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倪二的關係,賈蘭很清楚鳳姐確實再也沒有碰印子錢,但鳳姐性子裡有些大大咧咧,有時候過於得意忘形,適當的敲打還是必須的,好的鑽石尚需要被反覆打磨,何況是人?

人才難得又難知,對於鳳姐,賈蘭是再重視不過了。

別看他一直雲淡風輕的樣子,實質上自從穿越過來這方世界後,那股如履薄冰一直都縈繞在賈蘭心頭,所幸他覺醒了本靈,而秦可卿也在機緣巧合之下進入其中,在經歷最初的磨合(全然是賈蘭的被害妄想症)後,秦可卿安靜的陪伴給了賈蘭相當大的助力。

之後有了黛玉、晴雯、齡官,還有了秦鍾、梁詠等好友,荊棘路上正是得人相伴,賈蘭才得以步步前行。

今時今日,面對鳳姐,賈蘭的底氣更足,也更有自信地去調和鳳姐的氣場。

改變一個人的氣場其實是相當困難的,構成氣場的氣來源相當複雜,世間萬事互相聯絡的觀點早在《莊子》之中就已經有體現——“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內外的關係也被《孟子》所提及到,是謂之“有諸內必形諸外。”

自從覺醒靈力,這些年來賈蘭僅僅只在極個別的時候嘗試過去改變,或者應該說是去引導鳳姐的氣場,其中一次還是馬道婆作崇,鳳姐陷入魔怔。那時候救命如救火,為了應對馬道婆的妖法,賈蘭不得不調動靈力去穩定鳳姐的氣場。

也就是從那次之後,賈蘭總結出一條經驗,要改變一個人的氣場,特別像是鳳姐這種心智堅定的女性,首先就是要觸動對方的內心,營造出一個可以乘虛而入的機會。

賈蘭可卿夢中對鳳姐說的話作為開場,並非無的放矢,而是他經過長久的觀察,以及在本靈之中和秦可卿溝通之後得出的猜想。

私底下的鳳姐,應該是對秦可卿臨別時的話有些介懷的。

進入見聞境後的他各種感覺顯然敏銳了許多,鳳姐那陷入震驚的眼神自然難逃賈蘭目光,趁這個機會賈蘭展開氣場調動體內的靈力滲透進鳳姐的氣場裡,快速地將鳳姐氣場之中那股潑辣的狠勁兒調和理順。

【呼……效果還可以。】

賈蘭暗忖,眼前鳳姐身上的那股強勢的勁兒一下子就不見了,從氣場上看,此時鳳姐儼然一副藏鋒於內,丹鳳眼中閃耀著別樣的靈動。

平兒輕咦了一聲,作為貼身之人她也是第一時間感受到了鳳姐氣質的轉變,她的目光瞬間往賈蘭臉上看去,很顯然,鳳姐的轉變全然來自於眼前這位新科會元。

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的平兒轉念一想,似乎眼前變得內斂的鳳姐也不差,便又止住了話頭,只是默默地看著。

鳳姐的氣場漸漸舒緩,賈蘭抓住輕聲地道:“侄兒冒昧開口,也是因為殿試臨近,若是蒙聖上加恩得以中試,定要入大內學習。到那時恐怕一月也見不了嬸嬸一次,到時候府中能依仗的,便唯有嬸嬸一人,所以趁此機會一併將侄兒心中所想告知嬸嬸,還請嬸嬸三思。”

“哦?”回過神來的鳳姐將眉一揚,打趣道:“這等大事豈是我一個婦道人家能管的過來的?蘭哥兒你倒還不如請你母親與老太太分說才是。”

賈蘭笑道:“家母性子婉約,雖有正心誠意,得下人敬服,但遇事只懂隱忍,有靜氣,遇大事只能為輔,闔族之中,除了嬸嬸,又有誰有這樣的手腕與魄力?”

這番透著真誠的恭維讓鳳姐臉色稍霽,一縷笑容自嘴角浮現,擺出長輩的架勢訓斥道:“油腔滑舌,有你這樣編排自己母親的麼?這府里老爺太太們、老太太,乃至東府的珍大哥,哪個不是在族中說一不二的,我可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嬸嬸不要調笑了,我方才所言不是臨時起意,族學的事情甚至干係到英哥兒。”

聽見賈蘭提起自己唯一的兒子,鳳姐的表情瞬間認真了許多。

“嬸嬸過去可能對族學不太在意,可侄兒卻說族學一事關礙重大,先祖明見,設立族學,盼望著後世我賈氏能成為詩禮簪纓之族,世代相傳,永久延續。只要族中有人出息,整個家族就有希望。

只可惜現今這族學實在有違先祖心願,賈代儒老先生年歲大了,隔日才能去一次,而今管著族學的不過是個旁支裡的童生,師資嚴重不足。

老師管不住學生,學生也不怎麼願意用功,我聽說有些族人索性只來點個卯,領了族學提供的飯食便即回家。

堂堂族學,淪為義倉一般,形同虛設,如此族中子弟如何能有出息?若非從前我整治了一番,恐怕這族學已然一派烏煙髒氣。

今日如此,明日如此,明年又是如此。

嬸嬸,光陰似箭,不消幾年英哥兒就該啟蒙了,到時候這樣的族學,你放心麼?”

此時平兒幫腔道:“我也聽說如今族學確實有些不像樣子,他日英哥兒去了,恐怕反而落不得好。”

鳳姐蛾眉倒蹙,原本尚有些不以為然的表情瞬間變化,連連點頭:“這話有理!”

“平兒姑娘說的正是我所憂慮的。”賈蘭接過話頭:“人生百年,立於幼學,養人才莫如種樹,非數年不蔭,改變族學亦非一朝一日之功,侄兒請嬸嬸早作計較才是。”

“依你之見該如何?”鳳姐虛心請教道。

賈蘭道:“要革新族學,莫如增加學田,延聘名師,明定獎懲三條,這之中尤以名師為重,而今賈氏之中,最適合的莫過於東府的敬大爺。”

鳳姐聞言,臉色有些為難:“可敬大爺終日在京外玄真觀修行,已是多年不理族中之事了。”

“如此只能在外面聘請名師一途了。”

“蘭哥兒你可有人選?最好是可以請到些聞名海內的大儒!”

事關自己兒子,在鳳姐眼裡再如何都不為過!

面對鳳姐熱切的眼神賈蘭只能回以苦笑,一旁的平兒掩嘴笑道:“太太說的輕巧,海內名儒豈是這麼容易能請來的?”

鳳姐反駁道:“怎麼不行,我聽說蘭哥兒座師盛府裡就有一位莊老夫子。”

“那是莊老夫子和老師家中有舊……”

鳳姐眼前一亮:“何不讓政老爺出面……?”

賈蘭倒沒有直接否定鳳姐這個想法:“我會向祖父稟明的,只是嬸嬸,據我所知祖父乃是直接蔭官進入工部,並無座師同年,恐怕不能如你所願。”

不待鳳姐開口,賈蘭繼續道:“前年鄉試,我結識了幾位同為疊翠書院的舉人,會試前我已經致信給他們邀請前來教學,此外還有一位書院的生員前輩此前已給我回信答應前來,我想著起碼先搭起一個基本的班子。”

“也好。”鳳姐點點頭,她也是有見識的,生員也就是秀才,起碼現在族學裡的童生較優。

兩人邊走邊商議。

雖說族學之事還需賈珍這個族長同意,但這位珍大爺素來是個甩手掌櫃,鳳姐主動開口賈珍不會不答應,這事其實還是榮國府出錢買吆喝,支出一筆銀子置辦的學田到頭來他這個當族長的也能分潤一筆,真是何樂而不為。

從前鳳姐不願涉及這塊,恐怕也有不想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想法。

但事關自己孩子,作為母親的她自然不會再執著於過去,再加上賈蘭的話勾起了鳳姐對秦可卿的回憶,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鳳姐思量一陣後說道:“前段時間劉姥姥來府裡,聽說她那處莊子上去年收成也不好,全因旱地太多,水利不修,連莊上的大戶日子也過的艱難,好像興了進城的打算,要不咱們買下那塊地?”

賈蘭道:“還是先讓侄兒派些人前去考察一二,若只是渠道失修那也好辦,無非是花一筆銀子將其修好罷了。”

鳳姐聽了也是點頭稱是。

如今各處鬧饑荒,地價市場波動甚為劇烈,還有著穩定產出的水田被炒高到一畝接近50兩,普通的旱田已經跌破1兩,麥田價格更低,山地更是無人問津。

很快兩人就將事情大致談妥,除了劉姥姥莊子上的田地,賈蘭打算在順天再買一個莊子,交由鳳姐租借給榮國府當中那些生計困難的旁支。

初略估計,大概每戶旁支能夠分到10畝田地。

榮國府從稅後的糧食收入中收取兩成田租,另外再收取一成田租轉為族學用度。

“族學的事情我這也不懂,就拜託給你了。”鳳姐平日雖然強勢,但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知道專人專用。

賈蘭聞言點頭:“我會和賈代儒老先生以及其他老師們先商討出一個章程,按照這個新的章程去執行。”

他有信心,只要明定獎懲制度,將族學的風氣導向正軌,憑神京賈氏八房如此多的族人,總歸是能發現幾個人才的。

了卻了一件大事,賈蘭心情極好。

利益當前,難得鳳姐如此爽快沒有扯皮,畢竟兩個莊子,小一萬兩銀子就花出去了【注1】,說少也不少。

【看來不用像原書中每年倒貼大把的銀子進大觀園,加上自己從旁資助,鳳姐手裡的富餘還有許多……】

賈蘭暗想。

又走了約莫十幾步,賈蘭忽然停了下來。

注1:根據文獻,清代在京畿的皇莊平均田畝大約在18002500畝左右,本書取的也是這個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