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消暑,在一場暴雨過後,天地間彷彿經歷了一場洗禮,空氣中瀰漫著泥土與花草交織的氣味。

天空若鍛造過的藍綢,朵朵白雲悠然飄過,金光透過雲層縫隙灑落下來,形成斑駁陸離的光影,給京城渡上一層柔和光輝。

禁足一月時間轉瞬而過,葉昭也在這夏日難得涼爽後心情舒暢起來,裴瑾書看她如此開心,也受到感染的笑了起來。

“清江一曲,長夏江村,也不知道京城有沒有這番天地供我遊玩。”葉昭與藍綢下而立帶著嚮往的聲音響起。

裴瑾書聽此言,心中思索一番。

自成親日到現在,葉昭與他一直在京城裡待著,前幾回兩人還去主城遊玩過,將京城恢宏景象看了一番,未品味完整。

再到後來就是他被禁足的這一月裡,葉昭被暑氣弄的神色懨懨的和他在宅子裡待著,本就是年少卿卿的姑娘,這個月就跟霜打了茄子似了,蔫了。

思此及,裴瑾書頓感自已非人哉。

裴瑾書內心思緒萬千,面上不動聲色,笑語說道:“京城雖說繁榮昌盛,金碧輝煌的,但這夏日裡觀這景象未免太過濃豔,我倒是知道有個水木清華的地方,若不明日我們啟程去暢遊一番?”

葉昭眼眸一亮,聽裴瑾書的講述心中頓時心生嚮往:“京城還有這地方?”

裴瑾書拂起衣衫,將葉昭頭髮上剛剛掉落的一片葉子拿下:“京城裡沒有,要出城。”

葉昭本來有七分嚮往的心,聽到“出城”二字頓時成了十分

自經過這一番酷暑之氣她倍思江南,如今裴瑾書口中又有那水木清華的還是在城外,怎能不令她興奮。

葉昭拉過裴瑾書衣衫:“那我們明日啟程,當下時間我們去看看要捎帶些什麼東西。”

裴瑾書牽過葉昭過於興奮的手臂:“不必帶什麼東西,運氣好的話那裡大多東西都應有盡有。”

葉昭停住腳步,扭頭看著裴瑾書:“運氣好的話,那我們若是運氣不好……”話到此致,葉昭止住了話語,趕緊換了句話:“我的運氣一向極好。”

裴瑾書看著葉昭這番模樣,實覺好笑,將她攬入懷中,胸腔帶著震動,說:“我們昭昭運氣必是極好的。”

翌日。

天光剛泛魚肚白,葉昭就早早的從香衾臥裡鑽了出來,連同裴瑾書一起帶了出來。

穿戴好後,裴瑾書斜倚在桌子上,一手撐著頭,打了個哈欠。

旁邊趙嬤嬤不由吐出:“夫人平常那嫻靜平和模樣,倒不像個芳華少女,今日倒是顯出了幾分玩意姿態。”

裴瑾書眸色溫柔,含笑神情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看著進來的葉昭:“還有什麼要收拾的?”

葉昭指了指裴瑾書,將他帶到她那黃花梨木的梳妝檯前,將他冠好的髮絲拆了下來,拿著桌上的楠木梳為他重新弄了起來。

裴瑾書不解握住葉昭的手腕,眼眸疑惑的看著她。

葉昭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看著裴瑾書:“今日我們出城去遊玩,裴公子綰髻束髮的如此嚴肅過甚?”

言罷,裴瑾書放下握住葉昭的手,透過面前的銅鏡看著葉昭神色認真的為他梳髮。

葉昭動作輕柔的為裴瑾書梳理長髮,隨著梳子輕輕滑動,髮絲也同裴瑾書一般溫和的躺在葉昭手中。

葉昭將髮絲攏到腦後,用一根絲綢髮帶緊緊束起,綁成了馬尾的形狀,末了後用剛才卸下的玉冠重新束了上來。

葉昭雙手搭在裴瑾書臉上,臉龐衝著鏡子,柔聲問:“好看嗎?”

裴瑾書心中一陣翻騰,又酸又漲,自京城一別,在普陀寺的五年中,他都綰髻束髮以示人。

二十那年的行冠禮並未有人為他加冠。

銅鏡中他的這番模樣已經有點陌生了,身姿挺拔,高冠束髮,是他曾經少年模樣。

裴瑾書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嘴角微微顫動,好似在努力的剋制著心中激盪,但最終,眼角微微泛紅的姿態出賣了他。

葉昭一看這模樣,有些擔心道:“這怎麼還將小裴公子感動的要哭了啊。”將放在肩上的手拿下,放在裴瑾書眼角處,輕輕撫摸。

“是我太過激動了,昭昭手藝很好,我很喜歡。”看著葉昭情眼中滿含他的模樣,心中一陣酸脹滿足,一抹溫柔真摯的微笑悄然在裴瑾書臉上綻放。

葉昭說:“我想看看少年時就已名動京城,風流瀟灑的裴瑾書是何等意氣風發,也想著那時的意氣風發還能夠在如今的你身上展現出來下來。”

葉昭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寬厚力量:“瑾書,我在你身後。”

京城權貴似毒蛇猛虎,稍有不慎便落了個屍骨無存。他本想著此番回京踽踽獨行在這其中獨行,老天仁慈,陰差陽錯的將葉昭送到他身邊來。

出了城門後小道上駛來了第一輛馬車,葉昭和裴瑾書端坐在其中。

還沒出城門的時候裴瑾書一直將葉昭緊緊擁在懷中,本著京城景色也都看了一遍,也就任由裴瑾書去了。

如今出了城,可不是京城的那番景色,葉昭可不由著裴瑾書這樣,她還要找來圍卻只看到簾好生觀賞一下外面秀美之色。

“小裴公子倘若再不鬆開,我可就要將你趕出去了。”葉昭語氣帶著危險陰惻惻的說。

裴瑾書聞言眉頭一挑道:“昭昭好生無情啊,方才還情深意切的為我束髮袒露心聲,如今卻是要這般對我。”話雖如此說,裴瑾書還是鬆開了葉昭,眼含笑意的說。

葉昭才不理裴瑾書這副模樣,得了自由後立馬將圍簾掀開,卻只看到車來人往的景象。

心下一陣氣餒,放下圍簾,在馬車內又蔫了的坐著。

裴瑾書心中一陣好笑,將趙嬤嬤為他們準備的糕點餵給葉昭,今日出來的早,還沒用膳,趙嬤嬤就將馬車內的零嘴準備好了塞進來,不像是去遊玩,倒像是個在馬車內野餐。

葉昭接過裴瑾書遞來的糕點,放在嘴裡嚼了嚼,自我安慰道:“如今正值開城門,盤查腰牌的時候,車馬多了點是正常的,再者也不過是剛出城門不久,這個道路也算是個陽康大道了……”

裴瑾書自覺聽著,眼前遞來了咬了一口的殘缺糕點,望向葉昭。

“……?”

“這是綠豆糕!”葉昭理直氣壯的說道。

裴瑾書無奈,接過葉昭手上的綠豆糕,顧自的吃了起來。

葉昭什麼都好,就是有點挑食。但在她看來這不是挑食,這只是不吃自已討厭的食物,每次給她夾在碗中的食物,她總是忽視過去,眼中跟沒看見似的。

為此,裴瑾書這一個月裡下了很多心思,結果卻是任重道遠。

等到裴瑾書將綠豆糕吃完,葉昭這才一笑,狡黠眼眸透著光彩。

裴瑾書用錦帕擦了擦手,帕葉昭這一路無聊,給她講了他們要去的地方。

“出城門後大概走十五里就能到,那裡山溫水軟,風景秀麗,又是有人在那居住著,也富有著些煙火氣。”

“聽你這麼說是在山腳下啊?”葉昭出聲道一句。

裴瑾書讚許的看著葉昭:“對,昭昭好生聰明。”

葉昭十分自然的接受了這番誇讚。

馬車行駛了一刻鐘,葉昭在車內靠著裴瑾書也眯了一會。

本來想著等到地方了在叫醒她,但裴瑾書看著外面山巒疊嶂,雲霧繚繞的秀美景象,心中思忖著若是不叫葉昭等到了地方怕是要和他鬧起性子來。

相下比較一番,裴瑾書輕輕搖晃葉昭,開口說道:“昭昭,醒醒,快要到了。”

葉昭迷濛的睜開眼睛,緩了一會,裴瑾書為她掛起圍簾,外面的清新空氣透進來。

葉昭看著外面,將眼中迷濛一掃而光,越過裴瑾書,靜靜的觀賞起來。

古道旁,蒼松翠柏聳立著,未加雕飾的小路蜿蜒曲折,引著行人向遠方走去。再往遠處看去,豪邁的山巒疊嶂,薄霧在四周繚繞,宛如揮筆而就的水墨畫一般。

微風拂過臉頰,帶著這番天地間特有的草木花香,葉昭沉醉其中的閉眼感受著。日頭初上,微露的金光灑落在過往雲煙處,給它們都鍍上一層金光。

裴瑾書看著葉昭這沉醉的模樣,輕聲開口道:“看來昭昭很喜歡這樣的景色。”

葉昭沒有睜開眼,任由微風拂過,日光照耀著,帶著懷念的對裴瑾書說:“我任何景色都很喜歡,在江南時,總覺得江南景色太過單一,把玩不夠,賞味不到十足,因此就想著日後我一定要踏遍這天下的名山大川。”

裴瑾書聽完葉昭的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感受了一會後,葉昭睜開眼,又端坐在馬車上,拿了一塊水果吃。

“對了,我看這山腳下這般風景出色,這京城裡的人就沒有動歪心思的?”葉昭嚥下水果,開口詢問道。

裴瑾書再一次感受到葉昭的敏銳性,為她解答了這個問題:“誰說沒有的,之前京城有紈絝子弟想要在這山腳下大興土木,弄的人家村民民不聊生,但礙於他們權勢滔天,就算進京告狀也未有人理睬。”

“當時我也不過才十六,將軍府的小少爺聽聞此事頓感憤怒,怎麼還有人在天子腳下作如此行徑,拿了大將軍的佩劍將那些紈絝子弟打了個落花流水,最後進宮告了御狀。”

“陛下念其赤子心,嘴上說了幾句就將其放回將軍府,對於那些紈絝子弟也是大力懲罰一番。”

葉昭聽的津津有味,手扶下巴問:“然後呢?”

“然後……”

“然後這位十一歲的小孩也算是在京城裡出名了一番,大將軍姜堰也不可能放過那些紈絝子弟,明裡暗裡的也使了許多絆子。”

“最後這山腳下的村民為了感謝,自發的找了個好地方給將軍府修了一座宅子。姜寧止聽說後,立馬讓人將修繕宅子所需的錢財給送了過來,姜堰也由著這位幼子。”

語畢後,裴瑾書看著葉昭嘴角微勾,眼眸彎彎。

“那小裴公子覺得這位小少爺怎樣?”

裴瑾書沉吟片刻,思索一番:“我在文淵書院任職那年也教過他,如今他又繼承姜堰的衣缽掛帥在外,我也與他無什麼交集,但那一年相處過程中和如今京中對他的評價只覺他……”

葉昭聽到裴瑾書說在文淵書院教過姜寧止猛然抬頭,眼中有些驚訝,隨後聽到裴瑾書的評價。

“赤子心,才氣饒,郎豔獨絕,世無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