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幾十年的記憶當中,我和父親好像一直處於水與火的關係之中,感覺父親從來就沒有關心過我。我的學生時代一直都是處於父親的暴力籠罩之下,三天一小打,七天一大打,捱打已成為我的家常便飯。這固然與父親飽經磨難當過兵打過仗,脾氣火爆有關,(父親就認為棍棒底下出孝子這一理論,後來應驗了),但也與我的過分淘氣有關,雖然很多時候我是被冤枉。
我的老家坐落在豫北一個叫懷慶府王曲的小村落,北依太行山,山腳下有一條叫沁河的黃河支流依村而過,處在豫北平原的家鄉山青水綠而且盛產小麥和玉米,是個富庶的地方。1929年我的父親就出生在那裡(具體是幾月份出生的,我的父親也不知道)。
父親的家境在舊社會來說也算過得去,我的爺爺叫楊世泰,是有名的郎中。那個時候十里八村誰家有病人了,家境好一點的會牽一頭毛驢接我的爺爺出診,看診完開過處方後這個人家會給我爺爺幾個銅板作聊表謝意(具後來聽我父親講,那時候的郎中看病開藥方是不要錢的,除非給病人抓藥才收錢),家境不好的來請郎中,也只是手裡撐著一把黃油傘,那個時候用我父親的話說:你爺爺積的是德!
父親的家境雖說過得去,但父親的童年卻極為辛酸坎坷。弟兄三個父親是老二,由於我的奶奶在生下我的叔叔後幾天就得產後風過世了,據我的父親後來回憶說,那時候我的大伯叫楊長順,不過五六歲,父親也才四歲左右。由於我的爺爺經常出診,照顧孩子便成了大問題。無奈之下,爺爺只好把叔叔過繼給了親戚,又續娶了一房女人叫孫氏.......
用父親後來的話說,這個孫氏進門之初倒也可以,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個孫氏卻總不會生養,於是她便無端的猜忌是我爺爺搞的鬼或者給她吃了什麼藥,故意不讓她懷孕。於是這個女人的心理開始變得扭曲,把她心裡所有的怨恨都發洩在大伯和父親的身上,也就是從此開始,這小兄弟兩個的人生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扭轉。
爺爺在家的時候,這個孫氏還不敢怎樣,要是爺爺出診,這小哥倆簡直就是孫氏的眼中釘肉中刺,她會變著法的折磨他們。
有時候父親說到傷心處會脫下衣服讓我看他的後背,我隱隱約約的能看的父親後背上那雖經過歲月磨礪,但仍然依稀的看到父親後背上的那一道道傷痕。問父親是怎樣得來的,父親說是後媽孫氏用河邊的荊條擰成股在水裡泡過後給抽打的。
第一次聽父親這樣講,我的心裡極為震撼進而轉為暴怒脫口罵道:”XXXX的,你怎麼不和他拼呢,你和大伯的手是幹啥的!”
父親說道:”我和你大伯才幾歲,孫氏又那麼兇那裡敢啊......”
說到這裡,我看到父親的眼神迷離,眼眶中有一層水線在纏繞。
我氣得額頭青筋暴露緊握雙拳憤憤的說到:”以前只知道後媽不好,這他媽簡直不是個人了,換做現在我非拿刀剁了她不可!”
其實後媽虐待小哥倆,爺爺也是知道的。但只要爺爺一過問此事,孫氏便會尋死覓活,迫於孫氏的撒潑無賴,爺爺也只有唉聲嘆氣的份了。
有一次,爺爺出診回來,孫氏給爺爺做了一碗麵。面做好後她把點燈的洋油(也就是煤油)錯當成醋倒進了碗裡,發現後不敢聲張,便假惺惺的對爺爺說:世泰啊,讓長順、長青先吃吧,這碗麵有點硬,我再給你做點軟的。
爺爺一聽非常高興,難得孫氏對哥倆這麼好,連忙說道:”好!好!不急,讓他倆先吃,讓他倆先吃吧。”
小哥倆滿心歡喜,雖說是雜拌麵(高粱面和白麵摻和在一起),但對於小哥倆來說也是很難吃到的。可誰知哥倆剛扒拉了兩口就覺得不是味了,父親年紀小,剛一個“娘”字出口,孫氏便凶神惡煞般的用勺子敲著鍋沿地罵道:“不好好吃飯叫啥哩叫!”
爺爺忙打圓場說道:“咋了長青,不好好吃飯弄啥哩?”
“大,這面、這面有味”父親囁嚅著說道。
“有啥味了,我看是餓你的輕哩!”孫氏惡狠狠地說道。
“是有味哩,不信你嚐嚐大”大伯說道。
“就是一碗屎你們也得給老孃吃了,慣得你們不輕哩呀!”孫氏竭嘶底裡的吼道。
“跟孩子哩,你看你嚷哩呀。”爺爺一邊勸著孫氏一邊又對大伯說道“來,讓大嚐嚐、讓大嚐嚐。”
剛嚐了一口爺爺就也覺得不對勁了:“你是不是把洋油倒到面裡了?這樣會吃死人哩呀!”爺爺本身是個好脾氣,這時也難免對孫氏發火說道。
“嗷!嚎!一家人虧良心嘍,我這樣伺候你們爺三,反過來說我害人,這日子可咋過哩呀......!”孫氏勺子一摔,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髮髻一散雙手攥著腳脖子乾嚎起來。
“你!你又來了,說你啥了?”爺爺一跺腳轉身出去了。
據父親講,那碗麵哥倆還是吃了,也沒得啥病,這件事就這樣收場了。該過的日子還要過,當然了該受罪的哥倆還是繼續受,生於那個年代也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人常說有第六感,但到現在人們在科學上也沒能證明到底有沒有,只是現實生活中常常聽說有。在大伯十二三歲,父親八九歲的時候,一天爺爺又要出診,他偷偷拉哥倆手到大門口外,看看四周沒人蹲下來摸著哥倆的頭對大伯說道:”順呀,大又要出門了,好好照顧你兄弟,別和你娘頂嘴,你也少挨點打。給你你幾個子(銅板,錢),餓的時候到街上買個烤紅薯吃。”
“昂,知道了,大.”大伯答道。
這個時候,父親和大伯是看到爺爺眼裡有淚光在閃動的......
就在爺爺走的這天晚上,孫氏手上拿著打人的荊條把哥倆從閣樓上的地鋪上薅了起來。
“恁倆是不是又偷錢了?”孫氏惡狠狠地問道。
“沒有!”大伯脖子一梗說道。
“還說沒有,你口袋裡的錢是那來的,你還不承認是不是?!”
“沒有偷,是俺大給俺哩。”大伯答道。
“咦......恁個鱉孫哩,真不老實,看我搜出來咋收拾恁倆!”說著孫氏便動手翻起大伯的衣服,馬上就搜出五枚銅板。
“小鱉孫哩,還不認賬,這是啥?!”
“這時俺大給俺哩!”大伯說道。
”放恁親孃的屁哩,恁大給恁哩,分明就是偷哩,看我不打死恁個鱉孫!”
就在孫氏擰著大伯的耳朵,揮動荊條抽打大伯第一下的時候,父親上去就抱住了孫氏的大腿“你不要再打俺哥了!”父親臉憋得通紅,對著孫氏大聲吼道。
“咦......!恁個鱉孫哩,這是要翻天了呀,今個非打死恁倆不中!”說著孫氏轉過身來就去擰父親的臉。
也許是大伯平時捱打就不服氣,更因為大伯年齡大了,也有足夠的力氣了,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對著父親喊道:“長青呀不活了,咱跟他拼了吧!”大伯邊說便彎下腰一頭把孫氏撞了撞了個仰面朝天。
“救命啦,殺人啦!”孫氏是裹了小腳的女人那裡站得穩,這時的她躺在地上殺豬般的嚎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