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枝幹張牙舞爪的鋪蓋一方天地,今夜的月光並不明朗,昏暗的傾灑而下,旁人在外窺視不得,只留有內裡劍拔弩張的兩人。

裴瑾書聽完他的回答後面上神情明滅不變,一雙冷清眸子諱莫如深。

葉秋敞胸懷,抒笑意,人一旦順起來,那前路真的是暢通無阻。

他不知道葉雪和這位聖子何時扯上關係的,這個關係葉雪不需要,他需要。

葉雪也到不了寧死不從的那個份上,這位聖子對她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感情,他看的出來。

但是有勢在必得的妄念就足夠了。

這份妄念會讓葉雪離開葉家後過得好,也會讓葉家水漲船高。

畢竟前面他還有個掛名的世子快婿呢。

雖然這個快婿不認他了。

思此及,他的笑容弱下幾分。

也僅僅是幾分。

畢竟這對於他來說影響不大。

“桃花本是寓美好之事,可姜堰卻在那裡隕敗,由此可見,今年不宜觀桃花。”葉秋的聲音響起,語意莫名。

裴瑾書冷清的眸子中也染上了幾分不可說的威壓,玄衣錦袍使得他的襯得出塵,對葉秋的那番話不做評價,只是平視著葉秋,平淡地說道:“這次你攀了徐夔,下次呢?”

大逆不道的一句話。

“攀陛下嗎?”

葉昭覺得此事有葉秋的參與,所以讓他拿著話來試探葉秋。

裴瑾書現在才反應過來葉昭此話何意,可面前人的回答太滴水不漏,處驚不變。

葉秋伸出食指抵在唇前,面上一瞬間的靜疑又很快被他掩蓋下去,未叫裴瑾書發覺,“裴大人,在宮內不要講大逆不道的話。”葉秋指指他身後,“隔牆有耳。”

說罷,他轉身就走。

裴瑾書回首望去。

空無一人。

只留有沙沙的風聲穿隙而過。

這地方不說偏僻,卻連個值班宮人的竊竊私語聲都沒有。

坐上馬車時,裴瑾書和坐的板正的葉昭相視一眼,隨後又各自移開視線,垂頭低笑。

“灼衡這個人好詭異。”

“葉秋他確實有問題。”

……

……

葉昭扶著額頭,無奈彎唇,“回府說。”

裴瑾書在香案上倒一盞熱茶,放在那,看那白煙縹緲,嗅點點清香,自然的張開懷抱,“不去送送小男孩?”

葉昭瞧他一眼,挪動位置,摟住他腰身,“我從不和寧止當面分別。”

裴瑾書看她頭頂的髮絲,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葉昭的髮絲疏白了些。

夜風吹起馬車的圍簾,裴瑾書看到外面零星的幾個人,京城裡的路他與葉昭走過許多次,這條路倒是從未走過的。

“徐夔怎麼未出席這次宴會,按理說陛下不會應允。”

裴瑾書看懷中的人,閉著眼睛說的。

現在是要昭昭問,他答了。

他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纏繞著葉昭頸間的烏髮,面頰上有幾縷碎髮破壞了面容的平整,他伸手拂去,“他不在太師府,日日宿在紅樓,該是宿敵行刺,逼得他從窗內跳湖。”

“花雲發現的及時,叫來守衛。”

“他自已也回府中靜養。”

葉昭安靜的聽他說完,對徐夔遇刺之事不做詢問,也不去問哪裡會有刺客能近的了他的身,只是閉著雙眸,好似入睡般若有所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不值當。”

裴瑾書的指尖描摹著她的唇線,他動作很輕很柔,微微泛紅的嘴唇上搭上手指,上面還能看出他的月牙。

他垂著眼眸,周圍靜的只有馬車行駛的聲音。

“可我在普陀寺年年都有人來做這不值當的事。”

指尖觸碰上葉昭的貝齒,她聽完也睜開了眼,就看到裴瑾書平靜的面容,眼眸中還帶了些平靜的火。

那火是熄不滅的。

葉昭用舌尖抵著指腹,一推,沒推動。

她示意,他不理。

裴瑾書大概是反應過來他的神態有些嚇人,於是笑了笑,“值當嗎?”

葉昭:“……”

對自已的行為倒是覺得沒有任何不對。

葉昭又閉上眼睛。

隨之毫不留情的用力一咬。

裴瑾書吃痛,沒動。

葉昭又用力。

裴瑾書看見指尖上已經有了一圈牙印,連帶著牽連的水的痕跡。

這個痛沒白受,葉昭撇著臉,一句很輕的“值當”傳來。

經此一事,葉昭也不想問其他的了。

快點安靜的回到府中。

深夜時刻,葉府燈火通明。

灼衡和那鬼面蠍子臉的人站在房頂上,那人衣衫被燒的破爛,面板上還帶著腐肉。

灼衡不可思議道:“你半夜跑來嚇人。”

那人是馬伕,他說:“葉雪拿明燭砸我。”

灼衡在這屋頂上如履平地,指著那來來往往的下人和燒成黑炭的房梁,“這就是你說的出大事了。”

馬伕一板一眼說道:“葉雪拿明燭砸我。”

灼衡深吸口氣,額上青筋直跳,怪不得他與葉昭交談時心口一痛,他不壓氣,衝他吼,“你腦袋裡怎麼想的,先我一步來見葉雪,還將她嚇得要與你同歸於盡!”

馬伕沒睜眼,還是那副瞎子樣,“葉雪拿明燭砸我。”

還將身子攤開,讓灼衡看的清楚。

“滾。”

很低的一聲。

“好的。”

很死板的一答。

馬氏在房間裡環抱著葉雪淚涕俱下,她想讓葉雪嫁個好人家,但絕不是一個叫什麼“異域聖子”的傢伙。

她指尖顫顫巍巍的指著葉秋,哭罵道:“你我二十載夫妻,就育有雪兒這一個孩子,就她一個啊,你是怎麼忍心張口就把雪兒送出去啊。”

馬氏待在庭院中,她是眼界不高不聰明,但也不代表著她對外界事物一無所知。

那個什麼狗屁的聖子,聽起來就不是什麼正經東西。

葉秋看著這荒唐的一場鬧劇,回府就聽見下人急急忙忙的通報。

“小姐受驚,把院子給點了。”

他火急火燎地走到馬氏這裡,剛進來就聽到她聲淚俱下的控訴。

他是不太想和他的這位髮妻糾纏的。

於是他看向葉雪,有驚無懼。

馬氏那死纏爛打的樣子又作出來,“你求仕途求仕途,就是拿女兒來求仕途嗎!”

葉秋閉眼深吸口氣,眉心緊擰,低吼道:“把夫人帶下去。”

他不和腦子不清楚的人講道理。

“鬆開,我看你們誰敢。”

縱然馬氏是當家主母,可當家人發了話,她這個位置是要靠邊的。

葉雪此時內心酸脹不堪,抬起頭看著葉秋的臉上都佈滿了淚,原本紅潤的面龐短短几天就消瘦下來。

她蜷著指尖,不敢相信自已方才看到的鬼面蠍子臉,那看起來就不像個人。

她冷著聲,囁嚅的動起嘴唇,“父親真的要把我送給聖子。”

當初迎灼衡的時候他只說“他尋他妻”,也不知道是誰傳成現在這樣,葉秋耐著性子,看著他這個唯一的孩子,對她講起道理。

“也不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