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寧止對他所處的陵江地界非常熟悉，這是他幼時的所有棲息地場所，這是隻屬於他和葉昭、葉春枝的記憶。
早幾年的時候，他下江南，姜堰管不住他，他也不好好對他說明白，潛意識中是對姜堰的不太信任。
他當時隨姜堰來到京城，有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父親的想象憧憬，葉春枝絲毫不吝嗇在他與姐姐面前說這位將軍的好話。
所以他與葉昭都沒有那種面對生身父親的惶惶感，有的只是儒慕敬仰，還有一絲絲的氣憤。
僅此而已。
可這種氣憤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姜堰既然愛我的母親，那為什麼從風沙漫天的西南再到詩情畫意江南都沒有出現他的身影。
姜寧止隨父親回京城後，姜堰那叫一個對他百依百順有求必應，是葉春枝口中他會很愛你們的那種好。
一點沒有誇張。
他要向母親糾正一件事，姜堰是因為很愛你，所以他才會很愛我們。
姜寧止看著面前狹小整潔的小屋，他和葉昭都沒來休整，卻也沒有任著它在風雨中飄搖，那時候葉昭還在陵江的時候，姐弟倆兒會一塊在這裡住上幾天。
他印象挺深的是那個火房，上面用黑瓦遮蓋住後，又壓上許多堆在一起的茅草，這並不牢固。
颳風漏雨的時候他和姐姐就要去配合著當個茅草匠。
她挪梯子他上瓦，她遞篾條他鋪草。
誰也別想著做個偷懶精。
饒是如此，葉昭還是不喜歡有外人踏足這個地方。
他也不喜歡。
可是姜堰不是外人，是他倆的父親。
冒頭的嫩綠點綴在土黃色的小路上，一旁有著伶仃的幾顆桃樹，長勢不說多好，在姜堰看來就是結不出桃子冒不出花的病秧樹。
“回神了，老爹。”姜寧止朝他一揮手，聲音也將他帶過去，“把你的短刀給我。”
姜堰把腰間的短刀解下給他，看他在那樹幹上剜著焦黃色的塊塊，“我記得在家裡的時候你有一個新匕首。”
姜寧止耳朵聽著，手上動著，嘴上回答道：“那是我寶貝，怎麼能用來幹這事兒。”
姜堰：“……”
待虧是親生的。
姜寧止手上動作不停，把上面的桃膠揪下來，這動作嫻熟的還以為他缺他兒子一份桃膠吃。
“你弄這東西幹什麼。”
姜寧止捏著個桃膠湊到他面前，挑眉問他，“大將軍知道這是什麼啊。”
姜堰就立在那裡，非常正視的看著他，也不去接他手上的東西，“這不是那些風雅的人說的桃花淚啊。”
這輪到姜寧止驚奇了，“你還見過長在樹上的啊。”
話音一落，一個掌型手就掃在他的後腦上上，不疼，就是鬧著玩兒。
姜堰笑罵道：“你個混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娘在的地方都種上桃樹，一到這天，那玩意就向在外冒。”
“春枝愛吃愛動，做出來的總是……”
他停了語氣，似是在回味，用著以前的記憶來麻痺現在的自已。
他倆之間總是會談起葉春枝的，從來沒有感傷，春枝也不喜歡談起她的時候爺倆兒都掉眼淚，誰也不搭理誰。
姜寧止是真的想葉春枝，姜堰則是想要套話，他逼不了自已的孩子說出他母親的下落，只能背後去查。
“可是孃親做的桃膠非常好吃啊。”姜寧止打斷他，對他的這句話做出糾正。
姜堰抿笑一下，那笑容有點不可覺察的苦澀，“那是我沒趕上好時候。”
兒子有點體會到爹的苦澀了，桃膠也剜的差不多了，將短刀還給姜堰，“那阿爹嚐嚐我做的。”
孃親和姐姐吃了都說好。
沒等到他爹的感動，等來了他爹的有一個手掌，“混小子，那你在家裡的時候怎麼不做給我。”
姜寧止撇嘴遠離他，還有點委屈的說道：“那你怎麼不使喚著我去做。”
姜堰又沒話了。
他當時哪捨得。
姜寧止繼續在前面帶路，手中抱著個瓶子，裡面放著桃膠，這樣的成色看起來就不太好，但也不能讓人家快馬加鞭就為了送個桃膠過來。
他沒告訴姜堰這是什麼地方。
姜堰也沒有問。
這是他倆之間的默契。
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姜堰看到他，沒說什麼話，就說一句：“這次什麼時候回來。”
他晃動著腰間的玉佩，尾穗飛上飛下，看的人眼花，“歸期不定，父親同我一同前往。”
姜堰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吐出話語，那聲音很輕，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錯，總覺得還有點顫意。
“好。”
葉春枝的墓碑不在這邊，在小屋的西北處，這小房子被環竹簇擁著，算是個偏僻的地方。
這種路徑，姜堰除了戰場上，其餘時間他都沒踏入過。
他不覺得破敗不堪，他每一寸都看的很仔細。
這竹子很適合春枝寫生，這路旁長著的不知名的小花春枝肯定會蹲下去掐一朵放在眼前，剛才的桃樹春枝會砍下它的一小節枝幹放在院子裡美名其曰說桃樹辟邪，還會揪下桃膠做一些黏糊糊的東西……
太多太多了。
太多太多了……
他的鼻內湧來熱意，眼眶漸漸變得晶瑩，姜寧止在前面放緩腳步，不似平常大步流星的走著。
他只帶好路，不回頭。
姜寧止習武多年，一絲一毫的細微動靜都能引起他的注意，他耳力也極好，能聽到姜堰腳底落地的強弱。
我父親他現在在駐足，姜寧止想一下剛才的路況。
畫面浮現在腦海中，路旁長著幾株朝顏，淡紅色的，姜堰現在肯定會喜歡這個顏色。
他姐姐到的時候他就接到彙報了，沒去和姐姐見面是因為旁邊多了一個裴瑾書。
她不喜歡外人靠近，可裴瑾書在她看來不算是外人，此次帶著他一起來是想告訴葉春枝一聲。
但是姜寧止接受的不可能那麼快。
濛濛細雨天，冷氣也重重的，沒先回來去客棧裡住著也好，不然回她之前的屋子裡住著，姐姐肯定受不了。
“阿爹，那個小屋子就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