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章 逮捕
我在看守所與死囚對飲 九齒釘耙溜達豬 加書籤 章節報錯
這是我刑拘的第三十天,也是最後一天,或好或壞,今天都要翻牌,律師依然沒有來,看窗外的天氣,雲層壓得很低,不是什麼好兆頭。
趙雲告訴我,這一天,最好是祈禱下午提審,因為下午提審往往意味著釋放,上午的提審大機率是宣佈逮捕。當然不絕對,這純粹是機率學問題,也有的人是晚上過來宣佈逮捕的,民警太忙了。
“看運氣吧。”他同情地看著我。我想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雖然我的理智告訴我,在證據認定的情況下,漏網之魚微乎其微,但是這一刻我希望有運氣這種東西存在,並且降臨到我的頭上。
從一級靜坐開始,我過一會兒抬頭看看掛鐘,過一會兒又抬頭看看掛鐘,時間慢得讓人揪心,我甚至認為鬧鐘已經停擺。
我的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胸口壓著一塊石頭,呼吸得用很大的勁。這個時候如果誰在我背後大喊一聲,我肯定會一蹦三尺高。我好像是一枚壓到極限的彈簧。
十點鐘剛過,猴子抱著一疊的法律文書神氣活現地出現在門口,他故意拖長了聲音喊著趙雲的名字,趙雲一骨碌跑過去,猴子陰陽怪氣地說:“簽字,可以回家了。”
說著他先從口袋裡掏出印泥,開啟蓋子拿手上。又從那疊紙張中找出趙雲裁定書,遞給他。趙雲接過來看一眼,自言自語:“維持原判。”
“維持原判要去監獄,那不是回家嗎?”猴子幸災樂禍地說。
剛在簽字趙雲倏地抬起頭,用殺人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猴子,突如其來的兇相畢露嚇得猴子往後一縮,他看上去有點心虛,嘴裡仍然是不服氣的嚷著:“幹什麼?按手印。”
趙雲的每一個字都硬得像鐵:“說話留點餘地,不要把自己退路搞沒有了。我是本地人。”
“本地的怎麼?你威脅我?”猴子緩過了勁,喉嚨大起來:“現在就把你放出去,你又能怎麼樣?你敢動手試試?”
趙雲慢慢收回了目光,按了手印。猴子氣咻咻地說:“去監獄先把幾年刑服完了再說,老三老四。”
趙雲不理他,扭頭回到的床板上,猴子抱著一堆文書繼續到下一個籠子去簽字。
趙雲坐在那裡,氣得直喘粗氣:“這種人,不穿這套衣服,在外面我能讓他跪在我面前。”
“他代表的是國家機構,你不用在意。你這到監獄去就快了吧?”我問。
“快了,十天之內就要上押。”他說的是投牢。
“你在這裡已經關了一年一個月,去監獄還有兩年五個月,是這樣計算刑期的吧?”
“沒錯,三年以上徒刑需要一年的考核期,運氣好的話還能減幾個月。”
“看守所分數到監獄沒用?”
“沒用。”
“監獄裡二三年怎麼過。”我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監獄比看守所時間快,出工收工就是一天,運氣好,明年年底我能回家過年。”
“出去後第一件事幹什麼?”
“第一件事?買個豬頭去廟裡拜一拜。不能再坐牢了,時間耗不起。”
我們相處了一個月,我突然有一種捨不得他的感覺,這一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他也發現了這一點,說:“有緣分外面見吧。”
我說:“給我講講你的經歷。”
他笑了笑,看上去像是一個青澀的少年。
“我們這些人沒文化。”他以這句話作為他的開場白:“我十四五歲時候就知道像我們這種家庭出生的人,只有靠混社會這一條路,才能闖出自己一片的天地。這條路是以坐牢為代價的。是窮人的路,家庭有條件的誰會混社會?”
他簡單地介紹了一點自己的身世,出生在山村,父親是個木匠,初二的時候他的母親生病死了,父親讓他輟學跟著學手藝,他不想學木匠,就跟著同村的另一個少年跑到了城裡。開始他跟在一位大哥後面混,沒有錢,只管飯,大哥自己也沒有錢。他說:“十四五歲,人還沒有發育出來,長得沒有砍刀高,跟著大哥給人站場子,一次五十元,晚上睡在汽車站的公共汽車裡,就這麼過來的。”
他不想講太多,我沒有勉強他,他停了一會兒,靠近我耳朵邊輕輕地說:“我感覺你不是做生意的人。”
“怎麼說呢?”
“你像是警察。”他直截了當地說。
我沒有吭聲,聽著他繼續說下去:“我和警察打交道的機會不少,他們說話的關注重點,說話的方式都不一樣。”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明,但是我不想承認,我哈哈大笑:“你想多了,等你出去我們見面你就知道了。”
他淡淡笑了笑。
吃完午飯以後,我的心情輕鬆了一些,眼前好像有了一絲曙光。看到我轉來轉去,趙雲肯定地說:“你不用焦急,今天好歹肯定都會來。下午過來,釋放的可能性就大了。”
下午兩點,一個陌生的輔警用拳頭砸了兩下鐵門,喊:“徐峰,提審。”
趙雲一步衝到鐵門前,急切地問輔警:“警官,是釋放麼?警官!”
輔警沒有抬頭,只是跟我說:“把手伸出來。”
見給我戴上了手銬,趙雲不再說話。
“走快點,別磨磨蹭蹭。走不動麼?”輔警推了我一把。
一踏進審訊室,我就看到了白川凱,今天他換上了警服,頭髮剛剃,看上去精神十足。他看我進來點點頭,從一堆案件材料中裡找出一張紙,舉在手裡,在空中揮得嘩嘩響:“徐峰,看看,這是什麼?”
我雖然看不到紙面上寫著什麼,但是我能猜到是什麼。我沒有回答他,他自問自答地說:“逮捕證。這是檢察院認定你犯罪事實的標誌!今天開始,你被逮捕了。”
好像一尊雕塑被人“轟隆”一聲推倒在地,將我的心臟壓在下面,我深吸了一口氣:“這能說明什麼?”
他一呆,聽上去聲音有點洩氣:“對,雖然逮捕不說明什麼,但是至少可以證明我們偵查期間收集的材料,檢察院是持認定的觀點。”
我在逮捕通知書的犯罪嫌疑人一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抬頭去拿印泥的時候,他正看著我,用聊家常的口吻質疑:“實際上我個人觀點,你承認了,我們這邊幫你辦個取保候審,人先出去,不用在裡面受苦,到法院再通融一下,想辦法判個緩刑,何苦這樣頂著。都是這個系統過來的人,怎麼樣做到效益最大化,你應該很清楚。”
見我沒有回話,他又補了一句:“領導有交代,如果你承認了,會有領導來看你。”
我沒有抬頭看他:“如果你在我的角度,你會怎麼做?”
他不再說話。
我一進籠子,好多人衝我鼓掌,歡迎我成為他們的難兄難弟,從剛才我被帶上手銬的那一刻起,他們就知道我被逮捕了,因為準備釋放的人是不戴手銬的。
我的逮捕讓他們非常的寬慰,只有這樣他們才感覺到心理平衡,既然進來了,那就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蚱蜢,要死一起死。
在他們心目中,我已經完美地成為了他們其中的一員,沒有任何隔閡。
等待我的將是漫漫的囚禁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