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的手在一旁撲通胡亂的摸索著,忽地就摸到一個堅硬的石塊。

她提起力氣,向徐夔的後脖頸處刺去。

葉昭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在她看來她的眼前一片昏暗,天昏地旋,面容上是一種非常不正常的蒼白,她微微抬眼,眼中盡是破碎帶著搖搖欲墜,也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兇色。

手掌也被尖銳的是石尖給劃傷,順著紋路淅淅瀝瀝的向下流著鮮血。

四周靜寂,寒月當空,鴉鳥聲迭起,湖邊人兩立。

葉昭玉立著長身,帶著哆嗦顫抖,衣衫上還滴答著水跡,洇溼了一方土地,人看起來是虛弱可憐的,說出來的話卻不是。

徐夔想,給的教訓輕了。

“你與姜堰在朝堂上本就是政敵,你想殺他無可厚非,為什麼一直拿著當年的事做藉口。”葉昭不信徐夔所說的話,一點兒都不相信。

她愈來愈激動,帶著聲嘶力竭的質問,“你又為什麼要在我母親面前殺了他!”

“你又在我面前拿喬著什麼長輩姿態?”

說完過後又是滿身無力,秀意眉眼間染盡晦澀的疲憊,這一晚上給她帶來的衝擊太大了,姜堰就那麼輕而易舉的死在了她面前,就那麼輕而易舉的……

死了。

她不敢去相信,也不由得她不相信。

寧止會瘋的。

徐夔在聽完她的話後一瞬間眼神都變了,如刀一般,洶湧著令人膽寒的壓迫感,他不想與面前這個人浪費口舌,用拇指揉了揉眉心,持續了幾秒,慢悠悠地走到葉昭面前。

葉昭眼神一滯,下意識的舉起手臂去阻擋,但是沒用。

徐夔好像一隻迅猛的、突然暴起的獵豹,手風穿空而來,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他難得心平氣和地講道:“去湖底好好洗洗腦子學說話。”

事實證明,不要在長輩面前那麼放肆,尤其是徐夔這樣的長輩。

徐夔沒在這裡多待,也不去管湖底人的死活,他抬眼望去,四處狼藉,沒想著處理後事,徑直的走了。

他走的時候與花雲擦肩而過。

花雲目光一凜,看向帶著波動的湖面,忙讓人下去打撈。

她的焦急和身邊站著的男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是來的路上站在她身邊的人。

“葉大人看著自已的女兒在湖底掙扎一點兒都不作為?”

聽到這話的葉秋微一挑眉,在四周環視一圈,“我的女兒不是在京城好好待著的嗎?”

花雲:“……”

“花雲姑娘,人找上來了。”岸邊傳來呼叫的聲音,花雲提起腳步就走。

葉秋沒跟上去,他走在屍體中,有害怕,更多的是漠視,看到姜堰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的倒在地上,他的心裡莫名升上來一種不可思議感,但隨之而來的又有淡淡的惶恐感。

兔死狐悲。

他靜想著,太師殺了將軍,以後會不會也輕而易舉的殺了中丞。

石碑上簡簡單單的刻了五個字,葉春枝之墓。

簡簡單單的,不是誰的阿母,也不是誰的妻。

就如他當時第一次見葉春枝時,零單一人卻自始至終都是她在掌控著局面。

看了倒在一邊的與葉春枝神似的女子,葉秋嘴角輕挑,帶著嘲諷,“劣質的冒牌貨。”

看一眼姜堰,又有著幾分難以覺察的悲憫,大將軍好像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已還有個女兒。

他靜立的站著,看著那石碑,只喃喃一句,“春枝啊。”

花雲看著已經昏死過去的葉昭,面容蒼白一動不動的好似一個死人,旁邊的人帶著不確定的語氣響起,“姑娘,這人是太師要給個教訓的,您這樣……”

正在讓葉昭吐水的花雲聽到這話,目光如鷹一般的盯到那人的身上,冷言說道:“這人若是死了,該得教訓的人就會是我們了。”

那人被這目光激的忙低下頭。

常年跟在太師身邊的人就是不一樣,那語氣,那氣勢,跟太師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柳宏英那邊什麼情況?”

底下人拱拳說道:“與兩人起了衝突,那兩個人沒在那裡久待,現在正在往這裡趕來。”

花雲思索一番,面前的屍橫遍野和眼下生死不明的葉昭,太師就那樣大搖大擺的走了,這些局面他也不會收拾,擺明了心要把這事鬧大。

關鍵是陛下是允許的。

花雲悠悠地嘆氣,何必呢,鷸蚌相爭,誰都不得利。

她心裡冒出一種想法,馬革裹屍的將軍就那麼輕而易舉的死在匪徒中,你那權傾朝野的太師又能有個什麼結果呢。

還有那個一時衝動的葉秋。

“咳咳,咳咳……”一股又一股的水吐出,葉昭才覺得好受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

她費力的想要睜開眼皮卻怎麼也睜不開,仿若有千斤重,只有那若有若無的馨香時不時的傳進她的鼻尖。

她腦海中零碎的記憶片段清晰起來,她想到了為什麼看到果樹會心慌,她突然想到了那一句俗語,果樹過牆家破人亡。

那戶人家的主人是姜堰。

道觀裡籤筒先生說的“隕”也是指的姜堰,是自已太遲鈍了。

是她的錯。

葉昭緊閉的眼角漸漸流下淚珠,一滴又一滴。

花雲看的心一顫,對著旁邊人輕聲說:“快去將裴瑾書引來,快去。”

接著她又走到那個碑前,事情的起與終好像都是從她開始,不,這樣說不對,一個女子承不了那麼大的責。

花雲將癱倒在一旁的姜堰扶起,將他安置到墓碑旁,此時月明星朗,方才的鴉鳥聲都不復存在,他就靜默著靠在那裡,寧靜祥和。

花雲跪地向他很敬重地磕了三下,拋開他與徐夔的對立關係,抹去他的少時輕狂,姜堰是一個非常值得敬仰的人。

受南華的敬仰,受百姓的敬仰。

可是這些都拋不開,抹不去,正如徐夔所說的,他如果走上尋常路,他那兩個慘死的好友只會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掀不起一絲波瀾。

葉秋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等她起身後他才淡淡說道:“花雲姑娘還是性情中人。”

被點名的花雲交握著雙手,她現在希望裴瑾書快些來,否則葉昭會被凍死過去,她對葉秋的行為表示不太理解,“你對韓之衡有怨念幹什麼摻和到這件事中。”

“姜堰身死,京城裡誰也得不了寧靜。”

葉秋不在意啊,他是要爭,是要搶,唯獨不能等,憑什麼韓之衡能輕而易舉的給他個教訓呢,又憑什麼他辛苦籌謀的官位在別人看來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他的存在,在別人看來跟捏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

餘光掃了一眼墓碑旁的姜堰,彎起一抹嘲諷的笑,確實容易。

“韓之衡脫下那身衣服後是個衣冠禽獸,他在皇帝那要不來公理正義,也要不來我的命。”

隨後又露出一個非常大的微笑,“再者,又不是我殺的人。”

花雲掩下鄙夷的神色,平淡地說道:“大人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玩火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