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將這爛攤子丟下,又不知道去哪裡攀交情去了。
沈臨熙皺著眉,安排人將南巡等人罰了,收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吩咐人抓緊上路,好趕在天黑前到達驛站。
押運軍出發沒走多遠,苟禹竟當著聞人景的面兒暈了摔下馬去。
聞人景趕忙將人揹著,借了沈臨熙的車架,將苟禹塞了進去。
這二人似乎沒有多對付,沈臨熙將車駕讓了出來,騎了苟禹的馬,隨軍而行。
聞人景在前方招了半天手,也不見沈臨熙前來,差點兒又氣的背過氣去,撿了石頭,瞅準沈臨熙的馬丟了過去。
誰知砸了眼睛,驚了馬,亂著蹄子直往前衝,沈臨熙沒來得及反應,只得拽緊韁繩,貼緊馬背。
“遭了。”
聞人景心道不好,拿鞭子抽了馬屁股,順道拽了根繩子追上去。
十三想要追上去,被竹林拽下,當下急了眼,“你這是做什麼?”
竹林嗯嗯啊啊半天,比劃了十三也不懂,只得指了前頭的多爾蒙和車架上的苟禹,還有那些賑災物資。
十三蹙著眉毛想了一會兒,將韁繩一丟,打消了追上去的念頭。
這些物資也算沈臨熙的命。
受驚的馬兒橫衝直撞,直朝前頭奔去,聞人景策馬嘯西風,奔了命快要追上去時,那馬因為害怕走了另一條岔路。
路過的乾枝劃過身子,略微發疼。
聞人景趕緊改道,追上去衝著沈臨熙喊,“遮它眼睛。”
沈臨熙一動不動。
這樣喊,他根本聽不到,聞人景還在馬上,卸了甲丟在地上,脫了件衣服,給了馬屁股一鞭子,衝到前面去,將衣服瞅準了迎著風放手。
衣服藉著風將受驚馬兒的面龐盡數遮住,由於看不見,終於撤下了速度,聞人景瞅準機會跳著跨到沈臨熙身後,拉著沈臨熙緊握韁繩的手,緊緊拉住。
馬兒前腳離地,快要站立起來,沖天哼叫幾聲之後,終於算是停了下來。
沈臨熙的氣出的極其短促,眼睛直直盯著馬背,緩不過勁來。
“好了,好了。”聞人景上下摩擦沈臨熙肩膀,“停下來了,停下來了。”
沈臨熙鬆了手,下了馬,一屁股坐在地上,舔了舔唇,這才敢去瞧到底停在何處。
不知不覺間,馬兒已經將人帶到了小山坳處,居高臨下之下,還能隱隱瞧見押運軍。
再朝遠看,綿延的山川如墨,接連了不知道多少萬里。
這樣的風景少見,若不是身上這身官衣,沈臨熙便不想走了。
聞人景上前檢視,“臨熙,沒事吧。”
沈臨熙狠狠瞪著他,“你看我像沒事嗎?”
此事因聞人景所起,他反而笑的無比開心,強行將人一摟,“看來是沒事了,你覺得刺激不刺激?”
沈臨熙根本不想搭理他。
聞人景坐的更近,用手撐在地上,仰頭放肆呼吸這裡的氣息。
剛享受沒幾口,沈臨熙整衣要走,被一把拉著栽倒在聞人景身上。
“來都來了。”聞人景牢錮住人,“這裡風景又好,又沒人。”
正想要親上去,一支箭追風而來,擦著聞人景的臉嵌進地裡。
一時間壞了所有興致。
十來個人從山石,林子裡鑽出來,將二人圍住。
“不好。”沈臨熙看這些人皮裘加身,猜測出一二,“應是盜匪。”
聞人景起身,將人拉在身後,摸上腰間的刀,“盜匪而已,我還以為是刺客。”
領頭的人四五十歲,眼睛上有刀疤,是個半瞎,將二人打量了半天,官靴官衣,又看了看那兩匹馬身上的印,確定了是朝廷的人。
將手抬起,聞人景本以為要打一場,那人將手捏成拳頭,帶著人開始慢慢後退。
沈臨熙在後面瞧得仔細,小聲說道,“看最遠處那人,脖子上。”
最遠那人因為要最先退,所以背對著聞人景,仔細看去,那人後脖頸上有個圓形黑色印記,與押運官銀車輛上的印記非常像。
聞人景將刀磕出來,衝著領頭人喊道,“抱歉,你們走不了了。”
說著便提刀而上。
領頭的半瞎見狀,抽出後腰兩柄寬刀,擋了一刀便知這人是個練家子。
倍感不妙之下,半瞎當即喊道,“你們全都撤。”
竟然想要單獨對上聞人景,讓同伴逃脫。
聞人景冷哼一聲,“你以為你們逃得脫?”
半瞎終於開口,“剛才是我等眼瞎,看錯了人,劫錯了道,你們只有二人,我並不想沒事找事,請兩位大人,抬抬手。”
聞人景懶得說那麼多,三兩步劈砍過去,順道拽了三四個下來,其他逃竄的實在留不下來,也就隨他們去了。
為了將這四五人留下,聞人景攔在退路之中,半瞎朝後看了看,就要朝沈臨熙而去。
聞人景冷著一張臉,一刀將攔路人逼退,趕忙將手指含在嘴裡,吹了聲長哨,然後再不管那邊,去解決另外的幾個。
半瞎舉刀快要碰到沈臨熙時,只見沈臨熙抬了胳膊,從袖口處露了寒光出來,悶的一聲,那半瞎的胸口處被沈臨熙的小火銃打中,與此同時,不知何處射了支冷箭,從後背直接貫穿了半瞎的心口。
沈臨熙順著箭來的林中瞧去,眼神深邃了幾分。
盯看了一會兒,才去扒那半瞎的衣領,脖頸處果然有圓形印記,中間是個老鷹的圖案。
聞人景也已經解決了那些人,也扒了脖領子看過,兩步走近,“如何?”
沈臨熙道,“官銀車上,應該是這個標記。”
聞人景嘆口悶氣,“真是麻煩,事情這麼多,內患尚在,外敵已虎視眈眈。”
沈臨熙瞧了瞧不遠處躺著的三四人,見沒流血,應該只是暈了,便去檢視半瞎的傷口,“我以為你是相信我才不管他,原來你還藏了人?”
聞人景皺著眉頭責怪,“你在想什麼?藏什麼人?這箭是竹林射的。”
沈臨熙半信半不信之間,竹林揹著一張弓從林子裡出來,衝著比劃了半天。
沈臨熙看不太懂,聞人景嘿嘿一笑,“他問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沈臨熙多瞧了竹林一眼,暫且放下了剛才的懷疑,“這些人怎麼辦?”
聞人景已然上了馬,停在了沈臨熙旁邊伸出手,“交給竹林辦就行,我們先回,冑甲還在半路扔著,去晚了被別人撿了去,也是麻煩事。”
沈臨熙搭上手,被拽著上了馬,自然而然的環緊聞人景的腰身。
聞人景笑的十分爽朗,夾了夾馬肚子,緩緩下山而去。
半路到冑甲遺落處,聞人景藉著撿甲,回馬時換到了後面,穿梭過沈臨熙腰間抓了韁繩控馬。
“這樣舒服多了。”
馬兒並未走官道,換了條小路才往驛站去。
聞人景自然存著私心,一路上都不太老實,直到驛站之後,多爾蒙等在驛站大門前,聞人景才正了一張臉。
聞人景下馬後將韁繩交由沈臨熙,臨了還不忘裝樣子客氣一番,“沈大人,麻煩了。”
多爾蒙張張嘴,對此,還是放棄了表態。
“苟大人呢?”聞人景隨口問了一句。
多爾蒙換了常服,看著遠處山坳已藏了一半的太陽,提出邀請,“聞人總兵,可願……一塊兒走走?”
“好。”聞人景一口應下。
今日南巡與於明霜的鬧劇,多爾蒙連面都未曾露過,便將苟禹嚇得潰敗得不知藏去了哪裡。
本來也是準備與多爾蒙再聊聊,卻不想出了些意外,去追沈臨熙去了。
“多謝多爾蒙將軍今日得提醒,晚輩都記在心裡。”聞人景率先感謝。
多爾蒙擰著眉,一邊走,一邊摘了樹葉,“沈大人今日突然與我聊天,總兵不想知道他跟我聊了什麼嗎?”
聞人景沒想到多爾蒙如此直接,也就不賣關子了,“想知道。”
多爾蒙嘆了一口氣,“沈大人聰慧過人,知道我在多年前曾殺錯過一個人,聊了許久之後,說是可以為我了卻這樁憾事。”
多爾蒙曾在八年前剿滅一處邪教據點時,由於手段太過雷厲風行,錯殺了其中一個朝廷埋在教中的釘子,前腳剛殺,後腳就有信來,說此人乃是大理寺暗碟。
朝廷給予降罪罰俸處分,多爾蒙坦然接受,後來曾去過這人家中,上無老母,下無兒女,只有一個剛結婚便守寡的妻子。
多爾蒙想要將此人的牌位和骨灰送回,可人家死活不願意收,如今這牌位與骨灰卻立在多爾蒙家中的祠堂,一立便是八年。
多爾蒙講的應該就是這件事。
聞人景好奇起來,“是何種憾事!”
多爾蒙沉聲道,“埋骨黃土,軍靈未歸。”
聞人景皺起眉來,還真是這件事,沈臨熙竟拿這種憾事做交易嗎?
聞人景只裝作不知情,“沈大人願意幫著了卻此等憾事,多爾蒙將軍不是該開心嗎?”
多爾蒙又是嘆了一口氣,“不瞞總兵大人說,我也算是打過多年硬仗的,回京之後被這群文官整怕了,尤其是沈臨熙這種人,若叫他幫了忙,以後怕是不能獨善其身,可這憾事遲遲不了,我也痛苦一天。”
聞人景明白,南疆有太多軍士埋骨他鄉,最怕的就是無法斂回屍骨。
“多爾蒙將軍……”聞人景直說道,“您是想叫我幫你了卻這件憾事?”
多爾蒙點點頭,“兩害相權取其輕,你幫我肯定好過沈大人幫我。”
聞人景對此很有疑問,“多爾蒙將軍,未免過於信我了吧!”
“我不是信你。”多爾袞語重心長道,“我是信聞人軍。”
多爾袞說完,將樹葉放在嘴邊,吹起了一小段曲。
曲並沒有多好聽,聞人景卻被驚著了,這曲子,聞人崇陽也曾吹過,而且吹過多次。
“你與我父親……”聞人景問道。“是何關係?”
多爾袞收了葉子,笑了笑,“你父親也曾在京城待過幾年,相熟也算正常,吹這個曲子,不是賣弄交情,也不是要做什麼交易,無論這憾事能不能了卻,我都會看著苟禹那廝小人,不會讓他生亂,總兵放心就是了。”
因著聞人崇陽的關係,也因著今日終於那一場鬧劇,聞人景對多爾蒙多了幾分沒來由的信任。
“多爾蒙將軍放心,軍靈必歸。”聞人景拱手作禮。
多爾能也拱手作禮,繼續前行,慢慢地道。“不講過往,我知道你來京城就是來作質的,現在看來這京城也關不住你。”
聞人景默然不作聲。
多爾蒙還想說什麼,又吞嚥了回去,眼旁落了熱淚,抹去之後,停下步子,重重說道,“不走了,我這老骨頭,走不動了,總兵,回吧。”
多爾蒙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意願,聞人景心裡也安了不少,走不走的,並沒有多少區別,便又隨著多爾蒙回去了。
多爾蒙五十多歲,比之聞人崇陽也就小了六七歲,相熟也正常,聞人景就算不信多爾蒙這個人,也信他方才吹的曲子。
只要押送軍不亂,就算在譚明多耽誤一天半天,也不會有大問題。
回去之後,聞人景先是去敲了苟禹的門,沒有回應。
無奈作罷,回屋的時候,沈臨熙已經等在屋內。
“哦?”聞人景心裡又驚又喜,“怎麼沈大人這兩日……這麼主動得來找我?”
沈臨熙愁容滿面,“今日找多爾蒙,並不順利。”
聞人景聞言,也裝出一副愁容,開始卸甲,“因為什麼呢!”
沈臨熙搖搖頭,見聞人景脫光了,鑽進浴桶,“看你似乎並不著急,多爾蒙找你交代了?”
聞人景嘿嘿一笑,“瞞不過你,多爾蒙不想承你的恩,怕還不起,便求到我這裡了。”
沈臨熙費解,“承了恩本就是要還的,也算是天經地義。”
看來,多爾蒙沒有承這恩是對的。
聞人景這麼想著,淡笑道,“可能……,承我的恩,不用還吧!”
沈臨熙突然看過來,陰陽怪氣的問,“怎麼,聞人兄的大方已經人盡皆知了?”
這轉變,讓聞人景心底發了怵,想了一圈估計是因為今天驚馬的事,沈臨熙生了氣,總是要選個時間發洩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