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通暢,順行無阻,除了那一日的雷雨天氣有些駭人外,剩下的路程都是晴空萬里。

船隻靠岸後,陵江地界有些濛濛細雨,霧濛濛的,這雨不惱人,不惱人的情況是自已待在府邸之中,看連綿細絲,觀靄靄春意,絕不是他們這種客船停在岸邊的人會喜歡的。

客船上紙傘不多,裴瑾書拿了一把撐傘走出來,這雨霧濛濛,卻十分密,低頭看去那木板階梯上還帶著泥濘,他不懂,這泥濘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回去的時候就看到葉昭有幾分徒手遮風雨意思,他走上前去,將傘往那邊傾斜,“我看岸邊有轎伕,先去客棧中等雨停。”

葉昭有些疑惑,這地方她走過很多次,可從來不知道這種天氣會有轎伕。

陵江這幾年興盛的很好,雖說是江南邊緣,但若論財力的話是能在江南排的上號的。

陵江有錢,陵江的百姓也是有錢,歸根結底也是人少,且這種事他們也不向在宣揚,官衙也向上打點,絕了一些人來分羹的念頭。

而這種天氣在葉昭的記憶裡是從來不會有人出現的。

那些太閒、雅緻的人除外。

沒等葉昭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轎伕就先一步的把車拉過來,姿態很熱情的說:“貴人貴人,是要去哪裡,我對陵江可熟悉了……”

很熱情,眼睛也放著光亮,就怕葉昭不上車。

撐的傘收起,放在外面,葉昭與這個轎伕閒談,過程中她知道這個轎伕他不是陵江人,偶然間來到這裡,本來看這地方偏偏僻僻的,也沒想著在這久待,拿兩個月的月錢再去那繁華地方。

葉昭笑了,問這轎伕,“那怎麼現在還沒有走呢?”

轎伕爽朗聲音傳來,“那這不是這地方太好了嗎,賣力氣的活都有那麼多工錢,我要是真去那繁華地方,賣死力氣也拿不了那麼多錢啊。”

他以為這倆是來玩的旅人,就又神秘兮兮的對葉昭說道:“而且啊,他們這邊人還矯情,就那麼一點點毛毛細雨都不樂意出來。”

“那你說他們那種貴人矯情也就算了,像我這樣的轎伕他也有個富貴命,也不樂出來,那我這樣的人不就成了個香餑餑了。”

葉昭應和他,“你說的對。”

裴瑾書在一旁聽的揚起了眉。

客棧還是那個客棧,無論多大的風雨,那個小黃飄旗總是會雷打不動的在外面放著,

下去的時候,轎伕還和他們說,“若是還下雨,貴人有事要出行,就來雨花巷找我。”

客棧外是人影散落,客棧內卻是賓客滿堂。

裴瑾書環視四周裝飾圍欄,有京城銷金窟的那個味了。

葉昭輕聲問他,“在看什麼?”

裴瑾書搖搖頭,跟著葉昭的步伐去中央的客堂走去,“沒什麼,只是覺得這裡面和外面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的何止是這個客棧,京城對陵江的印象也是大相徑庭。

“一間上房。”葉昭對著店小二說道。

“好嘞,客官需要什麼樣的飯菜。”小二的手一直在算盤上打著,相觸的聲音很清脆。

“多些肉食,再加點湯水。”

“好嘞。”手指在算盤上停住,報出一個數字,抬頭看才發現是兩個人,他目光一瞬,隨後定在裴瑾書身上。

其實裴瑾書從來沒有拿錢的習慣的,少時父母都為他打點準備好一切,他無需帶這些身外之物。

任職之後,也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親自去購買,更助加了這個習慣。

再就是普陀寺的五年,他也用不到錢。

還是因為他與昭昭一同遊逛街市,她看到了一個與他十分相襯的發冠,一眼鍾情,卻發現自已沒拿錢袋。

她看了自已一眼,攤主正經經很期待的看著他,向來不知窘迫為何物的裴先生的耳尖頓時爬上緋紅。

還是葉昭將自已的翡翠給抵了過去。

事後還笑著和他說:“好了好了,本來就是我忘記帶錢了,你犯不著不好意思。”

頭冠他一直拿在身邊,翡翠一直沒有換回來。

所以在小二看向他的一瞬間,他就已經將銀票準備好了。

“好嘞客官,客官上樓。”

也不知道他這聲音怎麼可以一直昂揚著,葉昭不知想到了什麼,低下頭抖動著。

進包廂後,裴瑾書一臉疑惑,將燃燈又點了幾個,問葉昭:“昭昭在笑什麼?”

葉昭將面容對向他,露出糯米白牙,這大表情在葉昭臉上可不常見,一瞬間就觸軟了他的心。

葉昭不戴那種繁複的首飾,也就方便了他摸她的頭頂。

“我在想剛才帶我們上來的人,他的聲音是個好標準的小二聲音。”

裴瑾書啞然失笑。

“昭昭啊……”

“你這是話本子看多了啊。”

葉昭順著他點頭,“你說得對,那些雜本子雜戲看的太多了。”

過了一會兒後,客棧將飯菜送上來,確實是葉昭所說的肉食多點,多加湯水。

裴瑾書等他們擺放好走後,突然明白了葉昭為何要說“肉食多點”。

他拿起筷子在盤邊輕點,無奈笑道:“好精緻的飯菜啊。”

葉昭先舀了一勺湯,到七分滿的時候停下,給裴瑾書拿過去,“先喝湯,他家的湯很鮮,暖暖身子。”

葉昭想著那店小二的語氣想笑,裴瑾書看著這袖珍的滿漢全席也想笑。

“其實我還有一點兒想笑的。”裴瑾書放下碗筷後說著這句話。

葉昭等將嘴中的食物嚥下去入肚後才接一句,“這湯鮮的你想笑?”

“不是。”他搖頭,繼而說道:“我在想陵江這是向朝廷送了多少假賬啊,京城裡對陵江一概不知。”

“昭昭說好笑不好笑。”

一碗湯下肚,身子漸漸暖和起來,手掌間也帶上了溫度,拿起筷子在這思考該夾哪道菜,“瑾書應該去和你的同僚,陵江的縣衙說。”

裴瑾書作沉思謙虛樣說:“我這不是先來向我那機敏可人穎悟絕倫的妻子來取取經、探探水嗎?”

“當然,這個湯確實也很鮮。”

葉昭的的手頓了一下,“你怎麼也會花言巧語了。”

“我這真誠的表述事實怎麼在你那就是花言巧語了。”

葉昭:“……”

葉昭失笑。

於是葉昭說:“交上去的賬都沒問題,只不過是先把很慘不忍睹的賬面放在上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