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有獨特審美商賈家的小少主此時正身穿絲薄中衣,披了一件狐裘外氅的坐在暖廳中。

這個屋子設計的巧妙,好像所有的地龍暖火都聚集在此處,葉昭她們兩個一踏進來就感到逼人的暖意,不像是寒冬臘月會有的溫度。

聽見響動,沐如風抬起頭來,她的目光有些犀利,不像是之前與她們相談甚歡的樣子,看見是她們兩姐妹,才換了神色。

笑語盈盈的又變成之前那副平易近人的樣子。

葉昭注意到了,垂下的眼眸神色深深。

雪粒子在房間裡暖意的包圍下也漸漸的化作雪水,搞的人冰冰涼涼,不太舒服。

沐如風看到了,說:“將外氅脫下吧,免得難受。”

葉昭向她點點頭。目光放在她中衣上。

沐如風也注意到葉昭的視線,沒有什麼掩飾,很自然的攤開身子,將大氅褪下一些,讓她們看到包紮的傷口痕跡。

“這些天讓你們擔心了,在家養傷,著實不便出門,改日再去裴府拜訪一下裴先生。”

葉昭還沒開口說話,她身邊的葉雪倒是皺眉驚呼一聲,“誰那麼大膽,這算是行刺了吧。”

葉昭看了她一眼。

沐如風索性直接用手撐著身子向旁邊一躺,用極冷的目光逼迫的話語回答道:“是啊,誰能有那麼大的膽子呢?”

看向葉雪的時候又換上另一副模樣,又成了前些日子笑容飛上天的那副神采飛揚的樣子。

她們之間說的情深意切,仿若五百年不曾相見,葉昭在心裡悠悠的想:她們不是才見過一面嗎?

好神奇。

隨後有人送上來些點心,擺放在桌子上,她們總算止住了話,葉昭找著縫的問道:“是太師的人嗎?”

沐如風沒回答呢,葉雪的耳朵尖動了動,非常乾脆利落的問了一句,“我需要回避一下嗎?”

“不必。”

“也好。”

這兩句聲音同時出現,葉昭看了說“不必”的沐如風一眼,看著葉雪說道:“坐這,聽一聽,沒壞處。”

大概是覺得自已的話有點生硬,扭頭對葉雪隨口說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摻和到這件事中來,所以才讓你迴避。”

“你不要往別處多想。”

葉雪點了點頭。

繼而沐如風又將話語很有所指的對向葉昭,“那麼你是為什麼覺得是太師對我出的手呢?”

“難不成就因為冬日碳火一事,讓他覺得我太大膽了。”

這些話單說出來是咄咄逼人的,但是她們之間的氣氛卻並不凝滯,只是一種想要尋求答案的平靜。

葉昭很誠實,沒有對這件事做任何的美化推脫,畢竟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說。

明明是她們二人所為之事,怎麼就偏偏只有沐如風遇到傷害了。

不對,她也遇到了,一個巴掌和一句腦袋不靈光的評價。

沐如風正靜靜地看著葉昭,像是在希望著她給的回覆,又像是不在意對面人的回覆,畢竟她也不可能讓這件事就此翻篇。

她青陽沐家可不是什麼特別好欺負。

於是她聽見葉昭回答,“你在京城裡做的那些事情,也就這一件事比較觸碰某些人的權益,也就只有太師能那麼大膽了。”

說完後,她又補充了一句,“他是在警告你。”

沐如風斬釘截鐵的出聲,“不,這是在挑釁商人。”

葉昭平視於她,指尖敲敲打打,沒有對這句話做出評價,只是說:“士農工商。”

沐如風冷笑一聲,“那你覺得我應該白白將這傷受著。”

“那當然不,我今日來是想看看你,許久不見,京城裡也又有了新的動向。”

“至於太師,和他同輩分的人會出手。”

葉昭說完後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她不知道這番話對面的人有沒有聽進去,她也疑惑,以徐夔的手段,不太可能會讓沐如風全須全尾的回來。

“哎呀,你們不要講朝堂上的事情了,我們就看看現在。”葉雪的聲音響起,隨後又看著沐如風的傷,有些打抱不平的說道:“你這傷也斷不能白受,我讓…我讓……”

說了很久。也沒有將“我讓”後面的詞講出來,她能讓誰去對付太師。

那可是太師啊。

覺得自已沒底氣的葉雪驀地洩了氣,雷電大雨聲小,眼睛看向別處不語了。

葉昭看的好笑,沐如風也笑。

葉雪不說話了,琉璃般的黑眼珠向旁一扭,不看她們倆。

沐如風逗她,“謝謝你來看我,我也不會太插手這事,我爹孃也不會讓我白白受這傷。”

葉昭眉目一挑,這資訊捂得嚴實,但傳遞的也快。

後來她們出去的時候,那小少主隨口說道:“那小將軍歸京傳的沸沸揚揚,改日我們也能在將軍府再相見。”

馬車上,葉雪隨意看向窗外,這寒冷的天氣讓熱鬧的街市蕭條了不少,一眼望去全是沉悶的顏色,都沒有吸人眼球的物件。

不對,有的。

她的視野中浮現出一抹鮮亮的顏色,那人錦帽貂裘,騎著駿馬,在這白茫茫的雪地間奔走,好像是在向她們趕來。

這男子速度很快,剛才離得遠沒看清相貌,只能看得出他衣衫輪廓,離得近了,葉雪這才發現,這男子眉眼銳利,半扎黑髮,散下來的還用編成小辮,上面還用珊瑚珠點綴著,那麼冷的天,那麼的奪人眼球。

跟她見過京城裡的公子既像又不像。

他硬生生的從蒼茫中扯出張揚的豔色。

葉雪放下簾子,叫了一聲“姐姐”,沒將這人放在心上。

葉昭應了她一聲,隨後馬車的車輪聲停下,外面傳來駿馬長鳴的聲音,外面車伕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進來。

葉昭歪頭掀簾去看,一張極有衝擊力又張揚至極的臉就出現在絮絮飛雪中,她兀的站了起來,笑眼彎彎,明眸善睞,叫一聲,“姜小公子。”

但馬車內的空間有些狹小,磕到了上方的篷。馬車內的葉雪和馬車外姜寧止都著急的伸手,葉雪也趁機看清了外面的情況,是剛才的那個人。

她阿姐看起來與他很相熟。

這一磕動靜可不小,好在葉昭沒有戴什麼繁瑣的頭飾,寒風透過簾子吹進,她們兩個抖擻了一下。

葉雪對著身邊的人說道:“阿姐覺得如何?”又對著馬車外的姜寧止說道:“這位公子若是想與我阿姐敘舊的話,可否等到改日再來?”

姜寧止一瞬間的好心情沒了,但他犯不著和葉雪計較,他現在想看看葉昭磕碰到哪裡了,連他現在想要質問的事情都要往後排。

葉昭拍拍她的手,溫聲說道:“我無事,只不過有些激動了,你先回府,我與這位小公子有話說。”

葉雪搭在她身上的手凝滯了一秒,隨後很快的,若無其事的應了一句好。

視線輕飄飄的滑過馬車內放置著的紅木蓋盒,最近才放進來的,裡面好像是一把精緻的匕首。

大概是這個少年郎的。

她思緒飄散的思考著。

望湖樓內的掌櫃一見到是葉昭面上依舊是那副“在我面前,人人平等”的表情,可是看著了後面跟著個姜寧止面上神色一變,葉昭對著掌櫃說:“之前訂的那個包房,現在可以給我了。”

掌櫃的面上答應,等葉昭上去後用一種很疑惑的眼神看著姜寧止。

後者則是沒有表示。

等他們都上去後,掌櫃的猛的一拍腦袋,“壞了,裴大人好像在他們隔壁。”

姜寧止本來打算著從將軍府裡出來後,找到他姐姐就要好生質問一番,可是他最後還是轉了腳步,先去找到小七。

小七見到他時有些心虛腿軟,跪地回稟道:“少爺……”

姜寧止不聽他的話,只是問了一句,“她是被逼的嗎?”

小七愣了一秒,隨後搖頭,“之前屬下也覺得葉小姐會有不情願的意思,可是後來……”

姜寧止伸手打斷他,面上的神色冷峻,另一隻手緊握成拳,咬著牙說:“她從來沒有見過裴瑾書,怎麼可能會情願。”

小七聽完這話後,本來就是寒冬臘月的天,更是讓人如墜冰窟,他趕忙的將前因後果說出來。

姜寧止聽完後,瞬間將這些事串到一塊,裴瑾書從普陀寺歸京,陛下賜婚,代掌戶部尚書。

樁樁件件。

哈,這裡面說不準還有他爹的手筆。

不想不氣,越想越氣。

所以葉昭回頭後就看到他思念的弟弟臉都黑成了一塊炭,不過那也是好看的。

她將裝匕首的匣子在擺在一旁,沒著急把匕首拿出來,她先自顧自的坐下,看著在她面前站著的姜寧止。

她也知道,他火急火燎的跑過來做什麼。

姜寧止將手臂環抱在胸前,語氣也是冷冷的,佯作兇道:“我在邊關一直在想著你,你說不想回姜家,那就不回。”

“你說你想在江南待著,那就在江南待著,大不了我一個月下八次江南。”

“後來你說葉秋大概會走京城的路,我火急火燎的把京城裡的關係打點好。”

“郊外的那處宅子是你的,韓之衡的玉佩是給你的,小七是專門調在你身邊的,就怕我不在京城你在京城受了委屈。”

越說他越委屈,越想他越委屈,語氣弱了下來,眼眶也有點微紅,他哪在人前這樣過啊。

他本來想的是他要很兇的與姐姐對峙的。

哪裡做的到啊,他不捨得說重話,她也捨不得讓他受委屈。

眼看著弟弟那淚珠要落下來了,葉昭坐不住了,趕忙起來去到他身邊,這麼一比,他又比自已高出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