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衡想著現在頂著個女人的臉,也放開了態度問,軟著語氣肯定道:“你喜歡我這個好皮囊。”
葉雪看著他,眸中閃著不解,這位大美人怎麼就突然轉變到這個話題。
灼衡再說:“回答我。”
葉雪摩挲著腰間的荷包,良久後她鬆開手,有些無奈的講道:“美人姐姐,你不就是因為皮囊才吸引到我的嗎?”
可是我是灼衡的時候也很好看啊。
他又追問,“那你是隻喜歡女子的皮囊,男子的都視若洪水猛獸。”
他用了肯定的語氣。
葉雪捂住耳朵,嘖一聲,大步向前跑去,人來人往的碰觸間她也不在意,任憑灼衡在後面怎麼呼喚。
灼衡在後面緊跟著她,卻不超過,始終保持著他能保護著她的那個距離,負著手含著笑看她的背影。
停下後又來到葉雪身旁,“好了,我不問這個了。”然後向她問道:“你又去西南作甚。”
“躲人。”
“是討厭的人嗎?”
“是害怕的人。”
灼衡像是被錐子砸了一下,他低垂著眼眸,自我反思著他做了什麼讓她害怕。
得出結論就是他什麼都沒有做,是葉雪誤會了自已。
這是她的錯。
葉雪看這位漂亮姐姐總算是不問了,她那偶爾的大小姐分享欲又上來,伸手想要勾住她的脖子,有些高,“你蹲下一點呀。”
灼衡看著她,行吧,也不全是她的錯,是自已沒有講清楚。
找個合適的時間他會和她好好講的。
他照做的低著身子歪著頭。
葉雪得償所願地勾住她的脖頸,湊過去在她耳邊悄聲聲地講道:“這個城裡也不能多待,我害怕的那個人就和這城有關係。”
漂亮姐姐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灼衡感受到離他極近的女子,呼吸間還能嗅到她的馨香,髮絲垂落在他的肌膚上,酥酥麻麻。
他又有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念頭,“你為什麼怕那個人。”
葉雪猛的放開她的脖子,離他遠遠的,面上精緻的小臉又有些微微地薄怒,兩隻手握緊拳垂在裙帶兩側,“你怎麼還問那個人啊。”
灼衡看她,你瞧,她又在無理取鬧了。
“因為他在夜裡找一個很詭異的東西嚇我。”
“還莫名地出現在我院子裡。”
“他很嚇人。”
莫名躺槍的馬伕在千里之外得到了詭異的東西這個稱呼。
灼衡認真思索著這三條,都記在心裡,他不認同這三條,他挖坑問,“那他好看嗎?”
葉雪隨口答,“當時見他確實風姿綽約。”
這是真的,她當時是驚豔他那張臉,她見得男客不多,但全都是一等一的,一來二去的,眼光自然也高,單就容貌這一點,她自已有個獨特見解。
可那個莫名其妙的異域聖子,那麼的詭異,自已傷了他竟然還能笑出來,還將那個匕首稱為見面禮,由此得以看出,他腦子不太清醒。
灼衡皺眉疑惑道:“那你為什麼還怕他。”
“我長得漂亮你都不怕我。”
……
葉雪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容顏絕美的女人,這個漂亮姐姐怎麼也聽不明白話。
她只能無力擺擺手,“等到西南後我也不要見著你了。”
灼衡看著她的背影,喃喃講道:“那你待在輪椅上,我看著你。”
日落之後,申時二刻。
四方小桌上坐著四個人,上面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小二添湯倒水之時,順便笑眯眯地推薦,“各位官人,今夜城中祭祖,很是熱鬧,吵鬧聲也挺大,倒不如諸位用完飯後出去逛一逛,求個好兆頭。”
葉昭聽的來了興趣,碧綠的斛珠耳墜熠熠生輝。“我們這非同宗同源的也會庇護?”
小二誠實地搖頭,“這個倒不知,許過願的外來人也沒回來,我們到哪裡能知道。”
裴瑾書眉眼間難得染上笑意,看著這位誠實的小二。
“那我們爭取得償所願後回來告知你。”
灼衡挑著眉頭桀驁著問,“你也信鬼神說。”
裴瑾書沒答他,眼神中卻包含著一切。
仔細你的話。
灼衡沒什麼所謂的搖搖頭。
遠方傳來煙花的迸發聲,過一會後,天光大亮,炫彩奪目。
葉雪興奮起來,放下筷子就挽著葉昭的手臂,“阿姐,我們早些去佔個人少的地方。”
“不可。”
“不去。”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話語不同卻意思一致,挽著的姐妹倆分別看向說話的人,腦袋上都刻上倆字。
理由。
“懷玉大俠先說吧。”灼衡抱著胸謙讓著。
……
裴瑾書控制面容,可是隔著面具本就看不出什麼,“今日白日過度勞累,好生休息明日就出發,不必再去看什麼祭祖之事。”
“非要的話,對著明月拜一拜表示敬意即可。”
灼衡笑語盈盈的接下,“我的意思也是如此。”
裴瑾書看他一眼。
“你是旱鴨子嗎?”
灼衡不解,“懷玉大俠,我是人。”
兩位女眷捂嘴掩笑。
葉雪看著葉昭,“阿姐,你累了嗎。”
葉昭和聲道:“不打緊,要是想出去看,就趁早的。”
“早些回來便是了。”
葉雪拿起摔在桌上的筷子,夾一塊紅燒肉,“算了吧,吃完飯後早些歇息。”
一刻鐘過去,四人漸漸回屋。
裴瑾書推開他那個廂房,走在長廊中,與灼衡相逢,他目不斜視的走到葉昭門前,並未去問灼衡深夜去作甚。
殺人放火也與他不相干,再者,他如今也管不了。
灼衡看他推門而入,輕嗤一聲。
他經過葉雪的廂房,駐足一會兒。
他在思考今晚要不要找她睡。
歪著頭呆了一會,他要。
他會早些回來的。
灼衡突然想起了這城的由來,也知道他們祭的祖是誰,不巧,和他有仇。
再不巧,那人還是他殺的。
然後他的後代大張旗鼓的祭奠起他,視為英雄。
那他也去找祖宗吧。
異域中能人異士眾多,那時的灼衡排不上號,弱小被人欺,他只能認著。
他殺了異域當時的掌權長老來立威,後人在外逍遙自在,怎麼能不送他去見祖宗呢。
長老平日足夠偽善,他自是招來殺身禍。
冰天雪地間血痕滿身,葉雪救他。
隨手施救,不圖任何,那是他沒見過的善心。
再就是他屠殺異域,脊柱做房梁,頭骨變燈盞。
天命由他自已來定。
所以他又入世。
這要是讓葉雪知道,她更是要怕他。
可那又如何。
子初,外面的敲鼓鞭鳴聲悄無聲息的消失。
子時,灼衡又回到客棧。
身上帶著若有似無的血腥氣,臉上卻是殘忍的快意,暴虐使他感到語無倫次的舒心,他的手微微興奮的顫抖著,叫囂著繼續。
他踩著木板來到二樓,往葉雪的廂房走去。
裴瑾書披著斗篷站在那,他把面具摘了下來。
清風朗月,自成一派。
灼衡沉著聲音,“滾開。”
裴瑾書感覺到他周身的凜冽殺意,他垂下眼睛看他,眼中有著若有似無的情緒,那情緒名為輕視。
“你有些得寸進尺了,灼衡。”裴瑾書輕聲道,“你若是想要不進西南境內就撕破臉皮,你大可以試試。”
灼衡挑眉,將手負在身後,上前去,“你的意思是進西南我就可以為非作歹了。”
那叫如願以償。
裴瑾書立在那裡,寸步不讓,二人身量相像,誰也不輸於誰,他冷聲道:“你理解錯了,只要葉雪不點頭,你就帶不走她。”
“我並不忌憚你,你要是想著魚死網破,我會有比當時多之又多的人去截殺你。”
裴瑾書狹長的眼眸還是平靜意,並沒有把灼衡放在難以對付的位置,“你殺不完,死的只會是你。”
灼衡抵著上顎,臉上桀驁氣十足,殘忍地講道:“若是葉昭知道這一路上你都縱容著我跟在一起,她千方百計的法子成了個笑話,你屆時如何呢。”
“裴、大、人。”
裴瑾書輕笑一聲,“我先送你去幽都。”
“所以你千萬要守好這秘密。”
他倆還在這相持著,誰也未動。
良久後,灼衡回到他包房中。
京城。
葉秋看著傳來的書信面上神情自若,嬌妻美妾。
呵。
死了也活該。
“後來他們走了哪條路?”
跪著的身影回道:“屬下不知。”
葉秋拿著書信的手一頓,“你的意思是跟丟了?”
“裡面應有能人異士,屬下看不到車轍痕跡。”
葉秋揮手,示意他下去。
他著實沒想到葉昭的心動那般快,看來對葉雪真的是姐妹情深。
那個灼衡也從京中消失不見,裴瑾書也火急火燎的出京。
這些皇位上的人竟然都應允。
讓他一時摸不著頭腦,黃帝要殺姜堰可是當機立斷,殺的有理有據,還保全了他宣告。
皇位上那個人如何想的,他著實想不到。
他與徐夔似與虎同謀無異,葉秋想,他要保全他自已。
他有一種感覺,他可以不站隊,當個中臣,前提是徐夔要先去死,否則自已絕不可能獨善其身。
他只想當個普普通通的大理寺中丞啊。
這想法一冒出來,他自已都笑了。
太師府。
花雲看著侍從端來的茶盞,接過去,“我來吧,你回去,讓這守衛都在暗處,不必靠近此處。”
“是。”
推開門進去,就看到徐夔神情嚴肅的看著信紙,火光將他的面容照的可怖。
他的脾氣越發差了,旁人卻一點看不出來。
花雲走過去,擺上茶,輕語道:“夜色深了,太師可以去歇息了。”
徐夔看著花雲視若無睹,拿著信紙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拿起茶,喝了一口,“西南那邊好久不來信了。”
花雲眉心一跳,她不能接這話。
裴瑾書查的西南有私兵,確實是徐夔的無誤。
徐夔又自顧自的講道:“你說當今皇帝手足怎麼如此稀少呢,偏生讓他坐上了龍椅那個位置。”
花雲後退下去,跪在地上,著手扣地,一下又一下。
惶恐到難以抑制。
耳朵眼睛都闔上也不行。
為什麼皇帝的手足那麼少呢?因為皇帝登基的時候都殺的七七八八,其中還有太師不少的手筆。
皇帝既然選擇讓姜堰去死,削弱朝廷勢力,可不見得會讓自已一家獨大,朝廷中向來不是誰的一言堂。
徐夔悠悠的想著,這位他扶上來的皇帝手段太狠了,不知什麼時候會落到自已頭上。
他看著底下還在磕頭的花雲,“別磕了,你也沒捨得用力。”
花雲果真看著他,身穿羅衣錦繡,凝著雙目看他,“太師。”
“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十四年。”
徐夔挑眉,拿起杯子,“記得那麼清楚。”
花雲抿著唇,“太師大恩,不敢輕相忘。”
畢竟徐夔對自已是真的好,像是養著個千金小姐。
拋開那些人命。
可是真的能拋開嗎。
花雲不敢說。
她只能對自已說,你要感恩,要奉他為主,那些人事,都過去吧。
徐夔背靠著椅背,指尖在扶手上輕點,笑道:“那麼久了,也該有點我的性子了。”
“過來給我按一按。”
花雲起身,走到他身旁白皙嬌嫩的手指放在太陽穴上,輕輕的揉按起來。
這是她初跟在太師身邊,察覺的他有隱痛,特意去找醫師學的。
再等到徐夔病發之前,那時她很大膽,逾矩的將手靠近他。
徐夔看是她,掃了一眼,讓她按著。
隔日中她院子裡多了成箱的金銀珠寶。
那是她還是不知者無畏,太大膽了。
再加上身邊人都是豔羨之情,從未有人和她說起過太師是怎樣的人。
徐夔閉著眼睛享受著,感受她的力度,享受她的溫順與低眉順眼。
“這屋子裡偏冷,讓你受涼了,一會兒你回屋去吧。”徐夔的聲音響起,他少有的軟和的語氣。
花雲一怔,看著徐夔,他還是閉著眼睛的樣子,“我無礙,也是要等著太師先去歇息。”
徐夔笑了,睜開眼,剛好落盡她的眼眸裡。
他眉目還如當年一般,只是多了幾分細紋。
徐夔似笑非笑地問道:“那你說,龍椅上的那個人是不是也該換一換了。”
花雲明白,現在她可以大膽一些了。
“屋裡涼,我確實要先去歇息了。”
推開門被夜風一吹,冷汗浸溼了她的脊背。
再沒有人會比她瞭解徐夔是怎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