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章 第十八天
我在看守所與死囚對飲 九齒釘耙溜達豬 加書籤 章節報錯
今天是我被刑拘的第十八天,律師依然沒有影子,看見其他人每次律師會見回來樂呵呵的樣子,更是讓我萬箭穿心。
一度我懷疑王隊將我的電話本沒有送出去,但是我很快地就打消了這個不合理的懷疑,哪怕我的妻子沒有接到看守所的電話通知,按照法律規定,刑拘的家屬通知書必須在二十四小時送達,她肯定知道我關在哪裡,我已經被送進來那麼多天了,馬上請一個律師來跟我見面是一種常識。
雖然我對自己的婚姻有著足夠的自信,但這幾天,各種猜想仍讓我徹夜難眠,我不知道家裡出了什麼狀況,律師為什麼沒有來。
我不斷地設想一種可能又一種可能,並用後一種可能推翻前一種可能,問題到底出在哪裡?我百思不得其解!
上午九點十五分,離第一次二級靜坐結束還有半個小時,我聽到猴子扯著嗓子喊我,這一次我的反應無懈可擊。
我估計猴子應該知曉了我以前的身份,這一次,他的態度比上一次好了很多,所謂的好就是不再對我橫眉豎眼,而是懶洋洋的淡漠中帶著一臉的嫌棄,手銬明顯比上次松,如果我的手再小一點,沒準能夠從裡面脫出來。
和我預料的一樣,來找我談話的是白川凱,他穿了一件便服,像一個規規矩矩的機關幹部,邊上依然是那個小夥子,這一次,他把嘴唇上的鬍子剃掉了,看上去有點故作老成。
白川凱兩個手肘支在桌面上,臉色有一點點的憔悴,頭髮該剃了。這種憔悴同樣是這個行業裡這個年紀的男人的標配,骨幹不幹活,誰去幹!像上次一樣,猴子把我鎖在鐵椅上,關了門。白川凱冷冷地看著我,好像要把我看穿似的,我不在乎,這是他的工作,以前我也是這樣看別人的。
他拍了兩下桌子上厚厚的一疊紙質材料說:“徐峰,因為你是內部人,對於你的案件我們相當認真,這段時間我們一直沒有閒著,這些都是我們調取的旁證,我們也找黃二談了,即使你不交代,憑手頭的材料,同樣可以認定你有罪。我和你以前沒有交集,在我眼裡,你就是犯罪嫌疑人,和其他犯罪嫌疑人沒有區別。你如果不講清楚,我們還是會採取手段的。”
他的聲音是冷冰冰的,和第一次談話截然不同。他已經準備將我當成對手來較量。慶幸的是,和以前相比,至少現在更加依法辦事。
我說:“我肯定相信你說的。”
他接著說:“我們不說套話,系統內這樣的事情很多,誰沒有個三親六戚,發生在你的身上,這就是命,有一點你要明確,就是你再也回不到過去了,你如果清醒認識到這一點,接下來問題就好解決。我們壓力也很大,對上要有個交代,不求無功但求無過。這個案件在我們手裡。”說到這裡,他的手掌突然在材料上使勁一拍,大喝一聲:“講清楚!”
我相信自己此刻在他眼裡肯定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與其說他的話音裡有了一絲的憤怒,不如說是憤懣,我想,或許他三天沒有回家了,或許剛和老婆吵架,而我卻又是一個棘手的審查物件。
“現在討論的不是你有沒有事,而是你自己的出路在哪裡,再講明白一點,你要替自己考慮,怎麼讓法庭少判一些日子。”
“我的態度一直很好,我接受政府的審查,在老老實實講清自己的問題。”我看著他說。
“我們看不到你的態度。”
“我的律師在那裡?”
“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講清楚。”他繞開了我的問題:“黃二酒店和車隊裡發生的犯罪情況你是否清楚?”
“我怎麼可能清楚?”
“我們查閱了你和黃二的通話記錄,從記錄上來看,你們的交流相當頻繁,從整個情況來合理推斷,你對黃二公司裡的情況應該一清二楚。包括黃二被採取措施前兩天,你們還打過電話,約了見面。有這回事吧?”
“那只是個同學的聚會,你們可以查證。”
“是有個聚會,黃二說到你們聚會後你告訴他,最近小心一點,這個小心是什麼意思?”他直接亮出了黃二的證詞,我相信黃二說過這個話,但是這同樣不能說明我有共同犯罪意圖。只是站在我角度善意的勸誡,防患於未然。
“我跟他說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那說明你知道他出格的事情。”
“我不知道。”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帶著嘲諷的表情看著我。
“憑什麼我應該知道?”我反駁他。
“你和他認識那麼久,交往那麼頻繁,如果你都不知道還有誰能知道?”他在試圖激怒我。而我的怒氣確實也在一點點上升。
“你不能有罪推定。”我說。
“你有沒有跟黃二說過暫時避一避?”
這些流程我太熟悉了,這樣談下去對我非常不利,我決定跳過他的話框,另起一行:“我憑什麼知道黃二的違法犯罪情況,他的公司大樓離系統內的大樓那麼近,擁有那麼強大的技術的系統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
他臉色漸漸恢復了正常,說:“這些話你去法庭上辯論,根據我們查證的結果,你構成犯罪。當然你如果積極配合,認罪認罰,有可能會判三年以下,如果一直這個態度,不排除三年以上,如果請示領導,把你從看守所提到外面去談話,同樣是符合當下的政策,個人和組織較量,個人就是螻蟻,你懂的。”
說完,他靜靜地看著我的反應,他明白他自己背後站著政府,只需要把我們都清楚的事實告訴我就足夠了,沒有比我更瞭解裡面的內容,非常簡單。這話不是威脅,我感到一陣的心煩意亂。
他一眼看出了我的表情,說:“我們無冤無仇,我不為難你,事情講清楚,我們把程式走快一點。早點了斷。有些事情你可以留到審判環節去溝通。”
我承認那一刻我有了一些動搖,因為他說得話合情合理,不帶任何一點誇大,這是一種損失最少的方案,以前我面對別人時候,使用的也正是這一招,擺事實講道理,對付有點文化的人尤其有效。但是,這意味著我這些年的人生尊嚴將蕩然無存。
他顯然要留給我一點思考時間,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拍了兩下,彈出一支叼在嘴裡,點燃後,猛吸一口,抿著嘴巴眯著眼睛看著我。一縷白煙從他的鼻孔悠悠地飄出來。煙味飄到了我這邊,我嗅了嗅鼻子,好聞的煙味。
“來一根。”我說。
他把點好的煙遞給我,我接過來猛吸一口,感覺兩耳“嗡”地一聲,眼前一陣暈眩。我的上一支菸在十八天之前,沒有想到中斷十八天的第一口的感覺那麼猛烈。
“按你的看法,你覺得我可能會判幾年?”我問。
“做好去監獄的準備了?”
我點點頭。
“準備讓法院硬判?”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既然進來了,就不可能無罪,你工作這些年,沒有看到過無罪的?”我說。
“隔壁市有個相同案例,法院一錘子敲八年,不認罪。”他吸了一口煙,慢悠悠地告訴我。
“這個罪,我沒法認。”
“你思考一下。”他不死心:“或許這不是最好的選擇。三年和八年,我給你留一點餘地。”
他匆匆結束了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