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 章 早晨五點五十分
我在看守所與死囚對飲 九齒釘耙溜達豬 加書籤 章節報錯
當我又一次陷入在半醒半夢之間的泥淖,耳朵裡突然想起了一陣起床號聲,我一陣恍惚,難道我穿越回學校了?我睜開眼睛一看,起床號是從牆上的那個小喇叭裡面發出來的,眼前依然是看守所籠子裡刺眼的燈光,哦,一切都沒有改變,我確實是被關在這裡。
我朝周圍看了一眼,房間裡所有的人都亂紛紛地爬起來,我邊上的年輕人伸了一個懶腰,把被子一掀,一個鯉魚打挺站穩了身子,衝著我說:“起來,我們一起折被子。”
我一骨碌爬起來。
籠子裡的被子是需要兩個人一起折的,一人拉住被頭,一人拉住被腳,將兩邊折到中間,摺好以後放到床板上,然後再折第二條,再把摺好的第二條疊在第一條的上面,兩個人有幾條被子,就往上疊幾條。
我和籠頭一共有六條。
所有疊好的被子都放在床板上,專職抬被子的兩個人過來,將這些摺好的被子碼到床板靠牆的角落裡,一層層不斷地往上碼。
他們在碼被子時,我看出了一點名堂,如何將所有人被子碼在一起,同樣是有規矩的,剛來的人被子壓在最底層,比他早一點的壓在他上面,而我和籠頭的被子碼在最上面的一層。
碼好的被子比我的個子還高。
碼被子的兩個人開始對被子左看右看,尋找著不滿意的地方,他們發現下面有一個角不太平整,於是,不斷地用腳去踢,其中一個傢伙看上去明顯是練過,一腳接一腳的鞭腿踢得非常有力,好像這些被子跟他們有仇似的。
這樣折騰了一番,被子服氣了一些,他們又扯起一個類似於床罩東西,將所有的被子從上往下套了進去,我聽到邊上有個人大聲讚歎:“對了,這樣才像個棺材。”
其中一位抬被子的人回頭,沒好氣地說:“像棺材才好呢,不像棺材要扣分,到時候大家全部加一級靜坐。不但要像,還要像皇帝的棺材。”
聽他這麼提醒,我又看了一眼,確實是跟我在十三陵看到的那口棺材挺像的。
這邊碼被子,另外一部分人已經去刷牙洗臉。
衛生間在進門的另一頭,是個大約十平方的空間,只有一個蹲坑,邊上就是水籠頭,邊上放著幾個接水的大水桶,牆上是一扇全封閉的鐵門,這扇門通往放風場。
年輕人推了我一把:“愣著幹什麼,去刷牙?”
“人太多了。”
“又不是外面,裡面的東西都是靠搶。馬上就要報數了,快去。”
於是我去找我的毛巾牙刷和水杯,卻發現杯子倒了以後,牙刷被人踢到鐵門外面的走廊上了,年輕人罵罵咧咧去自己籠箱裡找了一支遞給我。
我粗略點了一下人頭,這個籠子加我一共關三十六個人,兩邊床板本來二十四個,現多了一個我,中間過道十一個,比我早一步進來的那個人,睡覺時候半截身子躺在衛生間裡,我相信他的墊被是溼的,他的被褥壓在最下面也是有道理。
我明白,如果不是王隊跟籠頭打招呼,按先來後到規矩,半截身子睡在衛生間裡的應該是我。
這裡應該是這片土地上人員最密集的生活區了。
我穿過人群到衛生間那邊去刷牙,感覺自己好像走在前呼後擁的節日熱門景區,同時我也發現,雖然人擠人,但是仍然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維持著裡面的生活秩序,比如,我到水龍頭那裡接水,上面那個人接好以後,迅速把杯子移走,一秒鐘都沒有停留,而我在接水的時候,杯子下面已經有另一隻杯子在隨時恭候。
我刷完了牙把毛巾拿到龍頭下面接水,我用毛巾在臉上胡亂的抹了兩把,冰涼的感覺徹底地驅散了我的睡意。
洗好臉後,其他人把毛巾折的方方正正放在牆上的小框裡,我學著他們的樣子,試了半天依然沒有辦法將毛巾折得像塊整齊的豆腐,邊上的一個人看到我笨手笨腳的樣子,說:“去把毛巾全部打溼,摺好以後,再把角捏出來。”
我按照他說的方法又嘗試了一次,雖然和他們比相差了一些,但是已經足夠看得過去。
突然,我聽到隔壁那邊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這時候籠頭喊了一聲:“手裡東西全部放下,準備報數。”
房間裡的人頓時像陽光下亂撞的老鼠,紛亂起來,每個人都往床板上跳,相互推搡著找自己的位置,等報到隔壁那一間的時候,我們房間的人已經排好了隊伍,左邊床板上是兩排,右邊床板上也是兩排,面朝著觀察視窗的方向,報數的民警是從上面巡邏過道走過來,影子一晃,他已經高高地站在我們的頭頂,說一聲:“報數。”
籠頭喊著口令:“立正,蹲下報數!”
犯人們報完一個蹲下一個,像是多米諾骨牌,這樣走了一遍,最後一個是籠頭,他仰著腦袋大聲報告:“報告警官318室應到36人實到36人報告完畢請指示。”
他的報告詞像是一連串的唱頌,中間沒有任何的停頓,一口氣貫結束。
民警點點頭,到下一個籠子的視窗接著報數,我們這邊就地解散。
牆上的電子鐘指著五點五十,從頭頂的那兩塊視窗看出去,天色已經微微發白,大家陸陸續續到蹲坑那邊小便,同樣是等所有人過了一遍,有人開始過去蹲著拉屎。
籠頭大度地跟我說:“按規定新犯前三天要蹲著小便,你是王隊關係戶,可以免蹲。”
我哭笑不得,但還是表示了感謝。
如果把衛生間都算進去,整個318前後長約十米,左右寬五米,整個房間有五十個平方,實際空間並沒有那麼大,因為犯人疊放的籠箱和水桶佔據了一些空間,衛生間的牆面上又隔出存放衣物儲物格間,實際上可以活動的空間在三十五六平方左右,相當於上海非高峰期公交車的人均面積。
衛生間和床板之間隔著一層一厘米厚的玻璃,無論是從蹲坑的位置往外看,還是從外往裡看,都是一覽無餘。習慣了文明世界裡隱秘的排洩,這樣的環境下拉屎讓我非常尷尬,我瞅空也去蹲了一會兒,蹲了半天一點也拉不出來,我總覺得他們都在看著我,據說第一次進看守所的人都會這樣。
早晨的時間特別匆忙,一個小時很快過去了,拉屎的人才過三分之一,到了六點五十五分,一直站在鐵門邊用耳朵聽著外面動靜的籠頭轉過頭來,大喊一聲:“飯來了。”
於是房間裡的人又忙亂起來,拿碗的,搬小凳子的,從籠箱裡面往外掏餅乾和鹹菜的。
籠頭衝蹲著拉屎的那位喊:“先夾斷,大家要開飯了。”
正在拉屎的那位趕緊的擦了屁股跑出來。
籠頭瞪著他:“以後不要再快要吃飯的時候拉屎。”
那一位訕訕地說:“肚子痛,剛憋不住。”
房間裡的人按照自己床板的位置面對面坐著,一組坐小凳子,另一組盤腿坐床板,我和籠頭一起坐在打頭的床板上,我用胳膊肘子碰了碰他:“還沒請叫你的姓名呢?”