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書院子裡的氣氛卻沒有那麼好,平靜中蘊藏著風雪。

姜堰對著西南王說:“陛下已經派金吾衛去查江南事了,也有些風言風語傳到京裡來了。”隨後轉而看著裴瑾書說:“你早就知道江南的事,而且甚有謠言說你是背後之人。”

裴瑾書淡淡瞥了他一眼,神情帶著點無所謂,“江南此番最大的事乃是官員私自閉閉城販鹽和陵江官府前滅口一事,金吾衛早已到了江南,等他的信就好了,而且這兩件事的背後無不就是一點——”話音說到這,裴瑾書上揚著不可思議的語氣:“你覺得我會貪腐?”

周圍寂默無聲,其他兩人無言以對。

西南王打量一下裴瑾書,想著他那金山玉礦的,確實不像個能看得上那仨瓜倆棗的人。

西南王打破這平靜,笑著打著哈哈說:“看看,我們又急了,陛下那裡還沒個準話,我們倒是先操心起來了。”

裴瑾書和姜堰一同走出院子,並肩而立,裴瑾書率先開口:“大人對我妻有何意見?”

姜堰聽著“我妻”兩字覺得刺耳的很,冷聲開口道:“當初陛下不過隨意指婚,我以為你會嫌惡於你的這位妻子,沒想到裴公子還陷進去了,你這一回京還真是越活越兒女情長。”

裴瑾書不願聽他說這詆譭葉昭的話,止住腳步,把姜堰攔在原地,面容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姜大人慎言。”

“你是覺得我護不住她?”

姜堰諷刺的笑著說:“你能護得住誰?太師在那裡擺著,中間還有百官站著,你的一舉一動都被看著。”

“此次江南這事不管背後的人是不是你,風言風語都已背在身上,到時候還是要麻煩你去大理寺走一遭。”

裴瑾書少時成名,文采斐然,從未在人前失態過,與人也未曾起過口角爭執,可實際上他只是懶得說那些直刺人心的話。

一是不屑,二是沒必要。

但此時他對著姜堰回以一個諷刺的笑,說出的話利劍般戳姜堰的心窩子,“自不會像姜大人一般連妻子的名分都給不了自已心愛的人。”

刻薄的話語把姜堰的心房刺了個口子,將這些年的的悲痛悔恨釋放出來,從相識葉春枝到與之分離的這些年裡,他一直在痛苦中度過。

嘉宜四十二年,他從頹敗中走出來。

那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就那樣靜靜的看著他,他快步走上前,半蹲在地,手掌帶著顫抖的撫摸著男孩的半張臉,眼角浸出不可置信,語氣有些啞然溫柔開口問:“你叫什麼?”

小糰子說:“姜寧止。”

他將眼睛閉上,兩行淚早已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他並未向姜寧止問葉春枝的事,而是暗地裡查著,但卻是一無所獲。

隨後他力排眾議把姜寧止帶回京城,讓他在錦繡城中長大,沐浴在珠寶璀璨中。姜寧止喜愛讀書,他就去江南把那些大儒請來。九歲那年,姜寧止認真的說:“我想和父親一樣執劍。”他便親自啟程去域外把當世劍客三步一躬首的請下山來。

他愛他和葉春枝的孩子,也透過姜寧止的眼睛彷彿看到葉春枝對他笑著說:“堰哥兒,我把我們的孩子養的很好。”

陷入回憶的時間有些長了,回過神來,姜堰帶著肅殺寒意的開口:“你是真的惹到我了。”

裴瑾書坦然相對,平靜開口:“裴某知曉了。”

葉昭看見裴瑾書的時候,立馬感受到了他的不平靜,上前輕輕拍著他,輕聲詢問:“怎麼了。”

裴瑾書本想著依舊不告訴葉昭,轉念一想,倒不如直接對著她全盤托出,若是日後真的出了事,也好使她有個準備,就將當下局勢告訴了她,最後加了一句:“我會護好昭昭。”

葉昭聽完過後,將他的話捋成一條線,怪不得當時讓小七去查西南一無所獲,原來是查錯了地。

葉昭輕笑一聲:“瑾書可算是捨得將身邊的事告訴我了。”

裴瑾書無奈,輕拍了下她的手,“不告訴你是因為怕你嚇著,我此番若是再不告訴你,昭昭可真的要氣憤住了。”

葉昭佯作惱怒樣子,“你也知道。”隨後有點擔憂的說道:“我明敵暗,日後可要多加小心了。”

裴瑾書緊握著葉昭,他的手掌總是很有力量,“等陛下發話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江南的事早已被金吾衛整理成卷送到京城,在官府前要被殺的人是從鹽城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帶著一份血書想要來到京城上告青天辯忠奸。

可路途遙遠只能草草的先來到陵江這座公理城,卻沒曾想鹽城的官員與之有勾結,大搖大擺的派人在陵江候著。

恰逢當時金吾衛暗下江南,救了她一命。將鹽城閉城製鹽販鹽一事告訴了那個金吾衛,那人大驚,把救下的女子安置好,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往京城。

期間並未驚動任何勢力,陛下看後,勃然大怒,本來暗下江南只是暗查民生,沒想到來了個這滔天大案。

又將金吾衛大半人手抽了去,開鹽城門,查陵江城。皇帝爪牙的鋒利在這件事中全都顯現了出來,立秋前幾天,把涉及在內的所有人都寫好卷書呈上。

在當時,販私鹽已是死罪,更別提閉城製鹽販鹽了,這在皇帝看來,是要謀反的樣子。一時間,雷霆手段席捲江南案場,查的個幕後之人是江南富商金家。

這都是要誅九族的大罪了,那金家家主顫巍巍的暗上京城遞了個摺子,上面指認裴瑾書為背後兜底人。

鹽城閉城乃為大事,卻一點風聲沒傳到京城,還與陵江官府勾結起來妄想滅口,說背後只是小小一個金家,皇帝是萬萬不信的。

此時恰好將矛頭指向裴瑾書,皇帝拿起五六十斤的弓,放置鐵箭,對準射程之外的活物。

咻——

皇帝在思索,要順水推舟的除根嗎。

這則訊息沒有被傳出來,但京中勢力卻被金吾衛重新摸查了個遍,雖然沒有查出有哪些人與此事有關,但倒是查出了許多腌臢事,皇帝並不手軟,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一時間,京城權貴人人自危。

但這個自危的人不包括西南王,此時還大搖大擺的設宴邀人。

夕陽西下,樹影婆娑,眾人圍置宴廳內,推杯換盞,一片祥樂景象。

這種場合少不了推杯寒暄,官大的不敬人,官小的沒人敬,但西南王何許人也,他的場子一向玩樂為主。

馬氏看著低頭吃飯的葉雪恨鐵不成鋼的說:“你就不能抬頭看看那其他的好兒郎。”

葉雪聞言抬頭,眼睛還沒聚神,左右看了看,隨後拿出她一貫的撒嬌語調:“母親快嚐嚐這些膳食,比我們來到京城的這些時候好吃多了。”

隨後一轉話語,“這西南王的宴會我們也不可以在這放肆的當成看親了吧。”

葉秋冷眼看了一下他的妻子,馬氏悻悻然的擺擺手。

裴瑾書給葉昭舀了一份金玉羹放在她面前,葉昭咬咬牙說:“我要飲杯酒。”

裴瑾書非常冷酷的拒絕了她,“西南王宴會上從來不備清酒果酒,都是些烈酒,昭昭還是喝點湯滋補一下身子。”

一陣悠揚琴聲響起,葉昭拿起湯,也不看裴瑾書,視線往中間的舞者看去。

色彩絢爛的服飾配在身姿曼妙的舞者身上更是奪人眼球,葉昭越過外圍翩翩起舞的人,看著中間撫琴的人,嘴中喃喃道:“花雲姑娘。”

裴瑾書湊過來,問,“你怎麼知道。”

葉昭放下湯,摸摸鼻子,“西南王想來都聽遍宮廷樂師的曲子,此番肯定要從宮外招人,這花雲姑娘在京中某一程度上也算是獨佔鰲頭。”

裴瑾書的眼睛盯著葉昭,給她盯得不耐煩了,理直氣壯的說:“你什麼意思啊?”

轉回視線,裴瑾書語氣帶著些許低落,“是我問的有些多了。”湊過來的身子也往一旁正色坐好。

葉昭無奈,給他剝了葡萄,放在他唇邊,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看著。

裴瑾書抿起笑,迅速將抵在唇邊的葡萄咬住,葉昭收回手,裴瑾書拿錦帕給她擦拭著。

看著裴瑾書這樣,得,這事翻篇。

葉昭心中暗想,我難不成要實話告訴你,我女扮男裝去了紅樓。

想想這件事說出去後,裴瑾書又要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她,仿若她是個棄他於不顧的紅杏,思此及,還是不打算開這個口。

西南王在高位上看著他倆,撇撇嘴,沒眼看。

琴聲停止,舞女也佇立身姿,施施然行了個禮。宴會中人看的入迷,過久才反應過來,對著西南王說:“不似凡間音與舞。”

西南王被捧的高興,大手一揮給這些人分了賞賜。

退出去的時候,花雲向裴瑾書那瞟了一眼,看著身旁的葉昭有些眼熟,沒想起來是誰,就出了宴廳。

所性也不會是個重要的人,就止住了思考的心思。

舞畢音退,餚核已盡,西南王看了一眼天色,將這些人弄到另一處地方,玩起了其他樂子。

有其他人想要歇息,就讓侍從領著去了山莊房內,反正雨落山莊夠大,容得下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