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堰止住腳步,順著姜寧止的聲音望去。
這小屋子在他看來確實破,姜堰低頭笑了一聲,“一直都在這裡住著嗎?”
姜寧止朝著伙房走去,頂著天際看瓶子中的桃膠,日頭不晃,他也看的清楚,語氣平平淡淡,“不算是,更小的時候在西南那邊也待過。”
姜堰很隨意的四處走動著,走到屋內後,很自然的坐下,能看出來裡面被保護的很好,一塵不染的桌子,擺放整齊的物件,圓窗上還掛著一串琉璃珠子。
把桃膠泡上水的姜寧止進來後,就看見姜堰這一幅歲月靜好的樣子,視線拂過每一個擺件,那眼神溫柔的好似再看自已的愛人,冬季的凜冽在他身上不復存在,只有柔和。
姜寧止看的愣了一下,這和看他的眼神像也不像。
“西南啊。”看一眼姜寧止在心裡計算著,“幾歲的時候?”
“三四歲吧。”
記憶穿過長河回到那風景迤邐的西南,他還待過不久,陣勢也不小,照姜寧止這樣說,葉春枝會知道的。
但還是沒有來見他。
他手有些微微發抖。
陵江天氣好的時候喧鬧處還真不少,起碼讓裴瑾書開了眼界,僅僅一天。
葉昭還向他問道:“你要將這件事報給朝廷嗎?”
他放下筷子,看著面前十分精緻的滿漢全席,“一個陵江也翻不了江南的案場。”
葉昭聽到這個回答沒說什麼,掂起手舀了一勺湯,第四指上還用繃帶包紮起來。
昨天心神不寧的感覺到達了頂峰。
陵江織繡盛行,想著給姜寧止繡一個平安符,拿過繡針失了方向,在指腹上紮了幾寸深。
她吸一口涼氣,血珠子湧出來,大粒大粒的。
她閉眼吸了一口氣,又想起道觀中籤筒先生的欲言又止自以及船上男丁說的話,“命命命,都是命。”
“註定了的,是會有預兆的。”
這是對她的什麼預兆。
這個房間方位很好,能夠將外面的煙火景色收入眼底,也能享受那一棵高大遮天的樹的綠意。
可是一到深夜那綠意就變成猙獰的黑影,倒映在窗紙上,窸窸窣窣的聲音再加上幾聲孤鳥叫,那種孤寂就爬到你身邊。
裴瑾書在燭光的照映下給她處理傷口,手法很嫻熟,嘴中也順勢自然的說:“這燈暗點,下次昭昭做這東西我來給你起型。”
葉昭就那麼看著那張在燭光下依舊璀璨奪目的臉,手上動作輕柔仔細,像是在對著珍寶,偏偏又是緊抿唇線的樣子,冰冷卻有情。
她情不自禁的把手放在他的臉上,拇指在他面頰上輕點打轉。
一下又一下。
恰逢他抬眼,眼中皆是彼此,再無其他。
本來還想說“裴先生怎麼什麼都會啊”的話語硬生生拐了個彎,她歪頭問他,語氣清清白白,“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有一種很正經的蠱感。”
裴瑾書的手果不其然的停頓了一下,繼而又垂下頭去,葉昭現在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到他略帶有疑問的聲音響起,“昭昭好像在有些時候會不自覺的站在主導的位置。”
聲音磁性,緩緩道來。
“誰不想主導現在這模樣的瑾書呢?”
裴瑾書:“……”
裴瑾書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於是他氣笑了。
氣笑過後還是又拿起她那被扎傷的手指,看了又看。
葉昭想往外拉,沒拉動,“好了好了,別看了,又不是扎到指蓋裡的肉。”
裴瑾書看著他包紮的樣子,可以用很工整來形容,又聽到葉昭這不在意的語氣,一氣,在她手指上彈了一下,“要是紮在指蓋裡該心疼的就是你自已了。”
葉昭沒忘記她此來陵江是幹什麼的,就在客棧裡待了一天,就去她那個小房子那裡了,給姜寧止做平安符的事也暫被擱淺。
看了一天繁華的陵江城,再走到這鄉間小路上,莫名有點割裂感,葉昭看出來了,說:“京城也有富有窮,這小小的陵江可免不了俗啊裴公子。”
得,又換了個稱呼。
他們的後方傳來馬車的軲轆聲,很快就走到他們身邊,裴瑾書護著她向一旁讓去。
香車寶馬,和這格格不入。
姜寧止和她說過,她們幼時的那些人都換了一批,外來者也不會向這邊走來,這從外觀看起來就非常奢侈的車和這裡格格不入。
恰逢一陣清風拂過,吹起車簾,露出裡面的美人臉。
香車寶馬美人,都全了。
葉昭看清楚了,是船上的那個貴婦人,裡面的人沒注意到外面,外面的人卻從這一瞬間將裡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如雕如琢的側顏,雲發善睞,娥眉青黛,少了在船上的灑脫自由,多了幾分綽約芙蓉面,她靜靜地坐在那裡,嘴角輕挑,對前方充滿著期待。
葉昭在船上沒感覺這婦人有男丁說的那種僵硬,現在她感知到了,很假,很僵硬,讓她感到不適,那一張臉就一眼,就這樣印在她的腦海中。
很熟悉,像誰?
花……雲?
不太對……
像誰?
被風吹起的車簾很快的又被放下,葉昭捂著心口,呼吸有些不規律。
裴瑾書攬住她的肩,看了一眼遠去的馬車,就低下頭很是憂心的叫她,“昭昭,昭昭……”
葉昭漸漸回過神來,攀上裴瑾書的手掌,將額頭抵在他的胸膛處,語氣很輕的說道:“沒事,我們快些,去看一下我母親。”
母親,葉春枝。
那個婦人是像葉春枝的,可是葉昭沒反應過來,她從來沒見過葉春枝這樣的打扮。
她們走後,不一會兒,他們的位置就又站上了兩人,細細看去,他們身後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
“你在想什麼,花雲姑娘?”
花雲看著眼前的人,一位十分不可能與徐夔有交集的人,他應該是要向著葉昭的,怎麼會弄出來這種荒唐事。
又去看了後面站滿的黑衣人,她那種惶恐的感覺又來了,和當年她出逃之後的一模一樣,徐夔又要去殺了這些人。
只不過這次的物件不一樣,不是那些命如草芥之人,改成朝廷重臣了。
他越發囂張了。
面前的人還在微笑著等待著他的回答,“大人也是位睚眥必報之人,只是報復錯物件了。”
他小看了這位大人,京城中的人也小看了他。
那大人挑眉,語氣有些不可思議,卻還是耐心的糾正花雲,“陵江匪徒出沒,將軍為護百姓隻身剿匪,不敵,以身殉國。”
“這怎麼就成了花雲姑娘口中的睚眥必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