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西南王索性在院中整了個博弈局,有些女客樂得在這觀看就找個位置坐下,不願意的就聚在內院。

葉昭原本和裴瑾書相依而坐的看他們投壺賭酒,唰的一聲,葉昭的視線吸引過去。

壺身穩重,雙耳挺立,箭矢離弦聲落地,穩穩落入壺口與壺耳當中。

貫耳與投中雙雙花落那位年輕人手中,引起一陣陣歡呼讚歎。

葉昭拉過裴瑾書的衣袖,面上帶著笑意,“小裴公子不去玩一玩?”

裴瑾書緩過神來,看著葉昭,表情坦然自若,“我已經過了需要花枝招展的年齡了。”

葉昭屬實沒想到能從裴瑾書口中說出這句話,頓時樂的不可開交,一隻手緊握住他的手掌,面容故作嚴肅認可他的話,“確實是這樣。”

聽到葉昭說這話,裴瑾書好像從口中發出一絲輕笑,把手掌抽離,也不靠近葉昭,自顧自的舉起酒杯向遠處的西南王敬酒同飲。

裴瑾書這一舉動使的西南王還沒搞清楚狀況就稀裡糊塗的舉起酒杯喝了下去。

西南王飲完酒後咂咂兩聲,讓人將裴瑾書請了過來。箭矢擺放在中間位置,裴瑾書去往西南王那的時候拿起三支箭矢隨手一投,清脆聲響響起,三支箭矢穩穩的躺在壺中。

揚起笑容回頭一看,原本應該在座位上的葉昭卻沒了蹤影。

裴瑾書:“……”

轉頭又成了那不苟言笑的貴公子樣。

葉昭跟著侍女來到小院子裡的時候,一幫貴女圍在一起,對著中間雛鳥指指看看。西南珍禽眾多,此次西南王入京沒帶別的東西,倒是將捕捉的禽鳥放在小金籠裡帶入京來。

葉雪從一旁冒出來,扯過葉昭對衣袖,將她帶到一個偏僻角落,葉昭對著那個侍女揮揮手,讓她退下。

這小心翼翼的模樣引來了葉昭興趣,問:“這是藏了什麼好東西。”

葉雪衝她嘿嘿一笑,從袖籠裡帶出一隻似是有些怕生的鳴禽。

頭頂黑色,背灰尾長,黑色細小的嘴,長且凸起的尾羽,上手摸一下,羽毛非常蓬鬆柔軟,那小黑珍珠的眼睛就那麼看著你,很是呆萌可愛。

葉昭一時欣喜,又上前觸碰了一下它的額頭,那小鳥也不排斥,甚至拱了拱她的手。

“我就知道姐姐會喜歡,這是我趁她們不休息,悄摸的拿到這裡來的,待會再去物歸原主。”葉雪眯著眼睛笑呵呵的聲音響起。

葉昭無奈,捅了捅她的腦瓜子,“小鬼靈精。”

葉雪才不管,把這隻鳥放在籠子裡,給它碾碎了些食物放進去。

拉著葉昭一同坐下,無甚心機的說:“這西南王好生平易近人。”

葉昭沒有反駁她,只是劃過一句“但到底也是皇家的人。”

葉雪扭頭,有些不解,但是沒有反駁,她一向聽葉昭的話。

葉昭換了個話題,問,“父親近來在大理寺可好?”

聽葉昭說這話,葉雪那張姣好的面容頓時耷拉下來,帶著些許無奈的開口,“我總感覺那大理寺卿有些不待見父親……前幾日又將父親帶入問話,回來過後父親的面容就不太好。”

“本來想著此次西南王設宴邀人若是韓大人來的話,我們就不來了……幸運的是他好在今日未來。”

葉昭聽她的話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他找葉秋有何事。聽到後面的話,思緒更加亂了,西南王入京那些處於中心的人不來怎麼也說不過去……

樹影婆娑,明月高懸,周圍的氣氛彷彿凝固了起來,很是令人不安,一股不祥的預感猛然襲來,但是她卻找不到苗頭。

她一向相信她的直覺,且她的直覺一向很準,抬眼望著黑天,拉起葉雪,對她說:“先將這小東西放回原處,我們也先回自已院內。”

往回走的速度很快,葉雪有些不解,但還是跟著葉昭一起走,其他貴女們依舊談笑晏晏。

走出這個地方,霎時之間,一陣驚叫響起,山莊內的護衛猛然向這裡席捲而來,男客那邊兵器相碰的聲音都傳了過來,葉昭看著突然出現的黑衣人們,臉色頓時變了變。

啊——

驚鳴聲響起,方才還在談笑晏晏的人頓時四處逃竄,呼喊哭泣聲交織在一起,刀光劍影,寒氣逼人。

葉昭把葉雪拉到一處無人之地,在此處先躲起來。葉雪渾身顫抖,面容蒼白,眼中閃爍著恐懼的光芒,她的衣襬上還沾染上了地下的鮮血。

抬頭看著葉昭,眼中驚懼不堪:“這些人……山莊裡怎會有……?”

葉昭反手握住她,眼眸沉穩,冷靜的說:“這裡有人把守著,這些人不過是些烏合之眾,待會就能解決了。”話是如此說的,但另一隻手的不平靜還是暴露了葉昭。

她現在思緒亂成了無數條線,但是沒有時間使它們一一串聯。

一陣腳步聲響起,葉昭喘著氣想要向外探出頭,葉雪拉住她,反手將頭上的髮釵拿下,用力和葉昭換了個方向,閉上眼向外刺去。

兵器相碰的聲音響起,睜開眼,面前的人不像是刺客,鋒利長劍上還沾染著鮮血。

那人一愣,將劍收回,開口說:“我是來救你們的。”

葉昭聽到聲音,快步上前,面容嚴肅:“將她帶到安全的地方。”

小七毫不猶豫的拒絕,“我是來保護小姐您的,這些刺客來勢洶洶……”

葉昭打斷他,將葉雪推到他身邊,“你要聽我的話,我自已能躲好,兩個人和你一起走你怎麼顧的過來。”

夜色深沉,高懸的明月此時也被厚厚的雲層遮蓋,周圍空氣凝重緊張,葉昭不和他廢話,“給我你的匕首。”

誰都寸步不讓,良久,遠處響起細密腳步聲,小七將腰間匕首拿出,遞給了葉昭。

葉雪淚眼模糊,想開口說什麼,葉昭直接開口打斷,“你跟著他我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語氣中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

葉昭貓著腰在院子裡穿梭,心跳加速,握著匕首的手心都出了汗,苦笑道:“都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

山莊裡的護衛還是太過薄弱,誰也不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皇城根下來場刺殺,且都是官員相聚之地,跟造反有何區別。

葉昭警惕的環顧四周,猛然間從背後捕捉到一絲危險的氣息,她反應很快,揮起匕首向後滑了一下,繼而立馬向前跑去,都沒有回頭看後方是何情形。

刺客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這看著弱不禁風的女子還能給她來上一刀讓他見了血,頓時怒從心頭起,鬼魅般的身影向前追去。

葉昭心跳如雷,呼吸急促,後面的人跟逗弄她似的追,髮髻都已經全亂了,體力也漸漸不支,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刺客在她面前停下,語氣冰冷,“可惜你這副好模樣了。”繼而拿起利劍向葉昭刺來。

葉昭微一轉動,利劍偏了方向,給她的左肩捅了個對穿。冰冷的觸感穿過皮肉,帶起絲絲陣痛,鮮血猛然溢位,染紅片片衣襟,面容頓時蒼白如紙,握著匕首的手也猛然鬆開。

刺客沒想到她還能躲開,手下猛一用力,刺入的更深,一股更加難以言喻的劇痛猛然爆發,那疼痛迅速漫延至全身,葉昭咬起牙關,冷汗涔涔,整個世界頓時天昏地暗,腦海中思緒也不成樣子。

猛然之間,那刺客被另一把劍刺入心臟,葉昭昏沉的眼皮最後也只看到了韓之衡不屑的模樣。

男客這邊的院子也被處理的差不多,殘肢斷臂滿地,血腥味漫天,西南王猛拍桌子震怒道:“他們這些流寇竟然真的敢追到京城來。”那桌子在經歷的一場大戰又被西南王這一拍不堪重負的倒下了。

裴瑾書拿著劍的身子有些不穩,心中總有一些不安的感覺,這種不安來自對葉昭對擔心。

姜堰也有一些心悸難忍的感覺,但是他不知道為何如此。

噹啷一聲扔下劍,轉身去找葉昭。西南王叫停他,“瑾書留下來處理後事。”

裴瑾書轉身,表情不那麼淡漠,語氣微諷:“大理寺都來了,我在這能處理什麼後事,再者,您與姜大人在此坐鎮我能處理什麼。”

隨後也不管他們是何臉色,轉身就走,來的大理寺的人卻出劍攔住了他。

裴瑾書閉眼深吸一口氣,心中那種不安流逝的越來越快。

昭昭她現在怕不怕?有沒有遇到刺客?有沒有被嚇著?有沒有被傷到?

這些情緒聚集在一起握緊他的心臟,猛然睜眼對面前大理寺的人出手,捏緊他的手腕,另一隻手奪過他的劍,猝不及防的一出腿掃向對方,那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打的措手不及,重重的摔在地上。

裴瑾書手持長劍,劍尖微顫,眼神深邃銳利,語氣逼人:“我說讓、我、走。”

裴瑾書永遠是溫潤的,這副樣子並不常見。

西南王看裴瑾書對那人出手的一刻兩眼一黑,伸手順順胸口,“你這是要幹什麼,還出手傷大理寺的人,你是真不怕把韓之衡得罪的更徹底。”

姜堰在一旁細細擦拭他的劍,冷眼旁觀。

裴瑾書不聽,抬腳就走,韓之衡走進來,拍拍手,“裴公子功夫不減當年。”斜眼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的人,笑著說:“還不起來去將白虎街的醫師請來,不然的話葉昭小姐的肩膀可就要廢了。”

姜堰擦劍的動作頓了一下。

裴瑾書聽聞此言,嘴角緊抿,雙眼赤紅,心口好似被活生生剜出來一塊,直接推開韓之衡向外走。

韓之衡看夠了裴瑾書這般模樣,在他踏出院子的前一刻才開口:“陛下有令,裴公子走一趟大理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