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八回 王仁來信 索要鉅款(元旦快樂!)
紅樓賈蘭:今晚省親,要不要逃? 22年從頭再來 加書籤 章節報錯
春日的下午,天空蔚藍,微風輕拂,透著一股盎然的生機,漸漸西斜的陽光灑在寧榮兩府間的私巷裡,返照在斑駁的牆壁上,發出一陣莫名的光芒。
忽然停住腳步的賈轉轉過頭來看向鳳姐:“鳳嬸嬸似乎還有些什麼事?”
突兀的話讓鳳姐與平兒不由一同停下,平兒更是略顯錯愕地與鳳姐眼神交流了一番,鳳姐看懂了平兒的眼神是在問自己:“不是說好先拖上一陣的麼?”
鳳姐朝平兒輕輕搖了搖頭,卻聽賈蘭溫聲道:“嬸嬸邀我走這麼一路,剛開始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些欲言又止緊繃,想來定是有什麼為難的事。”說到這裡,賈蘭正了正臉色:“有什麼事情嬸嬸但說便是,不管事情如何,侄兒一定幫忙。”
鳳姐聽完,嘴角先是微微張開,繼而抿了抿,最後方才感慨地看著平兒說道:“單單這份用心,我這位好侄兒就比家裡那個好了不止十萬八千里!”
平兒笑著點了點頭。
“是這樣,大概元宵前後,我接到了哥哥王仁的來信……”鳳姐給賈蘭說道了起來。
“王仁?”聽到這個名字,賈蘭眉頭一蹙,緊接著腦海中回想著關於此人的見聞。
賈史王薛四家聽起來同氣連枝,可在原書之中除了賈氏外,曹公對其餘三家的描述常常有種高深莫測的感覺,比如王熙鳳的身世就是一個謎。
原書之中只道她有王仁這麼一位胞兄,執掌王家權柄的王子騰是鳳姐的叔叔【注1】,至於鳳姐親生父母姓甚名誰,曹公並沒有明確說明,不過在這目前的世界裡,王家的情況和賈家倒有幾分類似,就是執掌權柄的王子騰其實不是金陵王家族長。
王家自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之後共有十二房,都中二房,餘在籍。
王熙鳳與王仁之父乃都中二房之長,王家老太爺的嫡長子;如今的三邊總督王子騰是嫡次子,只不過才華較兄長出眾,又曾為先榮國所稱讚是一代後起之秀,於是王老太爺便將王家族長傳給了長房,而讓次子襲了爵位,好讓次子在官場上經營,而長房則專注於處理族中事務。
淳治初年,幾經變故的賈家勢力大為衰弱,賈母做主讓賈璉迎娶王家長房嫡女,並在之後不斷地將賈家在軍中特別是京營裡的關係讓渡給王家扶持王子騰昇任京營節度使作為賈史王薛明面上的領頭人。
離了金陵這個經營多年的故地來到京師,一切的關係都要重新經營,對王子騰而言自然是巨大的挑戰,但對王家大爺而言放棄爵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兄弟感情且不論,那畢竟是個開國伯爵,雖不像四王八公那樣門第不降,但在人們心裡,開國的爵位總是金貴一點兒的。
王家老太爺去世時,大爺放棄爵位奉其棺槨迴歸故里,因這事民間對王家大爺的風評不錯,起碼士林中評價其有“太伯仲雍之風”。
南下游歷來到金陵探訪宗親時,賈蘭也曾登門拜訪過這位王家大爺,一個性格直爽的老人。
年屆六旬的他年前剛生了一場大病,臉色看上去有些不濟,但精神頭很好,見到賈蘭後十分高興,拉著他聊了快半天,從兩家關係一直聊到王熙鳳這個女兒。
鳳姐極得王家大爺喜愛,自幼假充男兒教養,王家上下皆叫她“鳳哥兒”,待出閣時才在名字裡添上一個“熙”字。
熙者,光也,《詩·周頌》曰“時純熙矣。”
鳳姐到哪都是一束光。
這名字取得就極妙,足可見給女兒取這個名的王家大爺是極了解鳳姐的。
熙者,興也,《尚書·堯典》:“允厘百工,庶績鹹熙。”
鳳姐來到榮國府,從王夫人手裡接過了管家的重任和振興賈府的盼望。
如此一來,自王夫人後,賈王兩家親上加親,可謂一體矣!
可事實就真的如此麼?
權力的過渡不是修行者的傳功,一個灌頂下去就完事。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或許在一開始的時候都很簡單,但隨著時間推移,就會陷入各種各樣的規則之中,帶來許多身不由己。官場從來都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只有錦上添花,甚少雪中送炭,在許多人的眼裡,倒下的賈府或許才是最好的賈府。
王子騰一開始的時候或許真的一心一意地依靠賈府,但十多年後,這份心情是否如一,恐怕只有王子騰自己才知道了。
但最起碼,王子騰和賈府的關係還是很密切的,其妻子經常來訪,還帶著她與王子騰的女兒,那位賈寶玉的“王家的表妹”王錦繡。
在外人看來,在這兩家長輩的心裡,未嘗沒有親上再加親的想法。
可關係從來都是相互的。
這趟金陵之旅,賈蘭發現賈王兩家年輕的一代其實不怎麼來往。
就比如鳳姐的這位胞兄王仁,和大多數官宦子弟一樣,謙謙有禮,恪守等級,骨子裡帶著高人一等的自傲,誇誇其談的程度視話題不同有不同表現,多些經歷成熟過後或許是個不錯的守成之主。
作為王家長房族長支的嫡長子,王仁就幾乎不怎麼和賈家來往,和王家大爺的熱情不同,王仁見到賈蘭時透著的疏離感是相當明顯的。
對王熙鳳這個妹妹,王仁表面上看似關心,可賈蘭能感覺到,這份關心更多的像是在例行公事。
之後賈蘭露了一手推拿之術,疏通經絡後的王家大爺不但氣色明顯好了許多,連帶著困擾多年的風溼老毛筆也有了好轉,王仁這才對賈蘭有了些好臉色。
不過,從王家大爺那略顯乾癟的臉上,賈蘭仍舊察覺出一絲憂慮。
後來回到家裡,從李紈口中賈蘭才得知,王仁和賈璉互相有些看不慣對方,也不知道是怎麼結下的樑子。
而今這王仁好端端的不在金陵待著,居然想要到邊關撈軍功?
賈蘭眼中有些不可思議:“嬸嬸你確定那位想要捐官到邊關的王仁,正是你的兄長,我在南省曾去拜見過的那位王世叔?”
鳳姐點了點頭。
“為了這個,他找你要錢,還一口氣就要六萬兩?”賈蘭又問。
鳳姐苦著臉,也點了點頭。
賈蘭聽了也是乍舌,為王仁這獅子開大口而吃驚,六萬兩用來募兵足可募集一千五精兵,還是比擬明末精銳家丁的那種精銳,戰馬、鎧甲、弓箭長矛外帶一把鳥銃【注2】,可謂是武裝到了牙齒。這樣的精銳,便是當年縱橫沙場的寧榮二公麾下也不過如此。
“王家世叔溫文典雅,自然不俗,以侄兒所見似乎並不長於軍旅之事,募兵赴邊一事是否還能商榷?”
聽得賈蘭對王仁的評價,鳳姐抽了抽嘴角,難為賈蘭能夠臉不紅心不跳地把話說出口,自家兄長是個什麼模樣她王熙鳳會不曉得?壓根是和“溫文典雅,自然不俗”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
鳳姐嘆道:“此事是我那總督叔叔與父親商議好的,這會兒來的不止兄長,還有金陵老家十餘個族中子弟,依兄長書中所言,老家那邊這次幾乎是砸鍋賣鐵,光是銀兩就帶了好幾萬,還有大量的糧食。”
王仁的來信語焉不詳,鳳姐自然不敢輕易相信,正當她修書去問時,緊接著又來了兩封信。
一封來自王子騰,一封則是王家大爺。
兩封信上那讓鳳姐熟悉的筆跡,以及信末證明身份的印鑑,都在證明這不是開玩笑。
賈蘭眉頭緊皺,一時間也摸不準王子騰的葫蘆裡賣什麼藥。
“六萬兩終究不是小數目,我也拿不出來。”賈蘭想了想:“這麼大的事情,老祖宗與祖母可曾知曉。”
“自然是不能瞞的,但老太太什麼話也沒說,只吩咐讓我看著辦。”
看著辦?這話聽著意味深長,辦不辦,怎麼辦,都有講究。
賈蘭試探地問:“嬸嬸覺得,老太太的意思是?”
鳳姐想了想,道:“她只是嘆了一句‘兵戰兇危,這打仗可是要死人的。’,除此之外再無旁話。”
賈蘭目光微動:“恐怕老太太也覺得為難,但聽她口氣,想來也是想幫這個忙的。”
鳳姐幽幽地道:“是啊,畢竟是幾代人的交情,若是因為這事兒傷了情分怪可惜的,再說從前王家對我們……”說到這裡,鳳姐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話語彷彿被卡住般停了下來,眼神有些遊移,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
賈蘭會意,嘴角微微翹起。
王家倚靠賈家的關係,賈家又何嘗不是?鐵檻寺之中弄權包攬詞訟的王熙鳳,明面上說的是地方官“久見賈府之情”,可之中起作用的,單單只是衰落之中的賈府麼?不,三邊總督王子騰,才是鳳姐最大的底氣。
一封書信換來三千兩白花花的銀子,雖害了兩條人命,可也讓鳳姐“膽識愈壯”。
注1:有說法認為王子騰就是鳳姐生父,但書中二十五回王子騰來賈府探望中了魘魔的鳳姐只一略而過,不像是親生女兒。但話說回來,原書既夢且幻,假作真時真亦假,是與不是亦未可知也!
注2:明人徐日久記載自己和一名自遼東南歸的殘兵的對話,明廷發的軍餉是18兩銀子加一斛米一個月,只不過當中被上官剋扣了大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