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漢軍在漢中、襄樊兩地掀起了一連串的勝利,似乎正按照隆中對一路出秦川、一路出荊州的方略順利施行,可諸葛亮那時就隱隱覺得其時並非恢復中原的真正時機,果然後續接連不斷的慘敗驗證了這一點。

如今漢軍再一次取得了像漢中大戰、水淹七軍那樣的輝煌勝利,可諸葛亮再無當年的那種隱憂,相反他非常肯定地相信只要收復長安、攻取關中,漢室興復就不再是一場鏡花水月般的幻夢,而是一個可以實現的偉大理想。

“威公,馬上派人給子龍將軍他們傳話,告誡眾將:不要心急,穩紮穩打,收復長安,指日可待。”見大軍的攻勢再一次被魏軍擊退,諸葛亮沒有丁點沮喪,回到帥帳無比輕鬆地對楊儀吩咐道。

楊儀拱手應道:“諾,儀這就去安排。”停頓片刻,又用無比佩服的眼神瞧了諸葛亮一眼,讚道:“舊都收復在即,丞相竟還能如此從容,我等當真遠不及也。”

“哈哈,威公你怎麼也學會拍馬屁了。”

楊儀笑道:“冤枉啊丞相,此乃儀真心之語,何故謂之拍馬屁?”說完,彎腰拜了一拜,轉身離去。

他為人素來不苟言笑,此刻竟也少見地開起了玩笑,顯是漢軍勝利在望,軍中氛圍開始變得輕快起來。

“都督,諸葛亮甫一回軍便立即發動猛攻,看來大司馬他們是又一次敗於蜀軍之手,再也無法增援我們了。

現如今的長安已陷入孤立無援之境,隨時都有可能陷落。某以為長安已無堅守的必要,我等該想法子撤離了。”趁著再一次打退漢軍進攻的間隙,郭淮來到東城對夏侯儒諫言道。

夏侯儒坐在地上,背靠著城牆喘著粗氣,待氣息稍微和緩方才回應:“伯濟,難道局勢真到了這種地步麼?你要知道長安乃關中的根本,一旦我們就此撤走,日後怕是很難收復關中乃至整個雍涼了。”

“都督,淮身為雍州刺史,負有守土之責,若非到了萬不得已,豈會輕言撤退?眼下大司馬他們退守藍田,自保尚且吃力,就更難說發兵來解長安之圍了。

而關東援軍遲遲未見訊息,想來是被蜀軍擋在了潼關,潼關險要,卒難攻破,關東援軍就更加指望不上了,長安已成了一座外無援兵、內為懸軍的孤城,困守此地只能是全軍覆沒。

再則照蜀軍今日的攻勢來看,我等也不可能堅守長久,說不定明日就會有座城門被蜀軍攻破了,形勢如此危急,我等再守下去已無意義,還不如撤回關東,能為朝廷儲存一分實力就儲存一分,如此才是報效天子的最佳方式。”郭淮苦口婆心地道。

夏侯儒沉吟半晌,點頭說道:“不錯,伯濟你分析得很對,長安已不可守,我們須得儲存有用之身返回關東以圖後計。

縱然回去之後會面臨天子的降責,你我也須從容面對,把蜀軍現在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奏於天子知曉,才是我等臣子的本分。”

“都督說得是啊,蜀賊的實力已非劉備亡時可比,諸葛亮、楊清、趙雲等輩更是一個比一個厲害,之前朝廷就是沒有對西蜀提起足夠的重視,這才被諸葛亮打了個措手不及。

其實自隴右淪陷後,我大魏就已然在雍涼失了先機,以致於今天處處被動,連長安都不得保。

我等必須返回關東告誡天子和諸公卿大臣,從此以後我大魏的防禦重心必須從東線換到西線,剿滅吳賊可以先放一放,蜀賊才是我們的頭號大敵。”郭淮道。

夏侯儒頷首道:“是啊,此戰過後必須召四方精兵不下二十萬屯於弘農、河東一線,如此才有機會收復雍涼二州。”

他言語中頗有振奮之意,然而轉念想到季漢國力越來越強盛,又不由地在心中補了一句:“只是關中一失,我們真的還能消滅蜀賊嗎?”

這種洩氣的話自不足為外人道,夏侯儒儘可能地平心靜氣,接著道:“既欲撤離,那就必須要當機立斷,只是不知顏太守他們是何心意?這樣吧,我派人把顏太守、王縣令叫過來問一下。”

“都督不必麻煩了,淮過來之前已與顏太守、王縣令他們商議過了,眾人皆同意撤離長安。”郭淮道。

夏侯儒道:“如此甚好,撤離長安這種大事定然要眾人心意一致才好。蜀賊的下一波進攻應該快開始了,伯濟你先回北門,等到了晚上蜀賊停止攻城,咱們再聚在一起好生合計合計。”

“諾。”郭淮抱拳見了一禮:“下官先行告退。”

不一會兒,漢軍再次攻來,趙雲、關興、姜維、袁綝四將各逞智謀,指揮手下軍士對長安四門發起陣陣猛攻,直殺得魏軍人人心驚、個個膽寒,若非夏侯儒、郭淮等人親冒矢雨、拼死擋住,只怕漢軍已然殺進城裡。

入夜之後,諸葛亮下令鳴金收兵。

今日一戰,眾魏軍已是竭盡全力,望著如潮水般退去的漢軍身影,無不鬆了口氣,感念自己幸運地活了下來。

只不過他們慶幸之餘又對明日的戰事不由得擔憂起來,畢竟漢軍攻勢如此兇猛,他們也不知道還能捱過幾天。

夏侯儒、郭淮等人也是一個心思,眼下形勢危急、時間緊迫,軍士們尚能回營歇息,他們這些高官大將卻不得不聚在一起商議撤退方略。

“諸君,蜀賊攻勢太猛,長安淪陷就在這一兩日了,吾意趁著軍心尚未完全淪喪連夜撤離長安。諸君以為我等該從哪個方向突圍?”

“都督,潼關已被蜀軍佔去,走東面仍然無法脫困,而西面和南面俱是蜀軍地盤,早無迴旋餘地,我等更加不能去,是以為今之計只有向北面突圍,經馮翊入河東返回洛陽。”郭淮早有腹謀,當即答道。

顏斐接話道:“都督、使君,北面的確沒有蜀賊重兵圍堵,可我等突圍之時,蜀賊定來追殺,我等麾下只有五六千人,勢必走不了多遠,某以為不如行到半途忽然轉向,直奔藍田與大司馬他們會合,如此才是萬全之策。”

“顏太守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諸葛亮雖率蜀軍大隊回攻長安,但必定會在藍田那邊留下兵馬牽制大司馬他們,而今日一戰從早到晚都沒見到楊清的旗號,我料留在藍田牽制我軍的蜀將八成就是此人。

楊清這廝有多不好對付,想必大傢伙也都知道,有此人守在藍田成外,我等想要突進城裡與大司馬會合無疑是希望渺茫。

再則退一萬步講,就算我等成功與大司馬他們會合,那也只不過是從長安這座牢籠換到藍田去罷了,終究還是無法突破蜀軍圍困返回關東。

所以還不如拼盡全力向北突圍,只要順利渡過渭水進入馮翊郡內,我等就有一線生機。”郭淮駁道。

夏侯儒頷首道:“不錯,伯濟言之有理,時下去與大司馬他們會合已非上策,往北面突圍才有脫困的可能。

目前關中已不可保,大司馬那邊是顧不上了,我們這些人能逃得幾個是幾個吧,終歸還是要有人回到洛陽對天子講明關中戰況始末,為後續的恢復大計盡一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