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得到太后見她訊息的時候,她正在和盆裡的白麵作鬥爭,兩隻手上黏糊糊的,還有的掛在上面,穿了個乾淨利落的衣裳,臉上也沾染了一些白麵,活像個灶娃娃。

心血來潮的想做個糕點試一試,恰好有葉雪買的桂花香糕的配方,看著是個簡單的,弄到自已手上一塌糊塗。

趙嬤嬤上前將她弄的那些狼藉收拾好,笑道:“夫人和公子真是相反著來啊!”

葉昭被這一說也不好意思起來,想想裴瑾書做的菌湯煲再看看她做的桂花香糕。

嗯……

其實倒也沒有差太多。

葉昭在一旁洗了下手,隨後用手帕擦拭乾淨,將那些不那麼狼藉香糕放入蒸屜上。

隨後問趙嬤嬤:“宮裡親自來的人嗎?”

趙嬤嬤回答說是,隨後又笑呵呵的說道:“夫人不用太過擔心,太后人慈悲,想來只是想見一下您。”

葉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太后對裴瑾書有恩,當初裴家飄搖,是她將裴瑾書送到普陀寺。畢竟是國寺,要有人想對裴瑾書動手,都要掂量掂量會不會觸犯天威。

太后並不是陛下生母,當初入宮時的身份並不拔尖,人卻非常識時務,懂站隊,也許是早年在後宮裡沒沾什麼血腥手段,最後陰差陽錯的來了個當太后的命格。

馬車在偏門在停下,趙嬤嬤將葉昭扶下車後就在外面等著。

宮娥在前面帶路,葉昭看著這金碧輝煌的磚牆瓦木,也怪不得有人寧願將命丟在這。

宮娥沒有將她帶去太后所在的慈寧殿,反而將葉昭引到了一處小院子中,看著戒備森嚴的守衛,葉昭目不斜視的推開門進去。

進了門之後才發現這是一副佛堂裝飾,蓮花燈照映而下,嫋嫋檀香縈繞周遭,火光映在金身佛像之上,肅穆莊嚴,心生敬畏。

太后跪在蒲團之上,閉目雙手禮佛,聽到聲響也未回頭。

葉昭跪在太后身後,學著太后對樣子唸佛誦經。

良久,太后總算起身回頭,看見了身後的葉昭。

葉昭接過侍女侍奉的茶,沒有喝,等著太后開口。

太后這樣注視了許久,慈祥的說道:“剛才有什麼收穫嗎。”

葉昭回想在佛堂跪著的半刻鐘,“太后心慈,我也收穫頗多。”

太后兀的笑了,搖搖頭,“你這和和稀泥的話和裴瑾書是挺像的。”隨後話鋒一轉。問道,“你覺得我今日見你是要做什麼呢?”

葉昭沉思一番,隨後搖搖頭,斟酌的說道:“是關於瑾書的?”

太后鳳目微闔,撐著額頭,葉昭將她兩鬢的白霜和眼角的細紋看的清楚。

“是啊,是關於他的。”

“我本來以為他接到賜婚會不情願,但也不會對你冷臉相對,沒想到他卻是非常滿意,來見我的時候都誇了你幾句。”

“今日我想著見你,想看看你有什麼能力”抬眼看了一下底下的葉昭,笑著說:“跟他很像,都很靜。”

葉昭安靜了一瞬,隨後恭敬的回道:“太后對他關懷至深,瑾書也向我提起他對您的感恩之心。”至於後面的,葉昭沒有回答。

太后撥弄了一下桌上的小玩意,“怎麼一個兩個的對著我都那麼謹慎。”

葉昭眼觀鼻鼻觀心,閉口不再說話。

想來太后也是累了,對著她揮手,讓人將葉昭帶出宮去。

走在宮道上的時候,宮女停下腳步行禮,葉昭耳邊傳來,“是啊……邊關大捷……夜宴大辦……”

突然之間聲音停了下來,葉昭面前也立起了一道陰影。

帶著質問的聲音響起,“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抬眼抬頭一看,哦,是韓之衡。

後面還站著姜堰與其他官員。

看了眼四周寬闊的道路,又看了看宮女,指著她說:“太后見我。”

姜堰此時也湊了上來,看著葉昭和韓之衡之間古怪的氛圍。

葉昭歪頭看了一眼後面不動如山的官員,又看了面色鐵青的韓之衡,最後將視線放在春風得意的姜堰身上。

她問道:“是邊關的訊息嗎?”

姜堰剛要脫口回答,韓之衡一把打斷,“與你有什麼關係嗎?”

姜堰覺得韓之衡這急赤白臉的樣子可不多見,抱著臂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我軍重傷蠻夷,陛下得到訊息後龍顏大悅,中秋夜宴大擺筵席而已。”

葉昭對夜宴的事情不感興趣,對前面那句話做了肯定,“小公子年少有為,在戰場上必將戰無不勝。”

葉昭從不吝嗇於對姜寧止的誇讚。

本來姜堰聽多了這種阿諛奉承的話,對此也沒什麼觸動,偏偏從葉昭口中說出這句話,倒讓他有了久違的自豪之情。

對著葉昭也軟和了一下臉色,“借你吉言。”

韓之衡在一旁看的來氣,冷冷開口:“不去述職了嗎?”

快走到議事廳的時候,姜堰一把拉過韓之衡,低聲問:“我怎麼感覺你處處針對裴瑾書他夫人啊?”

韓之衡不想回答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的問題,轉身就要走。

那一句“裴瑾書他夫人”將他釘在原地,眯著眼睛問:“你覺得他們兩個是不是兩情相悅?”

姜堰嘴角一抽,“這是個什麼問題?”

看了一下他好友認真的臉色,沉思片刻說道:“裴瑾書看她的眼神含情脈脈溫如水的,葉昭也是秋波盈盈的含情眼,怎麼不算兩情相悅呢?”

韓之衡冷哼一聲,“你觀察的倒是仔細。”

此時韓之衡的腦袋轉的非常快,將那些蛛絲馬跡般的東西都串聯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暗光,“你之前說寧止的那個暗衛有段時間去查了西南?”

葉昭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裴瑾書和桌子上籠子裡的一團活物大眼瞪小眼。

走上前一看,一陣驚喜,拎起籠子指著裡面的小鳥,問:“它從哪裡來的。”

裴瑾書開玩笑說:“籠子放在這自已飛進來的。”

葉昭斜看了他一眼,不理他,坐在一旁去逗弄這隻小鳥。

和雨落山莊那一隻有點像。

裴瑾書在一旁靜靜欣賞,靈動的人逗著靈動的鳥,外面的光線也十分的美好,盡情揮灑在葉昭身上。

逗弄的時間有點長,冷落了送鳥的人,轉頭一看,果不其然,裴瑾書正用一種看“負心漢”的眼神看著她。

葉昭鬆開了籠子,輕輕的在他臉上觸碰上一個吻,用指尖挑起他的兩邊唇角,平靜湖泊頓時化成了春水意。

裴瑾書也彎了眼眸,“拿你沒辦法。”

葉昭哼哼兩聲,點著他的肩膀說道:“你應該去當說書先生,變臉變得如此快。”

春水意又漲成了夏日池塘,“那說書先生現在想吃聽客的桂花香糕。”

指尖不動了,臉也凝固了,隨後敗下陣開口,“趙嬤嬤怎麼什麼都和你說啊。”

現在輪到裴瑾書哼哼了,“特意沒進食等著嚐嚐阿昭的手藝。”

桂花香糕端上來的時候,葉昭特地擋住裴瑾書的視線,起身先端詳著它的賣相,青瓷荷葉盤上擺放著有頭有尾的桂花香糕。

……

金盤子,白團子。

好在,不那麼狼藉的材料做出來也是能夠入目的。

“還沒有好嗎,昭昭?”裴瑾書帶著笑意的語調傳來。

葉昭徹底擰過身來,將盤子放在桌子上,上面還帶著一小碟蜂蜜,就這樣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裴瑾書,還把盤子往他那邊移了移,“快嚐嚐。”

裴瑾書對葉昭態度轉變的如此之快感到好奇,問她為什麼。

“我阿孃不讓我在外面裝慫。”說完這句話,葉昭臉皮瞬間紅一大半,氣勢倒是非常足。

裴瑾書聽到“阿孃”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隨後想到是葉昭對新生母親,啞然失笑道:“岳母說得對,但這不是在外,是對內。”

用勺子將蜂蜜舀起淋在糕點上,金黃的色澤與雪白的外衣一經碰撞便擦出無數火花,裴瑾書用他那修長帶著青筋的手拿起放入口中,面不改色的說道:“好吃,比普陀寺的有味道。”

葉昭雖說對自已的手藝有三分自信,但是普陀寺畢竟是國寺,她這小小手藝怎麼會比普陀寺的好吃。

有看裴瑾書面無表情的臉色,認定他是在說假話。

她也上手拿了一塊,入口綿軟香甜,除了賣相不太好,滋味倒是還行,又看了一眼裴瑾書。

裴瑾書嚥下那塊香糕,理所應當的問道:“昭昭想說什麼?”

“我以為……”這句話沒說完,葉昭反應過來裴瑾書想聽的是什麼,舉手做投降樣子,無奈笑笑:“小裴公子還真是會為我著想啊,不打擊我的自信。”

裴瑾書字正腔圓,認真道:“沒有打擊,是真的比普陀寺的好吃。”

普陀寺的膳食只能用五個字概括,素、寡淡、重複來形容,他不止一次想到,國寺都這樣,其他的山野間的寺廟又該是什麼樣。

葉昭靜了一瞬,語氣悶悶道:“小裴公子受苦了。”

裴瑾書察覺到這個話題不太好,於是找補道:“所以昭昭來了啊。”

葉昭葉昭語氣不悶悶了,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他,“你這樣說話在外面叫油嘴滑舌。”

裴瑾書自然接過話語,理直氣壯的說道:“書上叫真情實意。”

“那這個桂花香糕要是不好吃你怎麼說啊?”

“不好吃我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