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青燃自去刑堂領了十鞭子,就一直在禁足養傷,禁足期間,他的修為被下了道封印,是為防止他偷摸溜出來。
那去通知九方白恕的少年,是九方白恕從九方世家帶出來的,聽從九方白恕的吩咐,留在九方青燃身邊,一則方便照顧他,二則看著他,以防他再出去生事。
九方青燃沒有靈力,鞭刑自然痊癒得慢,又經這一頓皮開肉綻,此刻,正血淋淋地趴在榻上,疼得面頰蒼白。
一名小童子正在倒著藥粉,替他止血。其他人皆是面露驚恐,心神不定,直到九方白恕走了進來,眾人方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九方青燃夢中受傷一事,實在太過詭異,天道院上方設有結界,山門處有護山大陣,還有弟子看守,若有外敵侵犯,必然有示警。
到底什麼樣的人,能進入夢境傷人,這次是小師叔,下次是不是輪到他們了?
九方青燃當眾捱了九方白恕那一鞭子,都沒有倒下去,甚至從頭到尾一聲未吭,足見他年歲不大,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這次在夢中慘叫,實屬猝不及防。
他在睡夢裡與蘇悅己在畫舫上幽會,摟著蘇悅己,正要一親芳澤,忽然從水中鑽出個大魚怪,密密麻麻滿嘴是牙,張口就咬在了他的屁股上。
那痛過於真實,他毫無防備,叫出了聲,丟盡了臉面,還鬧得人心惶惶。
九方白恕讓童子下去了,自己拿起藥,坐在床邊,撩起九方青燃蓋在身上的被子。
九方青燃大叫一聲,伸手抓住被子,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炸了:“你幹什麼?不準看!”
九方白恕拍開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自尊心:“你小時候什麼樣子我沒有見過,我的床還被你尿了好幾回,也未曾計較過,你有什麼難堪的。”
九方青燃果然跟個皮球似的,就要彈跳起來:“你再說,九方白恕,講講道理,我們兩個小時候同睡一張床,什麼叫你的床,那也是我的床好不好!”
“所以,你就毫無心理負擔的在床上尿尿?”
“三歲的孩子,能有什麼負擔不負擔的,那還不都是不懂事。”
九方青燃咬著牙齒,聽著九方白恕提起年少的糗事,恨不得將他的嘴都縫起來。
偏生他們兩個從小同吃同住,雖是雙生子,九方白恕比他成熟穩重很多,九方白恕三歲能舞一套劍法了,他三歲還在尿床,這件事能被九方白恕嘲笑一輩子。
還好這屋裡的人都被九方白恕屏退了出去,也無人知道青雲峰的小師叔三歲還尿床一事。
“好了,傷勢重要,不要再胡鬧了。”九方白恕道。
九方青燃也知在自己親哥哥面前,丟面子就丟面子吧,鬆開了被子,任由他作為。
九方白恕有條不紊地替九方青燃上著藥,眼睫微垂,暗自觀察著他的傷勢。
從皮肉綻開的程度來看,是受了杖刑。
他瞬間就想到了蘇悅己。
不怪他會想到蘇悅己,九方青燃這傷來得太巧合,而蘇悅己有恃無恐的態度,恰是證明了這一點。
九方白恕想得入神了,手上失了輕重。
九方青燃抽了抽眼角:“你動作輕點好不好,這是塊肉,不是根木頭。”
九方白恕沒有說話。
九方青燃窩著一肚子火,咬牙切齒地說:“千萬別讓我揪出來,是哪個混蛋在搗鬼,被我抓住,我非將他千刀萬剮不可。”
“誰讓你笨,被人設計了。”
“色字頭上一把刀,我是被蘇月璃那個臭丫頭給坑了,誰能想到她往自己的房間裡放摻迷香的蠟燭,不過沒關係,她要是被我輕易得手了,就沒有挑戰性了,她越是難對付,我越是喜歡,看著吧,總有一天,她會跪在我面前,求著我要了她。”
“你不是她的對手。”
“大哥,搞清楚,我是你弟弟,沒必要這樣長他人志氣吧,一個小丫頭片子,我還能搞不定,這次只不過是我大意了。”
“她就是那個讓你在夢中皮開肉綻的混蛋。”九方白恕面無表情地陳述著。
九方青燃:“……”
半晌,他才不敢置通道:“她怎會有這樣的本事?”
“她多的是你我不知道的本事。”
對呀,她多的是他們兄弟二人不知道的本事。她看起來像是誰都能踩一腳的雜草,實則渾身都是鐵釘,能把人的腳底洞穿。
九方青燃的臉色陰沉了起來。
九方白恕已替他上好了藥,將藥瓶收拾起來。
九方青燃盯著他修長的手指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些動作,賞心悅目得像一幅畫,不由得想起蘇悅己飲了情人酒後,哭唧唧地伏在他懷裡,將他當做九方白恕告白。
他不懷疑蘇悅己在情人酒上動了手腳。
首先,她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十三娘會用情人酒灌醉她;
其次,即便她曉得那情人酒的妙用,也無法在十三孃的眼皮子底下偷樑換柱。
她會在屋子裡放迷香,約莫是出於謹慎的性子,在防備著他。
他不該那麼早吐露自己的心思的,這次實打實的操之過急了。
九方青燃斂起眼睫,順著九方白恕的話說:“聽大哥的意思,是對蘇月璃產生興趣了?”
“我對她沒有興趣。”
“這是大哥親口說的,可不要反悔。太好了,我原本對她只是丁點兒的興趣,接近她,不過是想套出當年天極十二域的真相,但如今我對她本人的興趣是越來越大了。大哥既然不喜歡她,就把她讓給我吧。”
“別怪我沒有提醒你,用感情設局的是你,別到最後假戲真做,栽進去的是你自己。”
蘇氏對當年那樁慘案諱莫如深,極有可能,蘇氏就是造成慘案的元兇,就算蘇氏雙手乾淨,有這個齟齬在,九方世家與蘇氏永不可能再結兩姓之好。
九方白恕將這句話嚥了下去。
“你還沒有答應我,將她讓給我。”
“胡鬧。”
“不是胡鬧,大哥,我要你發誓,即便將來你真的喜歡上蘇月璃,也不會插足我和她的感情。”
越說越離譜了。
那個女人,是他為他的佩劍所納的侍妾。她是碧華府蘇氏的罪人,來九方世家是替碧華府贖罪。
他怎麼會喜歡上仇人之女?
九方白恕冷下臉色,沒說答不答應,起身離開了屋子。
*
公義堂審問結束後,蘇悅己就自己回去了。
二十杖刑,說重不重,說輕不輕,蘇悅己扶著牆,一瘸一拐地走出大門。
咕咕噠跟在她身後,連連感嘆:“自作孽,不可活哦。大大,我勸您還是早點放棄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虐渣手段吧。”
蘇悅己疼是疼了點,想到還有一個人,承受著雙倍的痛苦,心裡一下子痛快了。
“蘇月璃!”顧瓔瓔等人就守在門外,眼見蘇悅己姿勢不正常的走出來,全都簇擁了過來。
“他們對你用刑了,對不對?罪名尚未定下,他們憑什麼用刑,我去找院首討個說法去。”顧瓔瓔看到蘇悅己這個模樣,頓時火冒三丈。
“別去,是我咎由自取。”蘇悅己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攔截下來,“你可知這次審我的是誰?”
“是誰?”
“九方白恕。”
“白恕表哥?”顧瓔瓔大吃一驚,“他為何審你?你又得罪他了?”
九方白恕是顧瓔瓔的表哥,也是顧瓔瓔的心上人,顧瓔瓔本能的想站在自己的表哥這一邊,良心上卻說不過去,她心知九方世家與碧華府蘇氏的恩怨,蘇悅己嫁進九方世家,乃是一枚被犧牲的棋子,九方白恕找蘇悅己的麻煩,多半是故意的。
蘇悅己進天道院後老老實實的,還不計前嫌,差點把自己的命搭出去,救了九方青燃,九方白恕這樣公報私仇,是恩將仇報,這回,連顧瓔瓔都沒法站在九方白恕這邊了。
蘇悅己苦笑:“是我不該,算計了小師叔,小師叔他……嗯……”
蘇悅己言辭閃爍,支支吾吾,似有無數難言之隱,最後,面上掠過一絲苦澀,隱忍地說:“我不願意,就用香迷倒了他,丟在崇文殿門口,也是想讓他知難而退,以後不要再來找我麻煩。”
蘇悅己省略的部分,足夠人腦補一出大戲了。
顧瓔瓔還能不瞭解九方青燃,她這個二表哥就是個浪蕩的多情種,先前還與狐妖來往密切,助她開酒館的事鬧得九方城人盡皆知,蘇悅己這麼漂亮,又是蘇家送來給九方世家賠罪的,他肯定對蘇悅己起了不好的心思,蘇悅己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枉費先前在落霞谷,蘇悅己還不計生死地救他,他反而仗著身份,去欺辱自己的小輩,真是令人不齒。
蘇悅己知道顧瓔瓔腦補的差不多了,又說道:“他畢竟是小師叔,我如此戲弄小師叔,受此刑罰是應該的。”
顧瓔瓔道:“你莫怕,往後他再騷擾你,你就來找我,我讓白恕表哥……”
說著,顧瓔瓔猶疑了起來,這次,九方白恕明顯是替九方青燃出氣的。九方青燃一事上,九方白恕有失公允。
顧瓔瓔深呼吸一口氣,改口道:“你來找我,我保護你。”
“有你這句話,我便什麼都不怕了。”蘇悅己點點頭。
顧瓔瓔將蘇悅己送回房間,本想給她送藥的,看到她手中攥著的瓶子十分眼熟,細細想來,不由認出那是九方白恕的東西。
九方世家最好的藥都在九方白恕手上,必然是九方白恕給蘇悅己的了。九方白恕懲治完人,又送上品良藥,可見他還算有些良心,知道這事始終理虧的是九方青燃。
顧瓔瓔在心裡哼了聲,囑咐幾句,就留下蘇悅己一人在屋中休息了。
九方白恕給的藥是內服的,蘇悅己含著水,吞下兩粒,然後解開衣裳,觀察心口處那朵桃花。
咕咕噠道:“代表九方青燃的那片花瓣血色好像淡了些。”
血色的濃淡,象徵著這具身體與五個渣男之間的愛恨情仇,恨意越深,花瓣的顏色越深。
“九方青燃捱了這頓打,看來讓讀者怨氣消弭了不少。”咕咕噠欣慰道,“等那片花瓣徹底失去血色,就意味著大大的攻略進度滿格了。”
蘇悅己合起衣裳:“該準備準備,應付九方白恕了,他去看過九方青燃的傷,一定已猜出是我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