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一直覺得自已十分盡職盡責,乃是暗衛裡的翹楚,哪裡需要哪裡搬,這不,這就搬到韓之衡府上來了。

韓之衡的宅院也與他大不相同,亭臺樓閣,古色古香,走在海棠樹下,海棠葉子悉悉索索的直響著。

見到韓之衡,小七單膝跪地,抱拳行禮。

韓之衡莫名笑了一聲,抬手讓他起來,就擺弄著他那還未打磨的玉料。

小七有點不明所以,驀然間聽到韓之衡的問語:“你說我對寧止怎麼樣。”

小七隻思索了一瞬就脫口而出,“比之姜大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韓之衡走到花瓶中,從中折了一枝花,甩了甩上面的水汽,小七在那過程中就已經嗅到了猛烈的花香,看一下他手中的花,叫不出來是什麼名字,看著十分豔麗。

韓之衡繼而又問,“姜堰對我說前些日子去查了西南,所為何事啊?”

小七頭熟稔的說道:“少爺讓我去查的。”心中卻有了漸漸考量,他到底想問什麼?

韓之衡點點頭,不知道對這個答案滿不滿意。

把手中的花換了個方向,指腹重重捻上重重花瓣,不一會兒,花瓣被捻的飄零破碎,手指也染上了荼蘼色彩的,花枝被隨手扔在地上。

“撒、謊。”韓之衡壓著聲音說起,小七看著他肅穆的面容,不動如山,心中卻飛速思索著怎麼應對。

小七義正辭嚴的聲音響起,“我不知道韓大人是什麼意思,我去西南此事確確實實是少爺讓我去查的,來往的書信我都能拿出來,再者,姜大人此前已經問過我一次,此事也已經算了了。”

“最後一點,我是隻聽少爺的命令,姜大人也無法指使處罰我。”

小七一股腦的說了那麼多,聲音也起了氣勢,這麼短的時間裡說那麼多流利的話就是為了讓韓之衡反應不過來,不然他並不確定韓之衡是否能找到他的漏洞話語,畢竟他是大理寺卿,乾的就是這行。

韓之衡在他說完話的一瞬間立馬開口,聲音也壓過他,緊盯著小七,“寧止給你的命令也包括著為那個小戶女做事嗎?”

“才沒有為葉昭小姐做事……”小七立馬衝口而出,進行反駁,話一出口,才發覺被鑽了空子套了話。

小七瞳孔放大,想轉身就走,身子卻好被釘子釘在原地,這該怎麼圓……

韓之衡套出了他的話,卻並不高興,反而氣的目眥欲裂,沒想到姜寧止他竟然把小七都派在了葉昭身邊?

西南那件事也是葉昭讓小七去查的,他腦子靈活,立馬就聯絡起來。

旁人不瞭解小七的價值,他卻是非常瞭解的。

姜堰親自栽培,沒有尋常暗衛的死氣沉沉,少言寡語,倒像是個正常人,權力在暗衛營裡非常大,要求就是對姜寧止言聽計從。

可現在呢?

他竟然讓小七為葉昭做事。

酷吏韓之衡被氣的頭昏腦脹,顫著手說道:“告訴我寧止與那小戶女究竟有何關係!”

小七成了雕塑狀態,閉口緘默不語。

韓之衡看他這樣子,冷笑連連,“你我是動不了,那我現在就把那小戶女給帶到大理寺來,獄中的那些刑罰全都給她上一遍,我倒要看看,她還能不能在那雲淡風輕。”

小七又跪在地上,只說了兩句話,“少爺絕不會允許您這樣做,暗衛營不是擺設。”

大概是中秋佳節將至,人們的心也都浮躁起來,近來鬧市縱馬一事興起,金吾衛奉旨緝拿,還百姓一個清靜。

葉雪用幽怨瑟縮的眼神盯著對門的男子,“我跟你到底有什麼仇怨啊,非拉著我下水,還把我拉到大理寺來了。”

那男子面色煞白,內心叫苦不迭,他只是想隨便拉一個平民女子下水,鬧到金吾衛後沒想到大理寺竟然將他們兩個人提走,此事全權交由大理寺處置。

身上的錦衣華服也在這獄中失去了光彩。

昨日,天朗雲正清,正是打馬觀花時。王炙打馬,葉雪觀花,本來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在鬧市相見,葉雪與他離得有些近,轉身就離他遠點,沒想到那馬跟發了瘋似的亂竄,傷到不少人。

金吾衛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商販遭殃,劉三即刻拔刀,沒看清楚怎麼出的刀,再看一眼,那馬底下已經流出汩汩血跡。

王炙看情況不對,指著她,非說是她驚了他的馬,所以才失控的。

葉雪被他的無恥程度震驚到了。

劉三也不認識她,索性將他們都帶走。

到了金吾衛後,他又大放厥詞,讓金吾衛的人放了他,不然他爹來了要你們好看。

葉雪被他的愚蠢程度又震驚到了。

恰逢韓之衡探訪金吾衛,本來就煩,聽到了這話,直接將他們二人拎到了大理寺。

葉秋得了訊息後急忙周旋,馬氏急的直掉眼淚。

王炙不敢對其他人吆五喝六,對葉雪卻是囂張到了極點,鼻孔朝天說道:“我是青陽王氏的嫡長子,你將這事給我認下,過後我會補償你。”

葉雪被他自報家門的自信震驚了。

這不是給家族蒙羞嗎?

青陽王氏嫡長子,我還是陵江葉家嫡長女呢。

葉雪看他打量自已的眼色,她也低頭看了自已一番。

王炙兀的發出一聲嘲笑,“別看了,一股子窮酸味,把這事認了,好處少不了你,也少不了你家裡人。”

葉雪忍不了了,衝他說道:“青陽王氏是什麼不入流的家族,出了個你這號人。”

打了個響指又指了指自已,“我看起來難道不像個官家小姐嗎?”

王炙抱著手臂,惡劣的說道:“你算什麼官家小姐,若真的是,怎麼都沒人來看你。”

蠢不自知,狂妄自大,欺軟怕硬。

一陣腳步聲傳來,低語說道:“裴公子,這邊請。”

龍章鳳姿,長身玉立的男子信步走來,身著青翠錦袍,如松立翠,面若溫玉,悠然開口:“你是青陽王氏的哪一脈?”

王炙往後倒退幾步,隨後立馬行禮作揖,磕巴說道:“裴…裴公子。”

青陽崇學,學堂子弟可能不知道京城權貴,但絕對知道裴瑾書。

他從少年時就是天之驕子,同齡人眼中不可逾越的高山,十七歲擔任文淵書院講師,半年後帶領學子和其他先生到青陽遊學。

有人也許不知道嘉宜四十八年間的狀元郎是誰,但當時的探花郎一定是聲名遠揚到青陽,作為青陽自詡頂尖老牌家族王氏,更是將裴瑾書作為育人子弟的標杆人物。

葉雪呆呆開口:“姐…姐夫?”

王炙本來讓裴瑾書聽到他仗勢欺人就已經覺得更丟人了,那平民女還出聲打斷,還叫裴瑾書姐夫,真的是……!

她叫他什麼?

王炙猛然抬頭,一陣不可思議,頭暈目眩,姐夫?!

裴瑾書何身份,拋去探花郎,拋去文淵講師,拋去南華三公子,他還是國公世子,聽長輩提了一嘴說他現在還代掌戶部尚書一職。

王炙機械般的扭頭看著葉雪,手臂不自覺的發抖眼睛乾澀,闔上就生疼。

這人她竟然是裴瑾書新婦的妹妹,他要喊她一聲細妹。

完了……

裴瑾書打量了一番周遭環境。緩和笑道:“比我上次待的地方好些。”

葉雪撓著後腦勺訕訕笑道,她還是挺怵裴瑾書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裴瑾書看她樂觀樣子,也知道回去該怎麼和葉昭說了。

葉雪突然想起要說什麼,忙將手放在監門上,忙道:“姐夫,我沒有驚擾那馬匹,是那馬自已突然失控的。”

怕裴瑾書不信似的,跺了跺腳,“我說真的。”

裴瑾書抬手止住她的話語,嘴上說道:“好好好,我自然信你。”

葉雪又問,“我阿姐呢?”

裴瑾書安慰她,“此事我來解決,讓她好生休息一番。”

裴瑾書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葉雪提醒他,“姐夫,這進不來。”

卻看到獄卒手腳麻利的將拴著的鎖鏈開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裴瑾書手下拿過食盒推開牢門放在地上,隨後又利索的關門落鎖。

目睹了全過程的葉雪:“……”

“不必憂心害怕,你阿姐還有父親母親都在外面等著你。”

這話一出,葉雪的眼眶猛然一酸,差點掉下淚珠。

裴瑾書轉身走在王炙監門前的時候,停下腳步說道:“當初青陽王氏有一個奇人,將經商儒學之道融會貫通,怎麼到了你這一代,反而將那些禮義廉恥溫儉恭良都忘了個乾淨。”

這話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過於殘忍了,猶如刀槍劍戟通通插入五臟六腑,攪的人血肉翻騰。

字字沒有蒙羞,句句都是蒙羞。

本來是該氣憤怒吼的,但他不敢,青陽王氏不會與京城裴家交惡的。

哪怕是缺了五年主心骨的裴家。

葉雪沒有理會對門的失意,拿起裴瑾書的食盒後席地而坐,開啟看到裡面擺放的東西,剛才忍住的眼淚立馬掉了下來。

是一串紫氣襲人的葡萄和一碗晶瑩剔透的石榴。

小時候她惹禍後,不敢出現在葉秋和馬氏之前,葉昭總會拿出一串葡萄給她,抿嘴對她笑著說:“吃完這串葡萄,阿姐就把你的事都解決了。”

沒有葡萄的話,就用石榴代替,如果兩者都沒有的話,她就不闖禍了,因為她不喜歡吃別的水果,儘量將闖禍的時間控制在這兩個水果成熟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