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藏之入口,已為岷童所據,而今能與天山岷童所抗衡者,只有一人,其人便是雲車獅所要投奔的漠外老人,然而鞭長莫及。
黑色的濃霧四起,其間電光火舌閃爍圍向那青光爛爛的天山尊者,石庭內霎時風濤陳陳,雷鳴隱隱,三魔竭全力以摧山丘,決驚濤之勢衝擊那青光燦照的銅牆鐵壁。
石庭之外,黑星犀已與神吉子交手。
今之都龍嶺並非賭強鬥勝,亦非以理以道而明大義,岷童之言寥寥,已昭然喻之,其未能入木一分,今日之舉,殲滅這滅絕人性者。
靈吉子見狀即刻飛昇空中,以獅吼空天向四空唿哨、長嘯。
六條光華由六方飛落,靈吉子拱手揚聲道:“石庭中師傅已與三魔對持。”言未盡陽童君已然介入,金色流霞衝入那重重濃霧,繼而是紫伯候五人之白虹紫電,石廳中霎時永珍異端。
方在得意之三魔立時發出數聲絕望的嚎叫,天空山令其驚魂絕望之情景,突而重現,而今卻是于堅不可摧的都龍嶺巖洞石室。
三魔於石室中飛速旋轉,四面罡風,五光燦爛,慘嚎狂呼,罪惡之末日。
腥風血雨,雷電交加,黑色之濃霧散盡時,三個魔頭一絲不存。
石庭中無一絲血跡,三魔於風濤電火中已化為飛灰,餘下滿地剝落崩摧之砂石。
青光爛爛中略顯疲憊的天山尊者,向環列拱手的紫伯候六人一躬。
紫伯候拱手道:“而今方見天山尊者之神功也!”岷童合掌道:“若非六位來之其時,吾已與三魔同歸於盡。”指了指身旁道:“此即都龍嶺暗道之入口,四魔所謂之‘潛龍藏’”。眾人觀之,其口僅可一人出入,而其下則迷離錯亂,輕入者難辨方位,黑暗明滅中,為四魔以四相之黑霧籠罩,難逃其厄。若四魔遁入,何處可尋其出口,遠在數十里內外之數處,又如何令其就範。
石庭外黑星犀已為神吉二子斃之。
氓童喟然一嘆道:“天山青濛嶺自雲公冶以下墮為邪道,合我如之為,可為三冥邪一慰天靈!”紫伯侯合掌道:“昔三冥之託久繫於心今三冥之一脈逆叛剪除,且為天平關復其仇,但望三冥子黑山之後,不誨三冥之教,不斷千峰叟之後也!”氓童立掌道:“但願如是。”
眾人出了石廳,靈吉二徒躬立一旁,旅童抱拳道:“今恰逢中秋之季,氣清天高,與六位於此一會,可謂不易。”太極子道:“都龍嶺上秋高氣爽,雲淡天清,今之一會何年能再?”雪靈山天鈞子目向空天長吁道:“流年如天,去而不歸。我等尚且如此,何況庶民百姓,正所謂‘聖人如影,百姓如夢’也!”
氓童點頭嘆道:“今諸位於我天山,何不往聖仙峰一敘,廖盡主者之意。”陽童君拱手道:“後會諒必有期,無須煩勞道長周折。”以目環視眾人,天方子道:“我與雲中青城乃至天山,雖然相去千里,亦為近鄰,可去東海三洋島,何止萬里,他日與君等三洋一會,方為快意。”天鈞子道:“於人難,於我何難?諸位有興時,只在意念之間,況乾元山七修之會,百年來未嘗間之,今上清君故去,恐不久之年,我等亦將易位於後者!”都龍嶺七劍之嘆,亦人生之嘆也。
乾元道人環視眾人淡然苦笑道:“我輩尚在無常之中,可我輩知其所以,可嘆者芸芸之蒼生也!”
分手之際,太極子向陽童君拱手道:“道長此回海島還望前往萬花島,告知媧女仙娘天空山都龍嶺之事。”陽童君拱手道:“貧道亦有此意,若無萬花女之往來奔波,我等怎能天空山,都龍嶺之會!”眾人拱手作別。
曠天雲影,秋風白日。天山都嶺從此抹去了那罪惡的陰霾,還其萬古之蒼莽奇麗。
都龍嶺上飄起起七條人影於絢爛之光芒中,馳向東南、西南、西北。
紫伯候回山路上,折往天平關去見那關平老人,備言都龍嶺之事,老人涕淚掩泣,拜伏叩謝。天平關絕了那天山之患,重歸其靜穆平淡的歲月,然而那憂傷的記憶卻要代代相傳,直到那悠遠的歲月。
紫伯候離了天平關,即往蘭亭,太極子卻先足而至二人於蘭亭觀外相見,未足半日之別,好似經年之會。二人拱手呵呵一笑,太極子道:“道長此來與貧道不言而喻,告慰蘭亭師徒”,紫伯候道:“都龍嶺別時貧道本欲言於道長同來,只因貧道順道之故,務需煩勞道長此行。”太極子笑道:“君子之見略同。只是貧道于都龍嶺四百餘里之河谷誤了一個時辰,如此則道長亦有誤於他處。不然何至於此時?”紫伯候笑道:“道長之躭於河谷時,貧道卻去了天平關。”太極子躬身一揖。
二人之說笑,驚動了觀中人:觀門開處,走出那數日前方由南海歸來的金蓮童姐妹。
蓮童姐妹回到蘭亭時,觀中空無一人,二人與萬花前輩相逢于歸途時,已知師傅暫避山民之家,紫伯候太極子見觀中二道姑淚眼朦朧,憔悴之面容,卻俏麗神秀,便猜出那白衣少姑乃天平關罹難之因。紫伯候暗自嗟嘆道:“紅顏本是孽與罪,爾人怎能恨紅顏。”蓮童姐妹見面前二道,仙風道骨,雖不相識,卻也量知來者為誰,便深深一躬道:“二位爺可由天空山而來,請觀中待茶。”
蓮童姐妹已由師傅口中得知天山四魔於天空山為諸前輩敗斃,卻未知二道來於天山都龍嶺。
此際蘭亭道姑策杖迎出,紫伯候太極子抱拳一躬,蘭亭合掌一揖,太極子即將來意告之,蘭亭師徒拜伏於地紫伯候道:“道姑請起,我二人來意已明,就此告辭”。師徒料知難以挽留,拜了三拜,那誇英子淚流滿面,跪拜不起。紫伯候太極子向師徒拱手,喟然一嘆,蘭亭師徒躬身送別。
師徒相對長長吁了口氣。
紫伯候二人來之其時,蘭亭師徒貿然回觀,即欲再避民家。今天山四魔黑星俠四怪殄天,放下了一顆空蕩的心,蘭亭合掌道:“去歲冬寒心亦寒,零零雨雪淒涼天,而今蘭亭又秋風,淡淡此心到夢邊。”蓮童合掌嘆道:“一年來,師傅倍受驚惶艱辛,徒兒之心惶惶。”蘭亭愕然一嘆,其聲如泣如訴。千言萬語的誇英子是愧是恨是悲傷卻理不出一句話來,向師傅一躬哭拜於地。
蘭亭觀雖依然如故,可已見荒蕪,師徒一番料理,灑掃,還是舊日的景象,庭院中那長松好的似倍為挺拔蒼翠,金蓮童對之呤道:“蘭亭觀中樹,依然翠與綠,人間滄桑事,視而如無睹。淡淡風塵裡,了無榮與辱,此心若如彼,何關塵與土。”誇英子嘆道:“姐姐之心如水月,無纖塵之染,然而此心不在榮枯,還在有無,亦不在所在也。”蘭亭聞之愕然驚道:“徒兒經此憂患,大非於昔,已見的中之妙也。”
蘭亭目視二弟子之嬌麗,喟然而嘆,觀二徒之心地,可驚可慰。忽想起萬花女之言,問二人道:“吾妹尚有何言否?”金蓮童呻吟道:“我二人到了萬花島已是今歲之仲春,前輩驚歎事變之不測,而後即往三洋島至於他言……哦?問及師妹數言即匆匆而別。”那誇英子低眉無言,蘭亭微微一笑道:“禍者福也,福者禍也。”蓮童合掌道:“師傅之言何意?”蘭亭道:“吾妹欲收汝二人為徒,吾已應之,且喜今蘭亭無憂。十日後你二人即可前往,況你二人道路已熟,為師無掛也!”
蓮童誇英子聞言一怔,繼而且驚且喜,起身向蘭亭一拜,蓮童呻吟道:“此意出自萬花前輩,師傅已然允諾,乃我姐妹之造化,只是我二人去後,師傅一人於觀中,弟子心何以安?”蘭亭道:“為師尚且健朗,當初你二人未入觀時,為師一人觀中十年,唉,往事如煙,算來為師已於此三十六年,當初而今疾如過眼煙雲,況今蘭亭安無虞,為師只在耳順之年何慮之有?你二人儘可放心前往,七春八秋之後,為師若還在世,你二人相替回山,豈不為是,到那時你二人已非如今,來往二地亦非今日之勞也!”
姐妹心中抨抨,此乃驚與喜,出於意料之故,試想那媧女仙娘乃當今海內外劍中之姣姣者也,其師浮羅女,她與蓮花海之青蓮聖女——南阿聖女,乃至天竺之天竺聖女,皆在海內七劍之上。
令蓮童姐妹不能安心者,即二人去後蘭亭山無一人侍於師側。
二人退出雲堂,金蓮童道:“如於山中農家尋一多子多女之家,願舍一女於蘭亭者,豈不為妙。”誇英子道:“妹妹亦有此意,只是難得其人。”蓮童道:“不妨或我二人相替回山,豈不為是,況師傅採藥山中,為山民療疾治病,四周數十里間,山民感戴,量無不可。”誇英子點頭道:“姐姐所言甚是,我二人即刻尋覓才是。”
數日後,去蘭亭山二十餘里之蘭家坨,村中又多蘭姓者,蓮童姐妹數次來往,便有了意中人,蘭三女,三女年方十二,乳名三女,因排行第三之故,三女一姊一兄,十二歲之三女,已然事於農桑,家中之勞不比那富貴之家,是令之女,尚在襁褓之中。
三女之家於蘭亭並不陌生,三女也前與採藥山中的蘭亭數遇,小小之三女每見蘭亭道姑,荷鋤山中,便覺奇異、敬慕。
三女之勤勞聰慧,也正是蓮童姐妹所中意處,而令蓮童姐妹所驚詫者,三女竟是個道中人。三女從姐姐談書學字,也只是浮淺從之,只因那姐姐也只塾中一年,便綴了學的農家女。
那三女嫻靜時想的不是衣著,女兒情,其曾向姐姐道:“妹妹今雖年幼,總有老來時,老來時便要死,死向何處,又何必來?”姐姐聞言茫然。
當蓮童姐妹告知三女爹孃及其姐姐二人之來意時,其姐見是蘭亭觀中二道姑,便驟然想到妹妹之言。
三女得知蘭亭從蘭亭師太出家,即欣然從命,竟無思索之餘地,其爹孃又皆無異議,竟是水到渠成,亦不禁令蓮童姐妹出自意料,雖然姐妹二人有自身之經歷。
三女蘭亭觀出家,闔家淡淡諾之,閤家亦道不出其中之箇,惟其兄長蘭大利橫目以對。
蘭亭道姑一見三女,甚為滿意,已曾相識,十二歲的蘭三女似以通達世情,歷經患難到此,瓜熟蒂落。三女落落不羈的拜了蘭亭為師。
數日之間金蓮童將觀中之事盡皆告知,那蘭三女好似別後歸來,蓮童姐妹乃至蘭亭師太皆甚奇之,想不到師徒之憂心一旦而解。
又數日,二人拜別師傅師妹上路,此一去。
千山萬水路迢迢,龍乘雲兮風羽矯。歷歷恩怨今何以,而今方將情結了。天離離兮星日遠,禪心道機路非遙,萬花島上從此後,劍心英花天風高。
蓮童姐妹今往萬花島,已非其前,天平劫後一顆忡忡之憂心化為了寞落蒼涼的心。今一時彼一時,路好似已然走定必然之行!
時已是初冬,去南海數千裡之遙,時雖已草木蕭蕭卻非那西北之寒涼,待二人到了南海岸邊,已是深冬。那淡淡悲涼的心,對這南海之景,又是一番不同。去岸數里之望海鎮濛籠于山嵐炊煙之中,二人今日已是第三次徘徊這南海岸。暮色中數支船泊於港灣。
姐妹二人尋到船家與船家商定明日卯時出海,便投望海鎮尋客店歇了。
第二日恰好風助其勢,五百餘里海路到了萬花島,只在申時之後,二人付了船資謝了船家上岸,暮色中的萬花島無冬日之意,椰樹菩提樹波羅果仍蒼翠濃綠,萬花崗碧玉峰籠於煙靄之中,姐妹徜徉林間,深深舒了口氣,遙遙望那萬花宮,姐妹行未數步,高大的椰樹上飄落青蓮碧玉二人。
金蓮童誇英子一見,急步上前一躬道:“二位姐姐一廂安好?”青蓮樂道:“我二人已於此恭迎數日,料定二位近日必來。”蓮童合掌道:“姐姐何以知之?”青蓮道:“前數日,那三洋島的陽童君來見師傅,告知天山四魔已盡除之,且師傅所言,你二人不久將至。”青蓮言罷,向誇英子合掌道:“妹妹之仇已報,今將於島上與我同師學道。”誇英子微躬道:“謝姐姐惦念。”
穿竹林,便是萬花擁簇之萬花宮,高高之木榭竹樓掩映於十數丈之椰樹下。誇英子抹去面頰之殘淚,將近竹樓時白絮、綠萼笑語迎出,蓮童姐妹向前參見,白絮握了誇英子雙手,略一凝視,向金蓮竟道:“二位妹妹,請!”綠萼撐竹簾。
雲床上那萬花女好似那白玉觀音,蓮童姐妹急向前躬身叩拜道:“弟子參見師傅!”萬花女略一欠身微笑道:“一旁坐了!”
二人起身,綠萼微笑道:“二位師妹請坐!”手中拂塵撣了撣右首竹椅。姐妹躬謝就坐,環視左右四師姐,只見那白絮上下無一絲不白,惟有那黑髮如雲,玉唇如丹。那綠萼無一絲不綠,也只是那烏黑雲鬢,丹唇一點。那青蓮、碧玉一個如青蓮出水,一個如蟾宮仙姝,白絮四師姐看那風塵僕僕的蓮童二人,則是那初綻芙蓉恐風雨,風雨偏灑俏麗人。況那誇英子淚痕猶在,分明是帶雨梨花,露下菡萏。
萬花女微微嘆道:“汝師近安?”蓮童姐妹起身合掌道:“師傅健朗,託萬花師之福也!”萬花女道:“你二人來此,蘭亭孤矣!”蓮童道:“弟子此來,亦為此而憂,所幸於蘭亭山中尋了小師妹,待於師側。我二人方無掛懷。”萬花女點頭道:“如此甚好!”繼而嘆道:“天平之過,雖因時之緊迫,亦為師之計之不周,天空山一戰,可嘆上清君一世若行今事已已矣!”乃喟然嘆道。
萬花蘭亭兩萬裡,四十年來未間憶。
昔日一別後,一枕悠夢修菩提。
三日後金蓮童誇英子行了拜師之禮,這誇英子聰慧妙契為仙娘所器重。三年後金蓮童姐妹回蘭亭探望蘭亭師傅。又三年,誇英子之神功已進逾過四師姐,又三年姐妹再回蘭亭,蘭亭道姑,壽已八十五歲,蓮童姐妹見之甚為憐憫,雖有三女勤於師側,人已老矣。
金蓮童思之良久,決意留於蘭亭,她將此意告於誇英子道:“師妹數日後,我姐妹即回萬花山,見到萬花師,吾即回蘭亭待師。”誇英子略怔道:“師姐豈可半途而廢,還是妹妹留於蘭亭為是。”蓮童笑道:“師妹豈不是半途而廢,今你我已非十年前,而今來往二地不過三五日間,姐姐於此勤而不怠,自悟自修,若有疑難時,即可前往求師指點,況妹妹於我六人中,已出於上乘,怎可疏忽?”姐妹一番爭持,蓮童之意已決,無可再辯。
當蓮童將此告知師傅時,蘭亭道姑呻吟道:“汝於萬花島,今方九年,豈可學而不就,況有三女在,為師又非龍鍾哀敗,怎好誤你前程。”蓮童一笑,將與師妹之言相告道:“若論前程,怎分彼此,萬花蘭亭本一般,弟子之意已決,數日後,我二人回萬花島,言於萬花師傅,即刻回山。”蘭三女一旁合掌道:“師姐既決意留於蘭亭,那末即吾之師……師……姐也!”師徒一笑蘭亭道:“三女之意要拜師姐為師了。”三女合掌低頭不語,蘭亭點頭道:“此亦未為不可!”三女向蘭亭一躬道:“謝師傅!”
十日後蓮童誇英子回萬花島拜見了師傅媧女仙娘後,蓮童向師傅白以心意。仙娘嘆道:“汝有此意已是難得,修心勝於學,亦為師之願也。九年來你二人進展神速,汝回蘭亭滯於一時,非汝之終止也。”
匆匆數日,金蓮童辭師回蘭亭,仙娘、誇英子及白絮四師姐送至海邊,蓮童再拜,與師妹師姐辭行,那仙娘卻挽了蓮童起於空中,送徒兒出海。
師徒過南海仙娘再示之以“九天玄華”南海岸邊,媧女仙娘由懷中取出一冊“玄華釋意”道:“汝之根基已固,回山後勤而勿怠,若於為師之前。”蓮童接書涕泣而辭。
九年來,金蓮童僅次於師妹誇英子,常與四師姐師妹乘空遍於南海諸島。
金蓮童回到蘭亭,敘以萬花師傅之言,蘭亭甚慰,三女從師姐學藝,其間蓮童曾數次往萬花島求萬花釋疑,十三年後,誇英子回蘭亭待師,其時的蘭三女亦已成就,她再從誇英子數年後,已不下於白絮四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