲將柳絲系夕陽……”

三女一聲深深的嘆息,歌聲戛然而止,青玉驚道:“是師姐回來了!”觀門開處,三女道:“二位妹妹何以感傷?”青玉明月合掌道:“二位姐妹回來了?”二人欣喜之笑容裡,猶有淡淡的幾點淚痕,青玉側身恭迎道:“師姐請進!”三女在前拉了青玉,誇英子在後挽了明月。

綠珠、紅蓮聞聲迎來,笑盈盈向師姐合掌一躬,一同來見師傅。

雲堂上, 金蓮童起身道:“師妹回來了。”蘭亭笑道:“今番來去不足三日,為師少了許多掛懷。”誇英子三女拜見了師傅師姐,眾姐妹依次坐了,紅蓮捧上茶來,蘭亭笑道:“那龍虎口的範大定然已改邪歸正了。”誇英子道:“師傅已然料知。”蘭亭笑道:“也未必然,若無他變,那伴兒未來,定是範大從良,一家和好,或是伴兒之爹孃不忍女兒遠離,或是那伴兒一時無了去家之想。”三女笑道:“師傅所料不差分毫。”

明月起身向前一拜道:“那伴兒姐姐一時未能前來,必是二老阻之,女兒家一旦有此心,非一時所能打消的,二位姐姐可曾與周伯一見!”三女看了一眼二師姐,誇英子道:“師妹可將此往明月寨二地之情告知師傅,師姐師妹!”

三女問明月道:“妹妹可與環環、翠翠、芸兒相識?”明月略一遲疑,道:“環環姐姐常與妹妹一同玩耍、耕織,皆一鄉之鄰。”未知姐姐問她何意?三女微微一嘆,便將未到明月崗之前於路上之所遇,救了環環二人到孟良寨除霸救了芸兒等人,明月觀與周伯等相見及龍虎口範大酒店之情之境一一告知道:“猶如師妹所言,那伴雖依爹孃之意,心猶未已也!況妹妹所望的那口劍已有了下落!”明月一拜道:“多謝二位師姐!未知劍在何處?”那婁東俠命喪萬古山,好傷情也。

蘭亭嘆道:“萬古山乃西塞荒寒之地,那柄劍怎地到了彼處,可嘆可敬那婁東俠為山人一言之託,竟以其為大任,葬身他鄉,為人如斯,世人何至於今?他與那賽孟良豈非天壤之別!”

三女沉思道:“西塞荒寒之地…...!”那婁東俠的確可欽可佩,世人若皆正直大義、善良、真誠即極樂之世界也。蘭亭合掌念道:“阿彌託佛,西方極樂世界壽命無量。”

金蓮童道:“那柄劍既於萬古山,其處必然詭秘怪戾,師妹作何打算?”誇英子道:“正如師姐之言,取劍之意已決,未可冒然也,師妹之意來春即乾元山之約,那時將此告知空靈黃陵諸道長,多一人者,少一慮也!”蘭亭點頭道:“徒兒之言極是,那險惡之地,若只你二人前往,怎能令人放心?”

金蓮童道:“乾元山曾有七劍之會,參修論道,未知而今前往者為誰?”誇英子道:“師妹前往,好似那濫竽充數,六劍者乃雪靈山天冥子,白髮道人,晉中雲中山太阿子,青成含元觀五嶽蓮師,十三島黃陵柏,蔥嶺天方太乙。”金蓮童道:“歲月悠悠,此皆一代之新秀,漏空島師妹以六劍誅殺漏空六怪,在場者皆非泛泛,稱道師妹者何止一二,當時那黃陵之八肱光幢亦為驚人,師妹不曾聞知白髮道人及三龍島海若藏稱頌師妹為六劍仙娘,黃陵柏之為天丐瘋人,師妹謙而不居,況有萬花師傅在,其弟子以仙娘稱之,頗有不當。只是那天丐瘋人起之於何?”誇英子道:“師姐當時只聞其一,當時白髮道人關非以天丐瘋人稱那黃陵柏,而是以八肱靈光稱之,不料那黃陵柏笑道,某以八肱靈光稱之卻未敢當,當時吾行乞於道,曾得師傅之諾,號為行乞道人,以此足矣。”白髮笑道:“道者天地之道也,宇內之道也,天地曠宇之正氣也,道兄乞之於道,即乞之於天,乞之於天,天丐也,道兄非貧而乞,顛之於世也!顛者瘋也,道兄未離生死,今道兄未離生死者於人道也,既而,汝以天丐瘋人稱之,何如?”黃陵柏向天三拜。

其時之見聞者白髮、海若、誇英子也,金蓮童合掌笑道:“妙,天丐瘋人,妙趣無窮!”蘭亭笑道:“徒兒能於其時為人稱道,亦非虛妄。”三女道:“當時於六根山師姐誅殺六個著了魔道的男女,黃陵道長即曾以六劍道姑稱之,亦可見九天玄華之無窮藏也!”

金蓮童道:“那白髮道人同天冥子離開漏空島時道,道兄當初以橋山之黃陵柏為名,去昔已數十年矣,今冠以天丐瘋人,可將那黃陵之柏,易為伯字為是。而今黃陵柏於三島,未知可曾收了徒兒否?”

誇英子嘆道:“往事已矣,何徒其名者,自漏空島一別,未知那茨清子尋兄之事如何?”三女道:“茨清子為誰?其兄何人?”金蓮童道:“茨清子俗家之兄長便是黃陵柏之師兄南宮鶴,茨清子者南宮道長之胞弟南宮雁。弟兄因何早年分離於天北海南?其中之悲歡離合未曾聞知。”三女道:“原來是師姐,曾經言道的南宮鶴,他怎地失蹤不知去向?”金蓮童嘆道:“七彩流虹果然是一口劍,然而此卻是七顆罕世之珠,其若是十洲之物,何以於泛空島,其七星人又何故泛空島護其七珠?人與珠皆不可測也!”

誇英子道:“當初吾師與青蓮神女亦於泛空島目睹此物,而海上那怪異之‘首丘’亦為此珠興風作浪於泛空島,到後來七星人竟將珠託於前往泛空島探奇的南宮鶴師兄弟,奇也不奇?” 金蓮童道:“南宮鶴師兄弟雖得了這亙古罕世之物,去天心一彼,反而成了掛心之累,南宮道長將七珠託於萬花島仙娘處,今南宮鶴之失,必為七星人也!”

青玉嘆道:“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那宮鶴長何不想一想,尋那迷離不測的七星人何益?”

蘭亭觀自來了明月姑娘,她與青玉一個是幽思麗人,一個是詩情素女,此乃真情之知已也!天然之知心也!蘭亭觀師徒之樂樂於道,情愫之樂樂於天,澹澹之樂樂於心。

待那白雪融化,紅杏枝頭時,又當一年之春,這日師徒於經掌聽師誦讀那大藏經典時,紅蓮匆匆走來道:“觀外來了兩位道長,他只道是青城山含元觀,雲中山太極觀二處!”誇英子起身道:“蓮師太阿相約赴乾元山之會。”即同三女紅蓮出迎。

觀門外二道長鶴氅羽衣,道冠玉帶,誇英子急向前合掌道:“原來是蓮師太阿二位道長。”蓮師拱手道:“太極觀一別數載,回想當時道姑保全我含元觀,及童兒一命,歲月雖長,終未能忘懷。”誇英子一笑道:“那傷天害理之事,若是二位道長遇之,誰能任之?”蓮師太阿朗朗大笑,誇英子合掌道:“二位道長請!”三女向前合掌一躬道:“二位道長請了!”蓮師太阿忙拱手還了一禮。

蓮師太阿子先往經堂拜見了蘭亭而後東廂房與誇英子姐妹分賓主坐了,紅蓮明月上了茶,仍回了經堂,誇英子合掌道:“二位道長,此來可是同赴乾元山?”太阿笑道:“正是此行,數日前蔥嶺天方道長過雲中東去川東,而後乾元山。”誇英子道:“太乙前往川東何故?”太阿道:“他到雲中時,我與蓮師恰好不在太極宮中,此後師傅亦未相告。”

一杯茶後,太阿拱手道:“未知道姑何時起身,若是觀中有事,我二人先行一步。”誇英子呻吟道:“觀中倒是無事……”三女合掌道:“二位道長足跡頗廣可曾到過那萬古山?蓮師疑道:“那萬古山在海北,祈連山之南,其處即連雲、冰川、冷湖,道路險惡,未知道姑何意?”三女道:“只為了要尋找一口劍。”說起劍,太阿子忽地起身道:“扁諸劍?可是那柄扁諸劍?”誇英子姐妹見太阿子之神情,亦甚遲疑不解,太阿疑道:“若是那柄劍怎地卻於萬古山?道姑何以知之?”誇英子驚詫道:“正是此劍!與道長有何干系?”太阿扼腕一嘆,退步入坐道:“非但有干係,且累我三代之生死,數十年來貧道留心在意,尋訪此劍,杳無音信,不料今日二位道姑卻知其下落,其中必有原故,望道姑告知。”

誇英子嘆道:“還是師妹告其過往為是。”三女合了合掌道:“想不到此劍竟與道長有三代之身家性命之關,天下事不可料也。”便將師姐乾元山接綠珠青玉回蘭亭,一路前行經劉公河,龍虎口、明月崗及崗上明月山人所立石碑之前後告知,太阿子起身拱手道:“那明月崗可是魯東之雪峰寨?”三女道:“正是,其後鄉人因憶念山人之故,易雪峰,為明月塞,今那明月姑娘已在觀中。”太阿道:“可否請來一見?”誇英子道:“事到而今汝兩家必有世系之因,道長與山人之後能相見於此,豈非天假之便?”三女起身道:“道長稍等。”

不多時,明月偕同大師姐來到房中,太阿蓮師起身相迎,太阿拱手道:“道姑,請坐!”一雙憂疑的二目卻盯了明月姑娘。

眾人歸坐,太阿復起身拱手道:“姑娘之父可是周倫?”明月一福道:“正是家父!”太阿喟然一嘆道:“姑娘之祖爺周賓宇,祖父周天其!”明月點頭淚下,太阿道:“姑娘請坐!”

太阿子拱手向天浩嘆,道:“吾父吳呂臣,祖父吳星蛟,祖爺吳漢北,與汝三代之交,三代之恩怨也!”明月姑娘起身拭淚道:“道長與我三代恩怨,卻於那柄扁諸劍,吾父卻未與其女道及往事?若非那柄劍,明月將不知三代之因果,道長既知往昔情由,還望當此之時,敘之於明月,可嘆明月乃一女兒,吾父卻將遺願寄之於一碑,唉!若無其碑又何有今日?道長之父吳臣,可與吾父有一面之唔?請問道長之俗家之名,若以此論,道長乃明月之道兄也!”

太阿拱手道:“貧道吳豐枋,姑娘既與貧道同輩,賢妹且聽為兄敘說那數十年前的傷心事。”拱手一揖,明月拭淚一福,二人退步入坐,那太阿子呵氣成虹,抱拳當胸向金蓮童姐妹一拱道:“那柄劍到我祖爺手中已是三代之久,到我祖父失劍,到劍再回吾父手中又已兩代,如今到貧道尋劍,此劍已為我家六代之得失,亦於姑娘三代恩怨,方才姑娘所言婁東俠,亦在其禍患之中。”

一百年前,祖父由祖爺手中繼承了那柄劍,吳家便未能平安,若說那柄劍是名列千古十大名劍之一,倒不如說是破家亡命的根源。祖爺祖父皆為此劍而死,姑娘之祖父周天其亦為此劍而亡,且使姑娘之祖爺殘了雙足,到後來此劍於汝父周倫手中,此劍於周吳兩家結成世代之仇,卻是我兩家之恩恩怨怨,貧道於此劍卻可二十六年前,當芹泉雙獸山因此劍再起風波時,已令貧道無家可歸。

當貧道由雲中山前往晉東時,咱路途上卻遇到了個遊方僧人。

那僧人腰中卻是一柄古劍,貧道詫疑之下,拜問劍為何劍?那僧人拍了拍劍柄道:“鐵劍!濡血不見血之劍!”貧道愈疑一拜道:“在下因劍而無家可歸,投師,因見長老之劍拿出,奇而問之,並無它意。”那僧人卻哈哈笑道:“貧道之劍已隨貧道四十餘年,諒與你無家可歸之劍無關。”在下當時略敘其因,那僧人打量道:“明月山人立碑尋劍,汝可知之?”由此而知汝父失劍之事,到如今貧道不思劍之得失,而思汝父蔌石尋劍,其中必有蹊蹺,不料今日二位道姑說起,萬古山尋劍,且見到山人之後,扁諸因何於萬古山?

明月嘆道:“為此劍尚有如此之周折,不知道長之祖上與明月之祖父因何為此劍而亡,為何爹爹不曾告知女兒,尚望道長告知。”三女道:“不料道長與師妹為此劍數代煩惱,況那僧人近來屢於龍虎口範大酒店來往。”即將一年來僧人之事,告知道:“可嘆那僧來去無常,未能一見。”

時已午後未時,太阿目視蓮師呻吟之際,金蓮童道:“道長之祖上及明月師妹之父輩皆已下世,若非今日一語道破,何能道其劍之今昔?道長何不趁此敘一敘過往情由,亦不負那尋劍人,亦為此後尋劍或有所益,觀中房舍盡有,二位儘可無慮!”

太阿子拱手道:“如此多有打擾!”誇英子道:“此乃師妹之心事,亦為道長之心事,亦為諸前輩之憾!”即向紅蓮道:“齋飯可已齊備?”

今日本當明月青玉執廚,因明月在此,綠珠、青玉已將齋飯備了,恰好前來傳飯。

用了齋飯,綠珠青玉得知太阿子說那扁諸劍的往事,連那蘭亭師傅皆於大殿相聚,依次坐了。青玉綠珠重新上了茶水,太阿子拱了拱手,由他祖居山西東潭河畔的琴泉說起,百年前後的往事,呈現於眾人眼前。

太阿之祖爺吳漢北,與明月姑娘之祖爺周賓宇,乃成祖時之同年武拳,二人科場相遇,遂成至交,二人結伴寰遊京幾,待分手時,吳漢北道:“漢北長汝兩歲,當為兄長,你我晉魯兩地,此地一別,怎能忘懷?”賓宇一拜道:“如此漢北兄當受賓宇一拜!”二人青山為證,流水為鑑,成了忽忘之結義兄弟。分手時,漢北約賓宇三年後琴泉吳家相會,從茲兩家相距千里,卻成了一鄰之友。

三年後,漢北料定賓宇必然到來,便於吳家堡的潭河畔等侯,午後時,風塵僕僕的周賓宇如約而至,弟兄相見,相擁至樂,可見知心之情長,其乃人生之一樂也!周賓宇哈哈笑道:“吳兄今日能於潭河岸邊等候,足見當日之故情。”漢北拱手笑道:“小弟風塵千里,能於今日今時不忘三年前之一言,誠漢北之知已也!”二人握手,家人相迎帶路。

吳家堡吳家門前,如逢佳節家人皆盛服迎之,客堂中酒宴齊備,正是那朋友千萬,知已幾人?周賓宇見漢北如此盛情,感嘆不已,一路之勞辛化為烏有。

家人服侍賓宇沐浴洗漱、待茶之後,弟兄即握手客堂,酒宴之中,盡漢北之所有。

酒宴上,弟兄自斟自飲,

酒宴上,弟兄自斟自飲,三懷酒過,漢北拱手道:“人生能逢幾知已,把酒與君樂今夕!小弟未忘三年前一言之約,千里來會。”舉杯道:“賢弟請!”賓宇嘆道:“賓宇今已不惑之年,想來你我於京中一見,恍惚三年,看來你我於名利場 中皆無其緣,亦無心於彼,三年前之所為,不過應其時而已,亦為我二人絕後之為也!”漢北拱手道:“賢弟之言卻出為兄之心地!唉人生何以為樂!何以為憂!土能為知已者死,雖悲猶樂也!”

弟兄憾慨對酒亦人生之樂也!一連數日,遍遊琴泉之名勝,暮時掌燈對美酒。到了四日後的晚間,二人燈下對酌,由國事而家境,由人情而世道,由千古而今朝正所謂,酒逢知已千杯少,盡在此情此意中。

將到那中夜時,二人酒意猶酣,漢北道:“你我皆習武出身,為兄一物,賢弟一見必然稱奇。”賓宇道:“兄長有何物令小弟稱奇?”漢北入內室取出一長長的錦袋,來到賓宇面前道:“賢弟可知此物?”賓宇端詳道:“觀其狀莫非是一柄劍。”漢北點頭道:“正是!”脫去錦代,一柄暗綠色的魚皮劍鞘,劍柄上金絲纏繞卍萬字花紋,柄端一顆鴿卯大的淡綠色明珠,剔透光潤燈光下灼灼生輝。這柄劍連同這顆珠,皆為無價之寶。

賓宇接在手中,頗為沉重,握了劍柄,按崩簧抽出劍來,燈光下青刃霜毫,燦燦生輝,劍刃逼近那靜靜的燭焰時那冉冉的燭焰卻如風吹一般,偏向一邊。稍近肌膚寒所氣人毛孔,輕輕一揮,青光閃耀,寒氣襲人,賓宇輕輕吸了口氣,將劍入鞘,雙手託了還於漢北手中道:“此劍可是兄長之家傳,或是偶然得之!”漢北道:“賢弟可識此劍否?”賓宇道:“昔太古二神劍今已非於人世,自夏商而春秋,名劍多出於歐治子,於將莫邪之手,秦皇,楚莊《?》 皆好劍之帝,名劍一時輾轉其手。”漢北連連點頭!

賓宇道:“據小弟所知,昔之十劍者,湛盧、巨闕、勝邪、扁諸,漁陽、工布、鈍鉤乃至龍泉,太阿而魚藏,皆劍中之至寶,以賓宇觀之,此劍可是扁諸者?”漢北抱劍拱手笑道:“賢弟愽聞多見,愚兄佩服。”賓宇道:“兄長可將劍收起!漢北將劍藏於內室夾壁鐵厘之中鎖了,鐵匣以鐵鏈扣於間壁內鐵環之上。”

漢北坐了,舉酒道:“說起此劍到為兄已是三代,若說起其根源,為兄亦未竟然,祖父輩極少談及劍之來歷,也極少示之於人。這柄劍於我家近百年來卻似無用之物,空有其名而已。為之不當,徒惹禍殃。”

賓宇嘆道:“魚藏劍刺殺僚王,巨闕殺楚王,名響 遐邇。十劍者不於帝王手中便於劍客大俠之手,常人何能以為之?”漢北點頭嘆道:“此劍於我家,實為無用之物,卻為之擔憂!亦無能以此有所作為,千古以來,此劍之出沒曾為誰以福禍,歷歷古今,茫茫然也!”

兄弟二人今夕對酒談劍,卻成了兆頭,數日後賓宇別去時,漢北送至潭河畔,二人相約一年後漢北前往山東。

也就在此年,去琴泉數十里的山中,行人不時為山中瘴氣所毒害昏死。失蹤。後為膽大者十數人相聚前往探視。

去山道百餘步的林中,卻有一條巨大的蟒蛇,眾人前往時,那蟒盤於林中,竟如一間茅屋大小,粗大漆黑之軀遍佈紅色斑點。眾人驚退,山中巨蟒傷人一事,即傳揚開來。

其時巨蟒頭藏於身下,眾人方無害逃離,此事傳入漢北耳中,漢北便想試試那柄劍,亦可為民除害。

其時的漢北身前已有一子一女,子吳星蛟年方一十六歲,女吳星蘭,年在豆蔻之春,兄妹從父母讀出學藝,卻未知家中有那柄扁諸劍。吳家上下十餘口,也只有漢北之妻宋良葳知曉,夫妻守口如屏,怕的是惹,來是非。

吳漢北武舉之身,他那齊眉棍,八卦掌通心拳,六合劍,皆為可觀可又有何益?他將此意告知妻子良葳,宋氏呻吟道:“夫君之意雖是,然而此一來那柄劍便為人知!若不以此劍殺了不了那蟒蛇?”漢北道:“此物非比那虎犳財狼,其性兇狠可怖,從無敗退之避,如此食人之巨蟒,皮如堅甲,若一劍之失,豈非兒戲。”

宋氏平日賢達明快,迂事細心周全,然而此事卻難以決斷,否則勿為,任其為害。然而心何以寧?便點頭道:“夫君此去可帶了家中那獒犬或多帶人手。”漢北道:“若是虎犳之類,人眾者可助其威懾,而於此物卻毫無震懾之能,帶那猛太,亦無所助若得數人為伴足矣!”

漢北前往山中除蟒,鄉人聞知,聞者踴躍,有膽量之後生,皆願從之,一則漢北之所能,二為漢北之為人,且為除一方之害。

此一來一傳十,十傳百,待漢北帶了村中數人前往時,遠近來一睹為快者何止百人。

山道邊兩山對峙,其間一條山谷,谷兩旁皆密林,林側小溪,時在盛夏,林密水清,漢北帶劍,餘者皆帶了刀槍,出琴湲西行三十里,日尚未午時便到了那谷中,其時去谷口一里之遙,已聚了百餘人,其間何泛用心之人。

漢北五人來到谷口處,已覺那血腥之氣於其烈日下蒸騰逼人,漢北向身後四人道:“汝等退下。”便一人由側面走向谷口,將劍由錦代中取出,錦袋纏於腰間。

未等漢北定神觀看,蟒蛇已由林中探出頭來,一顆碩大的蟒頭高高 揚起,直僕而來,腥風僕石,漢北急閃退之際,將兩團紗絹塞入鼻孔,那柄劍瞬間出鞘,烈日下劍光四射,那從不眨眼的蟒蛇卻閉了閉,兇惡的二目,遠近之圍觀者一片驚呼。

習武人之本能即快捷中伺其良機,那巨蟒眨眼之際,漢北縱起,劍光血光之下,巨蟒的半個頭顱連同其飄忽伸縮的長知斷下。劍再起處,巨蟒身首分離。快而利索,亦眾人所料之不及,亦漢北之所不料,劍之得手,劍之鋒芒令漢北驚詫不已,當眾人喝采圍擾時,漢北劍已入鞘。

用心而識貨者,之於內心。不知者驚歎巨蟒之可怖,驚歎漢北之武功。

眾人之驚詫私語,亦有人道:“那柄劍定非尋常之劍,光華逼人,鋒利異常!漢北聽在耳中,暗自一嘆。”

漢北不便久留於眾人讚歎之中,帶了四後生,分開眾人,匆匆離去。

無一人能說漢北為之不當,無一人不為漢北之為而欽佩敬仰 ,可卻有於欽佩敬仰之中打起了壞主意,欲者便想的是那柄劍人,不出周賓宇之所料,亦不出漢北夫妻之所料。

春夏秋冬,又是一年。漢北前往山東,赴賓宇之約。

漢北前往山東,妻子 良箴不無憂心道:“夫君此去山東,早日歸來,往日我家那柄劍無人知曉今為除那怪蟒,已為人知,若有不測,如何是好!”漢北呻吟道:“我這琴湲一帶,又無惡人山賊。雖多習武者,量無所妨。”良箴道:“夫君還是早日歸來為是。”漢北點頭道:“此去只是如約會友怎能日久!”

漢北行前,將星蛟兄妹喚來囑道:“為父此去山東,多則一月,汝二人不可荒疏了功夫。”星蛟兄妹拱手待立道:“爹爹放心!”

漢北去後,兄妹依然每日於後園中槍刀相對,劍掌相交,每日清晨,兄妹仍去那村頭林邊湲畔縱躍於小湲兩岸,數年除了那狂風大雨,從天間斷。

這一日,兄妹於林邊來往縱躍小湲時,由西山下走來兩個廋骨伶丁的二人,星蛟注目看時,來人並不陌生,原來是西團頭村外祖母家之宋二兄弟,星蛟略一抬手,向對岸躍去,待星蘭躍過七八尺寬的小湲時,宋二弟兄已到近前,宋二拱了拱手道:“好功夫,無怪乎將門之後,英雄出少年。”星蘭將頭轉向一邊,星蛟拱手寒喧道:“誇獎了!”宋二兄弟拱手一笑訕訕而去!

待二人遠去,星蘭啐道:“兩個流子,今日怎地與其相迂!”星蛟道:“他行他的路,鄰村之識, 一言為貴,兩不相礙!”星蘭置之一笑!

半個時辰之後,兄妹正欲迴轉,宋二兄弟由東向西而來,星蘭道:“晦氣,我二人穿林回家,省卻一番廢話。”星蛟點頭兄妹入林而去。

宋二、宋三兄弟,正如星蘭之言,兩個流痞之類。小湲西來,繞過一座小山,即西團頭村距芹湲不過十里,小山狀如饅頭,因而名為團頭山,小湲亦名團湲。團頭山之東有村,名東團頭村。與芹湲五里之遙。

西團頭村即星蘭之母宋良箴的生身地,外祖父母早亡,家中惟良箴之弟宋良倫,同妻子兒女四人,居於村西。宋二兄弟家居西團頭村東,一村之間,良倫與宋二兄弟極少往來。

宋二年已三十六歲,宋三年亦三十一歲。二人上無父母,下無妻小家徒四壁 ,一貧如洗。何以故!懶、饞、貧也!懶,而致其地荒廢。

弟兄二人天生一對,逢那集市,廟會,二人必然前往。浪蕩街頭窺伺不勞之得。半年前吳漢北西山除蟒,圍觀之眾中怎能少了宋二兄弟!那柄光芒閃灼的利劍便深深記在了二人心頭。

由那日起,弟兄二人便垂涎那柄劍,由那日起,二人無一日不於謀算之中。那柄劍於弟兄二人夢中金光閃閃的化作了百兩黃金。以弟兄二人合力。亦非星蛟一人對手!偷!亦為妄想,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宋二兄弟千思萬慮,縱有一得。半年來弟兄二人挖空了心思?

兄弟二人一張木床,一個床角支了磚塊,二人同眠,一床破被,住日二人不知此劍時,卻入夢香甜,一覺天光。自見其劍,便掛了心,輾轉反側難入眠,半年過去了,兄弟二人一籌莫展。

這日夜間,宋二忽於夢中尿床呼道:“劍!劍......!”宋三霍地坐起道:“劍!劍在何處?”宋二呆了呆嘆道:“夢!原來是場夢!”宋三恨道:“夢!夢總是一場空!”宋二搔了搔,蓬亂的長髮道:“兄弟,憑我二人,莫非只就作夢不成?”宋三道:“打又打不了,偷又偷不成,若有個得力的幫手方好!”宋二一掁道:“幫手!兄弟可記得黃風崗的禿頭道人否?”宋三二目生輝道:“怎不知,汝可知那潑道的厲害?他若能出手相助,必然成功。可我二人不知能得之兒何?”宋二道:“何必千金!五百金,三百金足矣!”兄弟得金心切,卻妄所以!

黃風崗去西團頭九十餘里,宋二兄弟及早起身,懷中揣了兩個半塊的幹餅,望梅止喝,竭力而行。

黃風崗禿頭道人赤練蛇,金鉤鐵環五龍呤,近日亦曾聞東潭河殺蟒一事。以他度之那口劍必為一寶,持劍者亦非等閉者,他想此劍,可他於黃風崗藏身十數年來,從未敢任性而為,他露了頭面為人察知,他畏怕的是尋仇人,如此狂暴之魔頭亦有所畏?

禿頭道人所畏者非別,即是那乾元道人,禿頭道人因何畏怕乾元道人?暫且不表。

宋二兄弟五更起身緊走慢行,到了日沒西山,也只趕了大半路程。二人無奈只得尋了山村有人空處之草垛中相偎過了一夜,幸好天時,睛朗無有風雪,第二日尋到農家討了碗熱湯充飢驅寒。當二人趕到黃風崗時,又已是夕陽西下之時。其時雖為冬日晝短,可二人食不飽腹,四十餘里路和已令其精力疲備不堪,若非那黃金之誘,弟兄二人是斷難為此勞辛之苦者。

一條小河流經那楓丹白樺的山崗前,折向東南,赫黃色的山石,於夕陽下一帶金色山丘,楓葉落盡,白樺枝枯,一片荒涼。宋三嘆道:“未知那道人何在?天若昏暗,卻什可畏。”宋二道:“怕什麼,你我二人只怕無有那黃金白銀,除此何畏之有。”宋二言雖如此心中卻也空虛。

禿道之所在,並非什麼道觀,而是山谷中的幾間石屋,石屋前後枯林亂石,乃一荒無人跡之處。二人雖與這禿道人無有一面之唔,可禿道人於黃風崗二人久已聞知,道人之行蹤詭秘及其兇相,於二心頭閃過一隙不安。當二人於林邊探頭探腦向石屋窺視時,忽聽身後沉聲道:“什麼人?來此作什?”二人打了個哆嗦,急轉身觀看,身後十數步外,站定了那面似凶煞的禿頭道人。

弟兄二人不禁後退數步,那禿道人卻向前跨了一步,這一步,卻與二人相距數步之間,只見其一顆禿頭大如笆斗,頭頂赤紅光亮,無一根毛髮,兩鬢耳後則黃髮捲曲,赤紅之方面上,二目大如雞卯,大塌鼻,闊海口,頷下赤黃色連鬢短鬚,與翻卷的黃髮連成一片,大耳如梭。

一領黃赫色破舊長袍垂於膝下,赤足芒鞋,身長體闊,恰似那金剛羅漢,又如那鬼魅魔王。二人定了定神深深一躬,宋二道:“道爺可識我弟兄二人......?”

禿道人伍龍呤,向前一步,這一步,便與二人相距咫尺,一股血腥僕面而來!兄弟連退數步,宋二怯道:“我弟兄正是來尋找道爺,一事相求!”禿道人瞪了瞪二目道:“隨我來!”大步奔向石屋。

數間石屋,一半貫通,其間所見,與宋二兄弟之居相比,好的是石板床上鋪的是虎皮豹禱,壁上掛的是狐狼之肉,床前掛了一支鋥亮的金鉤,一支雪亮的鐵環,那鐵環,少說也有三十斤,除了握手處,內外皆鋒刃,那支鉤重約四十餘斤,握手處戟頭興刃,鉤頭如月,兩面鋒刃。

伍龍呤向石床上坐了,向床前四個石礅一指道:“坐了道來!”宋二拱了拱手,便將琴湲之事告知,禿道人迷了雙眼一言不發,宋三毛髮直豎道:“若得道爺相助,取了那柄劍,換了金銀時,我弟兄與道爺平分如何?”禿道人一哼道:“你二人可知劍藏何處?那吳漢北如何?”宋二拱手道:“劍即在漢北家中,那吳漢北雖然了得,可怎與道爺相比。”禿道人厲聲道:“是了雖搶?是盜取?要知那劍藏何處?你二人迴轉須探得仔細來見!”

兄弟二人面面相覷,宋三忙道:“是!是!”二人惶恐起身,方見天色已黑,宋二蹀嚅道:“道爺,天已黑暗,我二人如何行得,”禿道人略一尋思道:“隨我來!”

三人出了石屋走向隔壁,乃是道人之廚下,房中柴草遍地,四壁蛛網塵封,禿道取火石,燃了壁間油燈道:“你二人腹中如何?”宋二一楞,床三道:“我二人行了一日,腹中早已空虛。”

禿道人去那土灶上石櫃中取了兩塊熟了的肉塊,放於一大鐵盤中,兩塊肉足有五七斤。此於兄弟二人實為罕見之物,一味肉香,伴期星臊,令二人又讒又怕。禿道人道:“若要熱食釜中有湯,地上有柴,若是睏倦,柴草上睡了!”禿道言罷,轉身離去,弟兄一時茫然。

一扇破門,宋二關了,以柴棍頂了,來到宋三面前道兄弟為兄心中什畏!忽聽禿道人高聲道:“怕什麼,若是那虎豹來時,豈不是送上門來的美味?”宋二伸了伸舌,二人再不敢多言。宋三取了柴草於燈上燃了。灶中生起火來,將兩塊肉投入鍋中。

弟兄二人兩日來只得兩塊幹餅,及兩碗殘湯,腹中早已飢不可耐,面對鍋中之物卻陣陣歐心,門隙中冷風砭肌,宋二心頭忽地閃過一絲悔意,可畏的禿頭道人能否言之有伩?他本欲將所思告知兄弟看了看間壁,便將話頭縮了回去。

宋二兄弟到此,仍未能醒悟,人至於此,其下場之可嘆,可悲也,第二日,天方破曉,宋三醒來,那盞燈已昏昏欲息。宋三抬眼四望時,不禁大駭,不知何時那禿道人已在面前,一雙兇殘的二目,疑惑的盯視二人,禿道人見宋三醒來沉聲道:“你二人去吧!”待探知了實情,速來相告。

三人來到林邊,禿道人立掌道:“一言為定!”弟兄一拱手禿道人立掌算是送行。

二人一路樂一陣,憂一陣,樂者禿道人一口應承並未提出他議,憂者禿道人一面之交,能否出爾反爾,宋二兄弟財迷心竊,終究一失足之恨。

此後,弟兄二人便於那林前湲畔藉故往來伺機與星蛟兄妹搭訕、親近。

且說星蛟自爹爹去後,好奇之心愈什,便向星蘭道:“妹妹可知那柄劍否?”星蘭道:“我兄妹從未知家中有那柄劍,若非爹爹殺那蟒怪,如何知曉?”星蛟道:“我二人從爹爹習武,也從未聽爹爹提到此劍,我二人何不求了母親,看一看那柄劍有何不可?”星蘭道:“是啊!爹爹之六合劍法我兄妹可謂嫻熟。何不試上一試。”兄妹便興沖沖的去央求母親。

宋良鹹怕的就是那柄劍為人知曉,今為除蟒一事劍已風聲外傳,心中著實不安,況丈夫已去山東,今聽女兒之言便連連搖頭道:“不可要!不可,那柄劍不為你二人知曉,怕的就是惹事生非,今你父去山東時,一再叮囑,小心為是。”星蛟道:“母親啊!我兄妹只在房中一觀,又有何妨,況我兄妹習武多年,家中之劍竟不能一見!”星蘭道:“爹爹雖怕因劍惹禍,還是以那柄劍去殺了蟒蛇,前往之人什眾,豈不已為人知,今我兄妹看上一眼,或試上一試,也令母親一觀。”兄妹之言亦未悖之於理,宋氏呻吟良久道:“今日不可待到明日便了。”母親有言,兄妹謝了母親退去。

那柄劍藏於漢北書房俠壁,書房與漢北內室相連。來日,兄妹隨了母親來到爹爹房中,待線母親取了劍來,兄妹二人託劍觀望便嘖嘖稱奇,劍出鞘毫光閃耀,星蘭握劍在手,於出房中略略亮了個劍式。房中頓時光華四射,宋氏驚道:“劍於我家三代到汝父手中,亦已三十餘年,也只今日,方見其奇。”

星蘭執劍雖覺沉重,可方才一試,卻極為得手,劍如心意,轉身又是一招天女散花,劍光飛星,竟與劍招相合。兄妹齊樂道:“好劍!好劍!”宋氏道:“汝父曾道,對劍鋒吹毛必斷,未知如何?”星蛟即於長髮中,鋝了一根長髮,迎刃吹氣,發已斷飛。

星蛟接劍在手道:“母親退後!”翻手便是六合劍中的“水雲天際”、“天風貫日”書房中劍風輕飛,寒光四射,星蘭道:“若於空曠處走完全式,方見其妙。”宋氏不從,星蛟將劍入鞘,交回母親手中,劍什沉重,星蘭不忍道:“待女兒為母親放了。”宋氏一時疏忽,母女將劍放回原處鎖了,心中一動,暗道:“怎地叫女兒入房中放劍,心中轉念道,親生女兒,豈有二心!”母女走出內室,宋氏道:“汝父不日即歸,你二人且莫妄為。”星蘭道:“是!”

兄妹自見了那柄劍,便未能忘掉,星蛟暗道:“後園練劍又不出家門,怕的什麼?”見了星蘭道:“妹妹可想那柄劍?”星蘭道:“如何不想?若是於後園以其練那六合劍,定然倍增其功,可是母親她怎能允諾?”星蛟道:“劍在何處,妹妹已知,何不取了劍,我二人後園練上一番,再將劍還原處,又有何妨?”星蘭呻吟道:“妨是無妨,如何不令母親知曉才是!”星蛟道:“爹爹書房與母親住室有廳堂之隔,我二人小心便了,兄妹是一個念頭,既知劍於何處,取之何難”

兩日後,待母親午睡之際,星蘭輕輕來到爹爹書房內,依那日母親取劍之方,取了劍,兄妹即由書房一側徑直奔後園而來,後園中兄妹各自走了一遍六合劍法,劍風蕭蕭,劍光爍爍,兄妹樂之不已,除背了母親之外,兄妹每日便趁機取了劍於後園習劍,竟忘乎了所以。

如此一連數日,卻驚動了時於吳宅外窺伺的宋二兄弟,待兄弟二人弄清原委之後,即去黃風崗告知那禿頭道人。

就在漢北去後二十幾日,兄妹於後園以那扁諸為六合劍法已然是第六日午後,當星蛟收了劍式將劍交於妹妹手中時,後園外一株大樹之上,忽地人影閃動,如大鳥掠空而下,兄妹也就在換手之際,星蛟驚呼道:“不好!”劍已為一道大力奪去,同時星蘭手中的劍鞘亦脫手而出,兄妹大驚一剎,黑影連翩衝空而起,瞬間飛出後院。

兄妹雙雙縱上高牆時,奪劍人已無蹤跡,遠遠的林外,卻有二人向西奔去,星蘭道:“追!”兄妹連翩起伏,已擋了二人去路,二人,正是宋二兄弟。

兄妹二人大疑之下,也即刻料知二人之來意,星蛟怒道:“汝二人來此作什?”宋二一時口結,宋三壓了壓驚惶道:“無事,無事,溜溜腿兒!”星蛟啐道:“團頭西村距此十餘里,怎地溜到此處?”星蘭氣咻咻上前劈面一掌,將宋三打了個咧蹶,宋三捂了左腮,滿口流血,道:“怎地打人?”星蛟恨道:“奪劍者何人?”宋二眨了二目自驚愕道:“什麼劍?我二人怎知奪劍人...?”兄妹情知宋二兄弟與奪劍人有關,可又無憑據,到此時已是亂了分寸,跳上前去便是一陣拳腳。

兄妹丟了劍,一時傻了眼,星蘭泣道:“丟了劍如何是好?”星蛟恨恨的道:“此必與宋二兄弟有染,我二人只好去見母親。”星蘭悔道:“見了母親豈不令她驚擾,又能如何?”星蛟道:“如此怎好!”星蘭拭淚道:“我兄妹也太不知趣,忘了爹爹隱藏那柄劍的苦衷,我兄妹只圖一時之興,如今失了劍,只好待爹爹歸來,以實情相告。”兄妹無計可施,只得將其隱瞞下來。

且說漢北依賓宇之言尋到山東彐峰寨,與賓宇相見,二人相見,分外親熱,義兄義弟情同手足,酒宴時,賓宇喚來長子周天其,女兒周天芳相見,天其兄妹拜見了漢北伯,漢北長賓宇三歲,而天其卻長星蛟一年,星蘭與天芳竟是同年同歲。

漢北見天其兄妹一表人才,且都是武門之後,便向天其道:“侄兒侄女之上元劍法如何?”天其拱手道:“小侄受爹爹之傳,不久前又蒙乾元山空靈道長指教,略有進取。”天芳道:“聽爹爹之言,伯父之六合劍法為之一絕,閒時尚望伯父賜教。”漢北呵呵笑道:“好!好!漢北也只虛有其名,怎比你父及乾元道人所傳。”賓宇笑道:“兄長過謙,當初我二人於京中武場,還是兄長奪了一主,為弟次之。”漢北笑道:“其乃偶然耳!”

弟兄間心照而未宣,同時想到了女兒的親事,結個雙雙之親,亦為佳話,亦為門當戶對。二人一個心意,卻未道破。

數巡酒後,賓宇拱手道:“一年來,兄長何為?”漢北忽地想起除蟒一事,便將以扁諸劍殺巨蟒一事告知,賓宇扼腕道:“兄長之為,善事一樁,亦為俠義之道。然而那柄劍已為人知,兄長鬚防小人或不虞之患。”漢北嘆道:“若不以其劍,恐難一時得手,怎能兩全其美?”

漢北道:“方才侄兒之言,那乾元山空靈道長來山莊何故?” 賓宇舉杯,二人乾了杯中酒,賓宇方道:“兄長豈不知賓宇之上元劍法即受之於乾元山,可小弟卻未拜乾元為師,也是賓宇無有入道之緣分,一生庸庸之布衣而已!可小弟每年必往乾元山朝拜,空靈子乃乾元道人之弟子,十數日前空靈子路經於此,方來一敘。”漢北道:“原來如此,久聞乾元山乃東海畔之名觀聖地,與海內三觀齊名,其上元劍法亦名傳遐邇。”賓宇道:“上元劍法乃乾元劍法中之七十四式,乃其劍式中三停之一也。”

弟兄由家事、國事、天下事及武林之派系,二人情投意合,此亦人生之一快也!漢北為賓宇之邀,二人遊曲阜、拜孔廟、登泰山。

一幌即是二十餘日,其樂其興之餘,漢北心中似有異感,異感 雖於瞬間,然而瞬間,卻是不詳之兆。

登泰山回到彐峰寨,漢北辭行,不料賓宇卻道:“兄長此去,賓宇一同前往。”漢北奇道:“未弟何意?”賓宇道:“賓宇一同前往走上一遭。”賓宇之言,漢北便來推辭,心中卻未竟然,而賓宇卻不放心漢北一人回鄉!為何?賓宇之一忽心念,亦未能道其所以,人也!靈感之念繫於一時,其間必有不測之奇也!可二人於定念之間,均未想到那柄劍。後來賓宇無不感慨的向空靈子敘說今日之事。空靈子嘆道:“靈感之一現,必有異端之兆,可汝未能知其然也!”

行前,賓宇告知夫人林氏,說道兒女姻緣一事,林氏道:“好則什好,只是相距什遠,又不知他吳伯之意如何?”賓宇道:“我與兄長同往山西,一則一年來未曾遠道,二則見了嫂嫂可伺機而言,至於二者相距什遠,卻是無礙,此後夫人去了女兒, 多了個兒媳,女兒怎能終身於夫人身旁!”林氏笑道:“也是!但如夫君之意。”

回到琴溪家中,侍女迎道:“老爺回來了!”漢北點頭道:“家中可有事否?”侍女道:“回老爺,家中無事!”漢北心中稍定。

二人於廳堂坐了,侍女上了茶,忙去稟告夫人,宋氏聞聽丈夫迴轉,且同賓宇一同到來,心中什慰,只不知賓宇此來何事?待侍女轉來伺候,漢北道:“星蛟、星蘭何在?”侍女道:“後園習武!”周賓宇暗自點頭道:“無事就好!”反悔多此一舉。

侍女來到後園,見星蛟兄妹身旁放了棍棒、刀劍,卻面有愁容,對坐無語,侍女心中什疑,她怎知緣由?星蘭見侍女走來漠然道:“芹芹,可有事否?”侍女一福道:“老爺回來了,還有山東周老爺同來。”兄妹聞言一怔,多日來的擔憂,就在眼前,其實那對策也只是實言而已。

星蛟向芹芹道:“知道了!”芹芹遲疑而去。

漢北見家中無礙,心中頓覺暢快,賓宇道:“兄長之一雙兒女教之什嚴,家父不在,勿怠於心?”漢北笑道:“賢弟一雙兒女,聰慧可人,亦賢弟之教也!”二人有意將話扯到了兒女姻緣之事時,星蛟兄妹來到廳堂,兄妹先向賓宇一拜道:“周伯,侄兒、侄女拜見!”賓宇呵呵笑道:“好!好!罷了!罷了!”

星蛟兄妹拜罷賓宇來道漢北面前,低頭無語,星蘭卻拭淚道:“爹爹...!”漢北大驚道:“我兒何意?”星蛟、星蘭雙雙跪了,星蛟叩頭道:“爹爹,那柄劍....”漢北霍地起身道:“劍......如何?”賓宇一聲輕嘆,起身道:“劍...如何?”“兄長莫燥!此乃你我早已料及的事!”至此,周賓宇之來大有裨益。

星蘭忍了淚,便將失劍之前後一一道來,漢北狠狠向下踹了一足,跌坐椅上,長嘆無語。

賓宇隨手擎了杯兒,輕輕吸了一口,坐了道:“方才侄女說那宋二、宋三何人?”星蛟道:“團頭西村兩個無賴。”賓宇思道:“團頭村,距此多遠?”星蛟道:“向西十里過西頭山便是。”賓宇道:“你二人且站起身來,此事你母親尚不知,亦為你二人之明見,不然我那嫂嫂憂心何益!”賓宇之言和解了一時氣氛。

愣了許久的漢北,長長一嘆。二目盯向星蛟兄妹, 兄妹忙低了頭,賓宇道:“兄長,事已至此,還須慢慢想來,那宋二兄弟是個疑處,他二人必知那奪劍之人。”漢北本是明達之人,今身旁有了賓宇,便有了個依託,回想賓宇此來似有所料,即起身拱手道:“賢弟此來似有所知?”賓宇苦笑道:“賓宇如何能有先知之明,只是略有不詳之兆而已。”漢北已趨冷靜向星蛟兄妹道:“你二人暫且退下。”二人忙躬身道:“是!”轉向賓宇一躬道:“周伯!”賓宇道:“你二人尚須想一想其事前後還有可疑之處否?”星蛟躬身道:“是!”

兄妹退出,深深的吐了口氣,勿論事之如何?兄妹十餘日來的鬱悶總算暫為消解,切慶幸周伯之來。

漢北、賓宇一時之煩惱,化為借酒消愁,漢北舉酒道:“賢弟此來,卻為我漢北分憂,若說那柄劍亦為身外之物,且令人掛心,有不如無,若論劍,本無所謂,可他乃祖上之傳,至我漢北失之,心又何安?”賓宇道:“兄長之言雖是,那柄劍即非祖上所傳,為人無端索取,如何任之,明日我二人去見那宋二兄弟,再作計較。”

宋氏近日雖見星蛟兄妹異常,卻未想到那柄劍,亦未去書房看一看那柄劍,這以來卻省了許多眼淚及憂愁,人世即此,何事堪憂?何事堪愁?宋氏若知劍已丟失,她能如未知之心?星蘭兄妹未將其告知母親,至孝之心也,若遇那混濁之輩,哭爹叫娘,反欲將其責推於他人,此輩勿論長幼,何許人也?

且說宋二兄弟見那禿道人得手之後,根本未向二人一顧,即風雲飛馳般回了黃風崗,二人匆匆離去時,遭了星蛟兄妹一頓拳腳,回到家中遍體疼痛,家中唯有殘湯剩菜和饅頭。兄弟捱到三日後,便撐起前往黃風崗,一路上不言行路之苦,能否於禿頭道人處得以可慰之言?卻為弟兄之擔心。

待到了第三日二人方到了黃風崗,待見了那禿頭道人,道人二目一蹬道:“你二人來此作什?前日方得了那劍,如何就易了黃金、白銀?待日後易了金銀,汝二人前來不遲。”兄弟未敢多言,看看天色已晚,只好仍於那灶間一宿,依然是難以下嚥的狐狼肉,柴草鋪。

兩日後,兄弟一路哀嘆,回到家中,依然是空牆四壁,冷灶一臺,宋二哀嘆道:“兄弟!那禿道人如此兇狠,他即使易了千金,於我二人一文無有,你我又能怎地?”宋三道:“天王老子,他說了算,若知如此,當時何不另謀他計?”宋二苦笑道:“當初已然料及,可恨你我得劍心切,而今連那劍的影兒也未能見。”宋三嘆道:“悔之晚矣!”弟兄由當初寄希望於黃風崗,而今卻怕那黃風崗!惟有怨天恨地而已。二人卻未料到,好事未至!禍當臨頭!

漢北一夜未眠,次日,早飯之後,賓宇帶了星蛟前往團頭村,賓宇道:“宋二兄弟,既是無賴之輩,此事必由其而起,兄長此去仍不可急躁,以好言勸其實言。”漢北點頭道:“是,聽賢弟處之!”

西團頭村西首,數枝楊柳,一宅破院,院中三間瓦房,已是破敗不堪,時已近巳時,破舊的木門尚且緊閉,星蛟上前叩門,時過什久,房中一個少氣無力的聲音道:“誰呀?”星蛟道:“快開門來!”又是半盞茶之久,門開處,四隻驚惶的目光,緊盯漢北三人,呆呆的道出了一句話來,賓宇一笑道:“你二人可是宋二兄弟?”宋二定了定神道:“是!是宋二兄弟,莫不是為了...”那柄劍卻未說出口來,賓宇道:“我等前來,量你二人心中明白,我等只是問個明白,與你二人無干!”賓宇之言毫無尋事之口氣,宋二拱了拱身道:“既是吳爺三位到來,請房中坐了。”

房中兩明一暗,兩明之間一張木桌,一條長凳,皆已年久物陳,宋三去內間取了兩隻小凳,眾人坐了。宋三卻蹲於門旁,倒是宋二先開了口。

今宋二兄弟於禿頭道人處已無所望,又見漢北三人言語平和,心已調轉於漢北一邊,宋二哭喪道:“吳爺此來可是為了那柄劍?”星蛟壓了壓心中怒火道:“二位既知為了那柄劍,還望道個明白!”宋二輕輕舒了口氣,望了宋三一眼道:“奪劍人與我弟兄偶於吳爺門外林邊相遇,那人於瞬間便向西縱馳而沒,我兄弟卻認出那人乃黃風崗禿頭道人。”漢北疑道:“黃風崗,卻未聞其人?”宋三道:“禿頭道人者金鉤鐵環五龍吟。”周賓宇聞言一愣,道:“此人何等模樣?”宋三若有畏懼道:“大頭禿頂,面如僎血,黃髮環眼,觀之可畏。”賓宇深深吸了口氣道:“你二人如何識得那道人?那金鉤鐵環可是道人之兵刃?”宋二略有驚慌道:“我弟兄怎敢與其有所交往,只是於村北廟祝時,偶而相遇,且久聞人言而知,其石屋中一隻金鉤,一隻鐵環。一見之下,令之生畏。”漢北慍怒道:“你二人既與其無有交往,怎的能到他石屋之中,見其兵器來?”宋二弟兄未料於此失言,一時張了口舌!

賓宇思忖道:“難道此禿頭道人即乾元師徒所要尋找之人,若是此人,我與漢北兄對其亦是枉然,惟有速往乾元山告知他師徒才是。”

宋二兄弟一時張口結舌,轉不過話頭時,賓宇一笑道:“罷了,此乃與汝二人無什干係,今日之事,你二人切勿言於他人,若果是那道人時,我等定要酬賞二位!”宋二兄弟大喜,點頭哈腰,拱手不已。

失劍之由,已然明瞭,賓宇起身道:“我等就此告辭,切記今日之事,切莫言於他人,某之所言,決不負於二位。”宋二兄弟,滿面應諾,拱手送出門外。

待漢北三人去後,宋二兄弟回到房中,四目相對,宋二一樂道:“妙!他等尚不知其中之事,還要謝我二人!”

宋三道:“不在西頭在東頭,禿道人既忘恩負義,我二人若得吳家犒賞,豈不也是銀子,哈哈!兄弟二人什為得意!”

漢北三人回到家中,賓宇向星蛟道:“此事切勿告知你母親,亦勿多問,只在家中為是!”星蛟丈二和尚?亦未敢多問,快快退下!

芹芹來上了茶,漢北道:“賢弟之意如何?”賓宇呷了口茶水道:“兄長!你可知那禿頭道人為誰?”漢北搖頭道:“賢弟可知其人?”賓宇道:“此人便是乾元山師徒所要尋找的伍龍吟,我二人絕非此人對手,吾所以要穩住那宋二兄弟,便是要即刻前往乾元山,告知乾元師徒,兄長於我雪峰寨所向那空靈子?即是受師命去鄂東尋找此人,不料這伍龍吟卻在此!”漢北道:“這禿頭道人竟有仇於乾元山?”周賓宇道:“這伍龍吟尚有個師弟更為殘忍,未知何在?”漢北嘆道:“若要尋回此劍,非乾元山而莫能?”賓宇道:“賓宇即刻回山東,賢弟切莫妄動,只作無事一般,待乾元山師徒來時,尋那宋二兄弟一同前往。”漢北嘆道:“如此有勞賢弟來往奔波!”賓宇道:“這伍龍吟非但於兄長之劍,且為乾元師徒久尋未得之仇人。”

當下漢北即設宴為賓宇送行。

且說禿道人伍龍吟,依宋二兄弟之引導,輕而易舉的取得了那柄扁諸劍,他豈是外行,劍於手中便知非凡。當他將近黃風崗二十餘里之山村時,天已昏暗,忽見山村前兩個人影晃動,這魔頭便想試一試手中這柄劍,即向二黑影逼近,以他之身法,待二黑影察覺身後有人時,伍龍吟劍已出鞘,黑影中白光連閃,可嘆二黑影驚呼未已,便人頭落地,伍龍吟嘿嘿笑道:“果然好劍!”即縱身掠去。

可憐二人不知因何,便送了性命!待第二天天亮,小村如何結局?冤債何尋?

禿道人回到石屋,抽出劍來向石壁上掛的死狐輕輕的一劃,死狐即斷為兩截落地,石壁上一條深深的劍痕。禿道人一陣狂笑。

禿道人得了這柄劍,根本無意於千金,千金於他根本無用,如需用錢時,去那有錢之家,手到錢來,平日只以孤狼之肉為食,亦是手到擒來,得了這柄劍,禿道人如虎添翼,了無忌憚。對於宋二兄弟他從未放在心上。可這柄劍也最終給他帶來了厄運。

周賓宇回到山東,未入家門,便趕往乾元山。乾元道人師徒見賓宇風塵僕僕到來,迎入殿堂,童兒上了茶,乾元道人起手道:“今觀周君風塵勞辛之狀,必有事於心?”賓宇拱手道:“在下此由晉中到此,道長所要尋找之人可是禿頭道人伍龍吟?”乾元合掌道:“正是此人!可有下落?”賓宇便將芹湲漢北失劍之事相告,乾元合掌道:“多少年來尋無蹤跡,吾弟之仇可報矣。”

當下乾元宮設宴為賓宇洗塵。師徒因賓宇一路勞辛,只得來日起身,這一夜賓宇與空靈子同室而眠,空靈子一敘龍華之往事,賓宇驚歎道:“好狠的伍龍吟弟兄!”空靈子道:“伍龍吟既於黃風崗,未知那血獸徒何在?”賓宇道:“血獸徒何人?”空靈子道:“血獸徒即伍龍吟之師弟。”賓宇愕然道:“聞其名便知其人之殘忍陰毒。”心中竟為漢北擔心。

空靈子道:“為此,二十年來我師徒或同行或一人,遍尋四方,未能察知其師兄弟之蹤跡,今賢弟到來,方了吾師之願。”

次日起身時,乾元道人向徒兒道:“汝同賓宇先行,為師隨後便至。”空靈道:“師傅可知其處?”乾元道:“若說晉南之芹泉水。為師何止往返一遭,汝二人可於樂潭河畔等候,或者為師先一步,待汝二人於彼!”賓宇拱手道:“前輩足跡遍於寰中,且記之猶新。”乾元嘆道:“此一路仍要勞及汝之辛苦。”賓宇道:“前輩勿謙,此亦求助於前輩。”

依賓宇之意,空靈子可與師父同往芹泉,他一人徒步 兼程而往,乾元道人道:“如此失於禮也,無論如何?貧道必待汝於汝芹泉潭河。”

空靈子、賓宇二人離了乾元山,第五日方趕到芹泉,乾元道人已於河畔等候。正與一人相對問話,賓宇遠遠觀之那人乃漢北之子,星蛟。星蛟從父之言已於此等候了兩日。

空靈、賓宇拜見了乾元道人,星蛟拜了周伯,空靈子再向乾元一躬道:“前輩請!”

廳堂中漢北拜見了乾元道人,與空靈子詳見,待茶,賓宇拱手道:“十餘日來,家中可有變故?”漢北拱手道:“賢弟此去奔波十餘日,愚兄什愧,家中卻是無事!”賓宇嘆道:“因禍成福,因福成禍,前輩二十年前的冤仇,今亦可雪,兄長因劍罹禍,禿道伍龍吟亦將因此而得報。”

素齋素酒,一席宴後,天色已晚,漢北命星蛟、侍從安置乾元師徒歇息,他仍舊與賓宇在書房安歇。

當漢北聞知乾元道人二十年前之慘禍時,驚歎道:“黃風崗距此九十餘里,愚兄卻不知這惡魔,今若除去此人,他那師弟卻是個後患。”賓宇道:“先除了禿道人,再尋那血獸徒,此人亦為乾元師徒之患,明日我等即往黃風崗,伍龍吟一死,其師弟一時焉能知之。”

漢北、賓宇數年之交,知心知己,患難莫逆,可嘆那多年之良朋密友。一旦一方有難,便遠而避之,其交之甚密者名利之交也,酒肉之交也,嗜好之交也!其間若有朝風夕雨之變,即反目成仇。即使那同胞兄弟,為承家產!而成仇敵。猶甚者那帝王之家,兄弟為了王位,兵戎相對、骨肉殘殺,歷來見之不鮮。何如那:布衣之交情莫逆,參破大千一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